陽春三月,萬物復蘇。幾隻黃鸝站在枝頭沖著遠處的人群叫個不停,似是玩鬧,似是嘲笑。樹下一群官樣打扮的老爺們,正跌坐在地上,袍服大都破損,鞋也磨穿了孔,手上腳上也磨起了泡,不住地叫苦。“去去去,該死的鳥,好不容易休息會,還敢攪了爺的清凈。”樹下一個腦滿腸肥,肩膀上搭著條綢段手巾,臉上看樣子受了天大委屈的男子沖著鳥兒發起了脾氣。“好了,張大人,少說兩句吧,趕緊歇一歇。”說話的是懷柔知縣李忠福,而沖著鳥兒發牢騷的則是順義知縣張合。兩人正是半月前被吳王朱厚照請旨調來的京城周邊眾官員之一,兩人領旨後便攜帶衙役奴仆數十人,蜂擁而至,結果便被抓了“苦力”,一人一把鋤頭,去加寬河床去了。“這乾的是什麼事,哪有當官的出苦力的道理。待本官回去,一定好好參他一本。”張合抱著磨破的腳不住地抱怨。“好了張大人,輕聲些,你那點苦算什麼呀,那吳王年僅一十五歲,不眠不休的在河堤上挖了三日了。而且”,李忠福壓了壓聲音,“聽說為了讓來的百官都乖乖服從安排,他還請旨調來錦衣衛和東廠的幡子暗插在眾人之中,專門記錄我等言行舉止,有功則賞,有過則重罰。前幾日,昌平知縣的衙役跑了幾個,被吳王下令抓住就地打了五十鞭子,昌平知縣烏紗帽也不保了。”張合聽後一哆嗦,趕緊穿上鞋,抖了抖衣服,說道:“多謝李大人提醒,我趕緊把我家那幾個小廝看住了,免得挨鞭子。”說完就匆匆向河堤下跑去。 如今的北運河已經匯集了數萬之眾,數十裡的河堤上上下下都是人,河堤一處不顯眼的位置,頭裹汗巾,身著粗布麻衣,腳上破爛草鞋的便是朱厚照。從半月前挖河開始,朱厚照吃住指揮均在河堤之上,遠處的一個草棚成了他的臨時王府。這半個月他黑了,手也磨起了厚厚的繭,草鞋也穿破了好幾雙。琪琪格成了他的貼身老媽子,不僅幫他洗衣做飯,空餘還得給他傳遞各處進展。工部派的人馬給了一個方案,不消二十日,即可大功告成。為了加快進度,朱厚照也隻能沒日沒夜的乾活。“王爺哥哥吃飯了。”玲兒歡快的向朱厚照跑來。那一日拉著朱厚照的手,帶領眾人走向河堤的便是玲兒父女。玲兒父親姓趙,乃是河北滄州一普通農戶,趕上河北大旱,地裡莊稼死絕,沒有辦法,隻能攜家帶口逃往京師。一路上家人失散,隻剩下父女倆相依為命。因其父親長得高大魁梧,為人仗義,在流民堆裡頗有威望。那一日見朱厚照言真意切,便心裡盤算著不妨跟著乾,興許能有活路。這幾日觀察朱厚照堂堂一個王爺,穿著布衣草鞋不眠不休的在河堤乾活,完全沒有一丁點達官貴人的架子。他還任命玲兒父親為河道監工,監管流民和百官乾活,凡是有偷懶怠工或者逃散的,抓住一律挨鞭子,官員加倍懲處,並上報朱厚照記錄在案,統一交朝廷匯報。這可把那些當官的折騰的夠嗆,平日裡錦衣玉食,哪裡做得這苦力活,偏偏又不敢言語,隻能認倒黴乾活。見此情形玲兒父親也是打心眼裡痛快。小丫頭玲兒也樂意跟這個王爺哥哥乾活,每日裡端茶倒水送飯,活像個跟屁蟲。“好了,我這就去。”朱厚照放下手中的鋤頭,擦了擦汗水,便朝著棚子走去。琪琪格已經煮好了飯菜,朱厚照便讓小丫頭去叫楊博和帖木兒前來一起吃飯。不一會,眾人齊聚草棚,朱厚照端著碗,不顧形象的扒飯,楊博麵露尷尬,見朱厚照如此,也乾脆放開了吃起來。“你慢一點,好歹是個王爺。”琪琪格笑著提醒他。朱厚照笑著答道,“娘子煮的菜如此美味,我等定當大快朵頤。啊呀”朱厚照又挨了一腳。“沒個正行。”琪琪格笑著又去給他盛飯。眾人有說有笑,聊著最近進展。“啟稟王爺,不出三日,運河定能完工。大隊糧船便可進入運河,直抵城下。”“好”朱厚照滿意的點頭。“可還有什麼困難。”“糧食不多了。”楊博放下碗筷答道。“怕是撐不到三日了。”朱厚照不滿的看著遠處的官員說道:“不是讓京城各部官員捐款捐糧了嗎?”楊博拱手向前說道:“京城已組織數次捐款,收效甚微啊。”首輔大人帶頭捐款,可底下官吏多是不以為意,聽聞有的京城官吏富商隻捐錢一兩,糧食三斤。可傳言他們在百花樓一晚上的開銷就有百兩之多啊。“好啊,不捐資救國,帶天下大亂,讓流民活剮就好受了嗎?都有誰啊。”楊博答道:“為首官員乃是吏部侍郎王文武,為首商人則是京城巨富號稱王半城的王路,兩家還是親兄弟那。”“好好好。”朱厚照勃然大怒:“我說了,敢不捐的讓這兩萬人去砸門,看來他們是聽不進去了。楊大哥,你過來。”朱厚照小聲在楊博耳邊說了幾句話,楊博拱手便出去了。朱厚照又換帖木兒在身旁,讓他把帶來的蒙古漢子召集起來,跟自己進一趟城。又讓玲兒父親趙寶去組織兩千災民,準備好裝土空包袱在城外等著。準備完便換上一身輕便衣服帶著眾人進城。 天色漸黑,王府的大燈籠已經掛上。剛剛從吏部回來的王文武坐著藍呢子大轎回府,轎子在府前停住,王文武大搖大擺的進了家門,換了身衣服,草草吃過些晚飯,便準備出門。聽說今天百花樓新進了一個姑娘,正當去觀賞一番。這時王文武女兒王月兒趕忙出來叫住自己父親,說是娘親身體不適,讓爹爹留在家裡。王文武不悅,還大聲嗬斥了她幾句,惹得女兒大哭。王文武也不理睬,招呼家丁通知一下城西王二爺家便出了門。出了家門,約麼兩柱香的時間便到了。百花樓前,大紅的燈籠掛高高掛。門前看客如雲,門內活色生香。溫柔鄉是英雄塚,英雄至此變狗熊。王文武和自己兄弟不是上陣兄弟,隻算的賞花兄弟了。他倆一進去便有老鴇前來招呼,兩人選定了一個偏僻雅間,招呼老鴇趕緊把新人請來說話。老鴇便笑著出去了,兄弟二人談天說地不時往門外看去。隻見老鴇子說話間便找來一個窈窕身段女子,頭戴紗巾,身穿紫衣,曼妙身材。驚得二人口水直流。趕忙讓老鴇出去關上門。二人正要上手搭話,隻見那女子緩步上前,接著一拳打在王文武臉上,又一個劈山腿踢翻王半城。緊接著一行黑衣人便從房間四周鉆出,以刀抵在二人脖子上。二人隻顧求饒。那女子也不說話,隻將一張紙遞在二人眼前。上麵寫著,若要活命,一人準備二千石米麵送出城西。否則,剝皮抽筋,立死當下。兩人嚇得不輕,趕緊叫門外家人照人吩咐辦事。屋內眾人則以二人為人質打馬出城。 到了城門,楊博早已等候在那裡。那紫衣女子則趕緊招呼眾人出城。不一會兒,身後大批家丁趕著大車,拉著糧食趕來。為首的竟是王文武的女兒,見她雖瘦小,眼神卻格外堅毅,親自押車抵達城下,楊博見狀,便上去檢查,確認無誤後便放眾人出城。一出城,趙寶帶領的二千人便一人一個麻袋,將糧食扛走,順道將兩個麻袋還給王文武女兒,打開一看,裡麵正是這賞花兄弟。眼見眾人奪走糧食,賞花二人也是敢怒不敢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好悻悻回城。紫衣女子這才撤下麵紗,換下衣裙,漏出朱厚照那奸笑臉龐。黑衣人也是接下麵具,果是帖木兒一行,楊博趕來後眾人大笑。這時手下來報,王文武女兒未走,說是有話要跟領頭的說。朱厚照無奈,隻得繼續帶上紗巾,隻見王文武女兒緩步上前,輕身下拜,無任何表情說道:“吳王殿下千歲。”朱厚照等人一愣,接著說,:“莫要胡說,看你是一小女子,怎可亂按到吳王頭上。我等乃是替天行道的好漢。”王月兒繼續說道;“好漢敢去京城截人,敢無人阻攔的出城,你莫要騙我了,這京城誰不知道。敢這般無法無天的,隻有二皇子了吧。”“大膽。”楊博趕緊出聲製止。朱厚照擺擺手說道:“姑娘好膽量,比你那個賞花兄弟強多了,改日來本王府上做客啊。”朱厚照又擺起了調戲的模樣。姑娘臉微微一紅,緊接著正色說道:“小女子不敢,王爺府上多是梁山好漢,我去,那不成了扈三娘了。特來告訴王爺,君子以正道示人,王爺要好自為之。”說完王月兒便自行離去。朱厚照無奈搖頭,引眾人返回河堤。 第二日一早,大批官吏富商聽聞昨晚變故,紛紛組織家丁將府中糧草送出城外,生怕得罪了城外的瘟神。朱厚照心滿意足繼續挖河,眾人吃飽飯,勁頭也更足。三日後,北運河加深完成,大批海船自永定河而來,數萬官民在河堤大聲慶祝,高呼王爺千歲。朱厚照更是被萬民簇擁,頂禮叩拜。朱厚照招呼百姓起身,又吩咐楊博安排人馬,分出一部分糧食運往草原。這才轉身進城,他要好好休息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