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巧化流民潮(3)(1 / 1)

“嘶,好痛,娘子輕一些。”朱厚照一邊被人擦藥一邊不時的調侃琪琪格。啪,朱厚照立馬結結實實挨了一腳,疼的更厲害。“姑娘輕一些,莫打壞了我家公子。”楊博在旁邊趕緊勸說。“他啊,欠打。”說完琪琪格笑了笑,繼續給朱厚照上藥。昨日他們大鬧總督府,挾持總督周慶外逃,府裡的兵無人調遣也不敢擅自追趕,便讓幾人順勢逃入流民大營安頓。大營已匯集四麵八方的流民不下兩萬人,營帳連起來十多裡,周邊百姓都已逃離,官府更是不敢管。隻是每日一早在流民營四周架起大鍋進行施粥賑災。朱厚照踉蹌著挪動了幾下,便推開破爛的帳篷仔細打量起這座流民營。營中婦孺老幼多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青壯年也多是骨瘦如柴。每到施粥時,大家便蜂擁而上,打架鬥毆更是層出不窮。聽周圍的人說,實在餓得不行,也可賣兒賣女,或者自賣自身到城裡為奴為婢,隻求一口吃食。朱厚照看著這些人,也隻是無奈攥起拳頭,想到自己原來讀過的史書上對流民的印象不過是了了幾行字而已,而現在讓他親眼看到這人間慘象,他知道自己接的這個擔子委實太重了。   “吳,公子。看著如何。”楊博湊上來問道。“心痛,楊大哥,看來我還是太年輕了。這流民問題是我想簡單了,原以為隻要多求些糧草,多抓幾個貪官就能解決,看來遠不止於此。”“公子莫要灰心,總有解決之法。”楊博此言一出,卻也略微皺了皺眉頭。“你們兩個大男人感慨什麼,以為自己是朝裡的大官,先把自己安危解決了再管別人吧。”琪琪格打趣道:“你們到底是乾什麼的,這麼憂國憂民。”朱厚照看了看琪琪格,前幾日那一場鬧劇,朱厚照隻覺得琪琪格潑辣、風姿颯爽。沒想到今日細看,卻越發精致,長發及腰,眼睛好似會說話,乾什麼都風風火火,為人卻不失親和,讓朱厚照格外喜歡。“都說了,生意人。”朱厚照也不敢直接回答。“生意做到流民營來了。”說話的是一直跟在琪琪格身邊的蒙古青年叫帖木兒,是琪琪格的弟弟,一路隨姐姐和夥伴南下,姐弟倆本是朵顏部首領孩子,打算找尋京城大官管一下草原的部眾,結果屢屢碰壁。琪琪格也說,其實草原也不是完全遭了災,草原一些靠近水源地方還是有草場沒有枯死,但都把持在部分貴族手中,他們不聽朵顏首領號令,私自勾結漢人大官,抬高牛羊價格,囤積錢貨,不管草原其他部眾死活。朱厚照聽聞姐弟遭遇,更是暗下決心,一定要把這場流民潮徹底消滅。於是,他對帖木兒說道:“正是,不光是做生意,更是化危機而來。”“憑你,瘦乾巴的中原人。”帖木兒滿臉不屑。朱厚照笑著說:“對,就憑我,不憑你姐夫的才智,足以解決中原和你們草原危機。”“你大膽”。帖木兒正要發作,卻被姐姐按下。“你要是真有本事,不妨給我們看看,若是草原部眾得以存活,我們朵顏部永世不忘。”朱厚照看著琪琪格幾欲落淚,趕緊上前遞上手絹,並說道:“你莫要落淚,男子漢大丈夫,我朱......吳大公子立誓,若不化此危機,救萬民於水火,枉為丈夫。”說罷,他馬上叫上楊博,拉上琪琪格走進賬內開始謀劃,“把咱們抓來的周大人也帶來,這事不能少了他。”   朱厚照找了塊空地,乾脆的坐下,邊用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不一會兒,一副京師周邊簡要地圖便已形成。朱厚照開口道:“楊大哥這幾日咱們的觀察,你說一下這災情有幾處難點。”楊博趕緊作答,這可是自己露臉的好機會,不說眼前這位是當今陛下第二子吳王殿下,若真是能平了這流民潮,憑此大公,在戶部升個侍郎沒問題啊,他整整衣服說道:“公子,經我們這幾日觀察了解,這流民問題難點有三,其一,賑災糧食缺口大。按每人每天四兩糧食算,流民營一天就要消耗五千斤,而從粥棚來看,每日隻能供應二千斤。其二,漕運不暢。宣德五年,河北大旱,北運河因乾涸日漸枯竭,江南的糧食無法通過運河運抵河北,而陸路運輸消耗過大,糧價持續上漲。其三,其三...”“說啊,其三是什麼。”琪琪格有些奇怪看著楊博。朱厚照盯著地上的地圖,說道:“其三,官吏腐敗。賑災糧草倒買倒賣,少有送到災民手中。”楊博略微覺得胸口有些堵,但還是默默說道:“賑災人手也不足,當地官吏無力救濟兩萬災民。”“麻煩事不少,咱們一件件解決。”楊博有點震驚的看向朱厚照,“公子有主意了?”畢竟朱厚照隻有十幾歲,楊波一直以為王公貴族,十幾歲正是養尊處優的年紀,沒想到朱厚照竟然會來解決流民問題,他本就欽佩,眼又見他有了主意,便趕緊問。朱厚照不慌不忙說道:“其一,調人。經京城周邊大小官吏衙署衛所全部人馬都調集起來,統一安排。其二,借糧。向城內富戶官紳借糧。已朝廷名義借糧,來年給付利息。若敢囤積居奇,哄抬物價,或者一毛不拔者,就讓這兩萬人去堵他的門。”“好主意,夠損的。”帖木兒一臉壞笑的說道。“不要打岔”琪琪格趕緊製止了帖木兒。“其三,這裡。”朱厚照用手一指地上所化地圖。“永定河。公子打算是用海運。”“不錯。”朱厚照得意一笑。原來早在朱厚照10歲時,也就是宣德元年,那時的聖人好大喜功,在京中大開慶典,慶賀自己登基。而暹羅國曾從海上運來大象,本打算自南京走運河北上,但大象體重過大,船隻到了淮安府便在無法前行,於是隻好自海州乘船於天津自永定河再接北運河抵京。當時為了把大象運到京城,征發永定河周邊數萬百姓進行拉纖、開挖河道。動靜鬧得十分大。朱厚照這在大街上長大的孩子,自然有所耳聞。如今漕糧要道大運河河北段已近枯竭,隻有京師附近的北運河水量勉強可供通船。隻有運糧的船走海運直接自天津轉永定河轉北運河來京,才能徹底化解眼前危機。眾人聽完朱厚照講述,都有些興奮,可楊博卻不住搖頭。“還是不行,公子你看。”楊博指了指北運河。“朝廷在天津有港口,雖有河船,但北運河今年水量已不足維持運量大船,需清淤河道,拓寬河床,可工程浩大,就算第一條調來京城周邊所有人馬,恐怕耗時過長,流民也等不得了。”“那就大家一起乾。”朱厚照抬頭對眾人說道:“以工代賑,凡是能乾活的每人多領一碗粥,領一份工錢,京師周邊荒地災情過去後,優先給乾活的流民。”“好主意。”楊博滿臉興奮。琪琪格在一旁聽著,時不時添上一杯茶,就在二人討論看似結束後,她緩緩說道:“草原那,我們草原牧民怎麼辦?”朱厚照喝完茶,一臉正經的看向琪琪格:“娘子莫慌。勞煩帖木兒,把咱們抓的周大都督請上來。”帖木兒聞言便將被捆得的向粽子一樣的周慶拎來擲於眾人眼前。此時的他已再無堂上威風,蓬頭垢麵,滿身泥土,也跟流民無異了。朱厚照上前,遞過去一個餅子,周慶趕忙狼吐虎咽的吃起來。“周大都督慢點吃,吃完,本公子還有事相求”。朱厚照一臉壞笑的看著對方。周慶三下五除二吃完餅子又討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下,這才喘著氣說:“本都督,不,小人知無不言。隻求好漢們饒我性命。”朱厚照笑著說:“大可放心,是不會殺你的。你來說說,酒席宴上找你的蒙古人是乾什麼的。你收了他們什麼好處。”周慶馬上說道:“啟稟公子,那些蒙古韃子,不不不”。他小心看了一眼琪琪格,馬上改口道:“那些蒙古人是科爾沁和朵顏部貴族代表,他們守著亮出草原水源,今年大旱,別的草場枯死,隻有他們兩家得以保全。他們找我打算出,出白銀兩萬,兩萬兩,牛羊2000頭,駿馬200匹,讓我支持他們當各自部族首領,也就是他們說的可汗。”“無恥”。琪琪格聽完,拔出刀架在周慶脖子上,周慶趕緊跪下磕頭不止。“且慢”。朱厚照趕緊製止了琪琪格。“周大都督,可敢將所說畫押。”“我敢我敢,隻求饒我性命。”周慶一個勁求,朱厚照讓人取來紙筆,周慶馬上筆走龍蛇寫了一篇罪狀。“好字,可惜,武將的手拿不起刀拿筆這麼好有何用啊。”朱厚照一邊看一邊調侃。看完將罪狀交與楊博,並對楊博說:“楊大哥,速替我寫一份文書送回京城我家宅邸,自會有人處理此事。”楊博趕緊應諾。“可否麻煩帖木兒兄弟護送楊大哥一番。”“有什麼不敢。”帖木兒欣然允諾。朱厚照點點頭繼續說道:“琪琪格,你若信我,等糧食運來,定會有草原部眾一份。草原剩餘牛羊馬匹,大明也將合理分給受災民眾。”琪琪格默默看著朱厚照,眼睛裡帶著淚水,緩緩點點頭。   第二日清早,朱厚照帶領眾人前往人最多的粥廠附近。那裡早已圍了數千流民,官差手持棍棒,維持秩序。一個看補子應該是縣令的小官正站在粥廠大鍋旁監督分粥。朱厚照直接帶人走上前,幾個差人趕緊上前阻攔,朱厚照掏出懷內腰牌遞了上去,小官趕緊扔下乘粥的馬勺,快步向朱厚照跑來。但見一來人是一個十五六歲孩子,有些疑惑,問道:“敢問皇城來的上差在哪?”“我就是”朱厚照不緊不慢的回答。小官有些疑惑,問道:“不知上差可否通告姓名,在是哪個衙門任職的?”朱厚照輕蔑一笑“姓吳,吳王府的吳,沒有衙門。”小官一聽吳王府,馬上作揖下拜,說道:“下官吳六鼎,見過上差。”“免了”。朱厚照緩緩說完,便帶眾人進入粥棚。眼見四周皆是眼巴巴等著喝粥的災民,大多麵黃肌瘦,眼裡空洞無神。朱厚照不忍看,轉身對吳六鼎說道:“附近可有高臺,本差官要訓話。”“有有”。吳六鼎趕緊帶朱厚照前往粥棚附近高臺。朱厚照正了正衣冠,大步走到臺上。吳六鼎趕緊安排周圍官差喊話,讓大家都聚到高臺下聽上差訓話。朱厚照吸了口氣大聲說:“百姓們,我是朝廷派來的欽差。今天是來讓大家吃飽飯,穿暖衣,徹底讓大家不再顛沛流離的。朝廷已有政策,把南方的糧食運來給大家,但漕運堵塞,隻能從海運轉永定河轉北運河來此。現在需要大家出力疏浚運河,隻要運河一開,大批糧食就來了,大家也就有救了。”說完,時間似乎靜止了。大概過了兩息時間,人群仿佛炸開一般。大家紛紛開口:“飯都吃不飽了,哪裡還有力氣挖河。”“這廝肯定又是騙我們服徭役,大家不要上當。“毛都沒長齊,還敢冒充上差。”一時之間,叫罵聲,嘈雜聲不止。這時一騎快馬到達高臺下,來人正是楊博,隻見他氣喘籲籲對朱厚照說道:“公子,事已辦妥。”朱厚照點點頭。這時四麵八方,自官道駛來大批人馬,有坐轎的,有騎馬的,有差人衙役,也有衛所將士,大家亂哄哄自官道而來。吳六鼎本想前去招呼,結果眼見來人大小官階不一,也不敢再靠前。待大家到了近前,也是亂哄哄的,毫無大明官員體麵。朱厚照見狀,叫來吳六鼎和他的差人命他們齊聲呼喊:“肅靜。”哄亂聲稍小一點。朱厚照朝楊博使眼色,楊博馬上走上高臺,從懷裡掏出一物,展開後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昭,曰,今天時不正,流民四起,京師周遭,屢陷苦難。今災民聚於京師,牧民南下避難。然,大寧都督周慶,身居要職卻視災民於無物,貪腐享樂,勾結外族,現奪其一切職務,交兵部議處。災情如火,糧草未足,乃漕運不利之過。今特命二皇子朱厚照總攬賑災一切事宜,代天撫民,已安社稷,京師大小官民皆聽從二皇子調遣,欽此。”   聽到聖旨開讀的聲音,京中大小官吏皆一時茫然,見一布衣人士宣讀聖旨,大多不信,直到楊博京中熟人看到是其本人時,才逐漸相信,並開始大禮參拜。附近流民雖不知發生了什麼,可見到身邊大官皆下拜,又聽到是聖旨,也紛紛跪地叩首。楊博念完,四下無聲,慢慢竊竊私語之聲響起,繼而引發更大爭論。這時臺下官員為首一人上前拱手行禮道:“敢問差官,聖人說二皇子吳王殿下總督賑災,不知他現在何處啊?”“在下正是”朱厚照挺身向前,大聲說道:“在下當今聖人第二子,吳王,朱厚照。”說罷,讓楊博將腰牌交與臺下眾官員觀看。琪琪格聽到吳王二字,忙出聲問道:“登徒子,你真是吳王?”“蕓蕓眾生在此,冒充親王,我敢嗎?”朱厚照對她還是一臉笑意。臺下眾官員登時皆大禮參拜,口稱吳王千歲。朱厚照擺擺手,旋即走下高臺,望著眼前的官員百姓,突然雙手交叉,向官員百姓深施一禮。並大聲說道:“國家有難,害百姓如此,我即代天賑災,百姓苦難皆為我之過錯,本王給大家賠罪了。”近處流民見此卻無話語,隻是默默看著他。朱厚照繼續說道:“如今最緊要之策,如我剛才說,必須疏浚運河,讓糧食從海上轉來,大家才能吃飽肚子,此次京師危難方可化解,本王願第一個挖河,為萬民前驅。”依舊是無言。“請大家相信吳王。”楊博奮力大呼,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眼前的百姓確實依舊無言。朱厚照喃喃道:“楊大哥,算了。他們來自五湖四海,不知走了多少裡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一路上妻離子散,到了京城,本以為有活路,卻還是要被各級官吏盤剝,連口熱粥都沒有。我一個親王,在他們眼裡,可能連一碗粥都不如。”朱厚照默默低下頭。琪琪格上前站在朱厚照身側,微風吹起了她的長發,露出臉上的紅暈,堅毅的眼神望向遠方的運河,她輕輕說道,我跟你去挖河。帖木兒也湊上來,:“吳,不漢人小哥,我不管你是不是什麼王爺,我姐姐信你,我也信你,我也去。”楊博慢慢揣起聖旨,笑著說:“承蒙殿下叫了幾天大哥,微臣本就是戶部微末小吏,卻跟著殿下來乾這拯救蒼生的大事,快哉快哉,比在戶部好太多了,我也願去。”朱厚照看著眾人,默默點頭,深施一禮。隨即,帶頭走向遠處北運河。這時,人群中一位破衣爛衫的小姑娘突然走向朱厚照,拉住他的手,小姑娘身後跟著一高大漢子,雖瘦削,眼神卻異常堅毅。小姑娘端著破碗,瞅著朱厚照說道:“王爺哥哥,我想問你,挖了河真的就有飯吃了嗎?”“一定有。”朱厚照蹲下身子,看著小姑娘答道。“那我和你去。”小姑娘天真的笑了笑,朱厚照一時動容。小姑娘身後的高大漢子上前俯身行李,問道:“挖河管吃飯嗎?”“管”“你所承諾之言可當真嗎?”“若食言,人神共棄。”朱厚照回答。“好,那我們也去。”說罷,便拉起小姑娘向運河走去。人流緩緩而動,卻都隨著漢子向運河而去。運河,成了活下去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