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3節、初登宰相府邸(1 / 1)

大宋宣和謎案 周明河 4253 字 2024-03-17

三   飛廉在何家莊園歇息了一晚,次日便一麵打發熊勉回壅丘,一麵則在張虞候的引領下帶著女兒乘船趕往了汴京。   等一行人經汴河進入外城上北水門宣澤門時,恰是除夕之夜,整個汴京一片燈火輝耀,行人如織,沸反盈天,充滿了節日的濃厚氛圍。   何執中找自己到底什麼事,那張虞候稱事關朝廷機密,他也不得而知。另據張虞候稱,廿二日晚,官家急召何相公入宮,次日何相公親往吏部調閱在任官員的卷宗,想要尋出一位在查案方麵有過人之處且才兼文武之輩,出於保密計,一行人未敢聲張,到午後時才算大致挑中了兩個備選之人,即禮部侍郎張叔夜(曾任開封少尹)及登州通判宗澤。不過何相公考慮到此事不宜張揚,且選中之人須十分可靠,那宗通判正身負要職,且年近花甲,登州距汴京畢竟有千裡之遙,專門調他查案多有不便,於是僅選中了張侍郎一人。經過與張侍郎一番夜談,加上何相公又有了一些新見,次日何相公不顧年邁和疲累,再度親往吏部,要找出一位年紀尚輕、有查案及斷獄經驗且較為可靠,最好還能有些武藝之人;折騰了一天後,眾人都已經絕望了,最後才驚喜地發現了飛廉的檔案……   飛廉的父親多年掌管刑獄,做過兩路提刑,小有名聲,可惜不到五十歲就病逝了。五年前,女兒出生了,多年浪蕩江湖的飛廉也累了,便靠著父蔭做了嶺南的浛洸縣尉,由於浛洸縣是一個偏鄙小縣,俸祿又微薄得可憐,一般官場之人也都不願到這裡來就職,所以沒有縣令、縣丞等上官,飛廉便得以權知縣事——管理一縣事務的主官除了縣令還有知縣,知縣與縣令執掌相同,所以容易混為一談,但實際上一般知縣的品位(視其所帶本官階或寄祿官階)要比縣令為高,特別是崇寧三年以後規定,知縣由京官(從九品)以上充任,位高於縣令。“權知”則為代理之意。   在浛洸待了兩年多,飛廉還算盡心,地方上還算肅靜,可是就在他任滿當轉官之時,卻被上司彈劾多次私放盜匪,飛廉對此並無異議,就這樣被黜落回鄉。也虧得何執中是個精明老練之人,故而讓手下人留心閱看了一乾遭罷職的官員卷宗。   “相公在看到兄的卷宗後真的是大喜過望,相公也聽聞過令尊的賢名,所謂虎父無犬子,相公心裡更踏實了!可他又說須得親自考查過才放心,故而叫我等往壅丘一行,才有了前幾日這番曲折!”張虞候在船上對飛廉述說道。   當張虞候問及飛廉因何私放盜匪及兩年前熊夫人又因何自縊而亡時,飛廉隻是默然以對……   上次來汴京,還是在中秋節時,雖然飛廉非常喜歡汴京的市井喧鬧和人間煙火之氣,每常都喜歡帶著熊勉到腳店吃上幾杯酒,或者到瓦子裡看幾段譏諷時弊的雜劇,可一想到這裡還住著那些自己深惡痛絕又無可奈何之人,飛廉就想避瘟神了。   汴京的確是舉世無匹,最顯眼的自然是那望不盡的高樓廣宇,前代的歐陽文忠公就曾有詩雲:   “六曲雕欄百尺樓,簾波不定瓦如流。   浮雲已映樓西北,更向雲西待月鉤。”   抬眼望去,滿目盡是青樓畫閣、繡戶珠簾,雕車競駐於天街,寶馬爭馳於禦路,金翠耀目,羅綺飄香,更有那眩人耳目的新聲巧笑、四海珍奇!若是到了那盡情狂歡的元夕之夜,登樓環顧整個汴京,燈燭熒煌,蕭鼓間作,士女歡會,填溢禁陌,人聲之鼎沸,民物之繁盛,遠超前代!連遼國的前代皇帝耶律洪基都為之嘆羨不已,隻望來世做個宋人呢!   汴京又是全天下的中心,它就像一隻會吸血的章魚一樣,把全國的人、財、物都給吸到了汴京,然後供給汴京的權貴和富人們盡情揮霍。尤其是最近幾年,在皇帝的帶動下,汴京的奢侈之風愈發熾盛,中央對地方的擠壓、地方對百姓的盤剝,由此愈發過分。很多百姓都破了產被迫成了流民,為了求生,這些年流落到汴京來的也就越來越多!由於汴京的溝渠都很深廣,先前就有不少無家可歸或亡命之徒居住在溝渠中的各類土洞裡,且命之為“無憂洞”,有甚者還會將自己盜搶或拐來的婦人藏匿其中,又呼之為“鬼樊樓”,數十年來,就算是最有才乾和抱負的開封府主官也無法完全禁絕“無憂洞”,如今是更無力也無心了……   飛廉自幼跟著做官的父親寓居四方,間或訪幽探勝、觀覽天下雄奇,等到父親死後他又在江湖上闖蕩了七八年,及至他遭罷官之後,不願意跟著母親及二哥一家蝸居在汴京,一時無處可去,便來到了壅丘親自打理祖上留下的這點薄產。   壅丘原有熊家三千畝田地,還是當年由飛廉的祖父置下的,傳到如今隻剩下一千多畝了,飛廉很想自食其力,便做了兩年累死累活的農夫。不過他在種田之餘,也愛上了閱覽雜書,尤其是史籍,這讓飛廉越發意識到大宋如今在往一條十分危險的路上走,除非朝廷能痛革前弊、刷新政治!   很多事飛廉也不願意深想,因為越想越怕,越想越難受,索性來個眼不見為凈,自種自吃倒也踏實。隻是種地收益微薄,也著實太辛苦了,又臟又累,整日彎得腰疼,還要經常被炎天暑日炙烤,才乾了兩年,飛廉是真有些受不了了,也越發體會到了莊戶人家的不易!可是“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莊戶人家還要繳納那麼多租賦及苛捐雜稅,他們自己會每日為一頓飯發愁,熊家是官戶,好歹還有些像免除差役、助役錢減半之類的特權,可一般人家負擔就太重了!   飛廉先前那樣厭惡公門中人,避之若浼,而如今之所以願意來見何執中,其實也跟他實在不想埋頭種地、繼續窘迫下去有關係,若是真有機會不違心地為朝廷做點事,自己也從中得到不少好處,那飛廉暫時還是樂意為之的。   英紅帶著翠玉、小馨去了飛廉的母親那裡,飛廉的二哥熊白澤【1】早年在禁軍中任職,如今是崇明門附近一個廂都所由的長官,主管一廂的防火、治安等事務,所以家也安在了那邊。熊白澤不過是達官顯貴霧集雲合的京城中一個微不足道的芝麻小官,俸祿微薄,家計頗感艱難,飛廉又多年不治產業,為此也沒少跟二哥二嫂置氣。   已經是除夕之夜了,飛廉原本也想先到母親那裡問聲安再說,可張虞候堅稱道:“事情十分要緊,相公再三吩咐了,還是等到了相公府上見了相公後再去探望太夫人吧,兄放心,明晚上指定回得了家!”   飛廉隻好跟著張虞候到了皇宮西側的西華門街,進了那禦筆“榮國公府”的何府。此時已近三更,年邁的何執中安寢了,加上飛廉一行人也須休息,隻能等初一一早賓主晤談了。   【1】“飛廉”、“白澤”都是古代的一種神獸。   此時由於是年節的緣故,何府上下到處燈火通明,雖然這已非何府最鼎盛時期的樣態,可這般奢華靡麗、攢花簇錦,還是讓飛廉這位剛從鄉野出來的人恍若置身仙境!原來這就是顯貴之家的氣派,這就是一國相公家中的光景!   由於依附蔡京、粉飾太平,何執中的名聲並不好,所以京城童謠曾經傳唱道:“殺了穜蒿割了菜,吃了羔兒荷葉在。”將他與童貫、蔡京及高俅之流相提並論。而且曾經作為左相的何執中還帶頭經商,在汴河、蔡河兩岸開設了不少供商旅堆貨、交易、寓居的邸店,與民爭利,賺得盆滿缽滿,引得士林側目,因此在大觀三年他代蔡京為尚書左丞時,曾引起太學諸生的反對。   不過飛廉倒並不是太反感何執中,因此才願來此走一遭。對比一心鉆營、不擇手段的蔡京,何執中還算持守著君子的一點底線:何執中曾經做過侍讀,與今上有師生之誼,他正是憑借這一點才獲得今上垂青的;何執中在位時,正值宋夏兩國邊境暫時平靜之時,因此他力戒邊吏勿生事,且重視革除弊政,愛惜人才,又力主朝廷及各級官府“節浮費、寬民力”;雖富貴而不忘貧賤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故而學著範文正公的榜樣,斥緡錢萬,設置義莊以贍養宗族。   飛廉被安排住進了靠近何執中寢所的一處客房,由兩個丫鬟服侍著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待到他用過宵夜準備上床歇息之際,微聞門外有環佩之聲,一位何府的家姬輕手輕腳地前來敲門,飛廉未假思索就讓她進來了。   “爺,張虞候吩咐婢子來服侍爺就寢!”那家姬梳著時興的流蘇髻,滿身珠翠、青春正好自不必說,尤嬌語鶯聲,蓮步款款,姿態妖嬈,把飛廉這個已鰥居兩載的壯漢撩撥得春情乍起。   那家姬為飛廉亮點了一盞精美的五芯陶瓷燈,然後笑意盈盈地近前來要為飛廉寬衣解帶,那落落大方之態倒讓飛廉有些無所適從。飛廉看著她那出水芙蓉般明艷動人的麵龐,嗅著那遍體透發出的誘人幽香,心裡越發按捺不住!   可是就在家姬準備褪去自己的頭飾時,已經坐在床榻上的飛廉忽輕咳一聲道:“剛才有勞姐姐了,今日趕了一天的路,實在有些疲累,姐姐請早些回去守歲吧!”   飛廉平生嫉惡如仇,他實在不想跟那些好色好貨、最終不惜出賣天良的人一樣,也怕成為那類人!且他平生對於這類或淪落風塵、或賣身為奴的女子也多有同情,不願輕薄她們。何況,他還不清楚何執中到底找自己什麼事,若是果真很為難,而今晚先占了人家便宜,明日可還好意思拒絕?   那家姬竟然一下子愣在了那裡,半晌方站起身,對著已經蒙頭大睡的飛廉,嬌嗔道:“你這人好生不知趣,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