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4節、化名顏生(1 / 1)

大宋宣和謎案 周明河 4260 字 2024-03-17

四   飛廉兒時在故鄉仙源縣住過幾年,認識了一個名叫顏生的總角之交,這顏生與飛廉同歲,雖然顏家隻是一戶普通的中人之家,可是兩個孩子性情投合,沒少在一起玩鬧了,還曾經因為玩火險些把顏生家點著。   飛廉對顏生家的情形非常熟悉,可是後來他就離開了仙源,等到再回去時已經是十年後,顏生家早已因為一場席卷當地的饑荒、疫疾而遠走他鄉。偏巧有一年飛廉在行走江湖時遇到了顏生,此時顏生的父母都已離世,顏生到了一戶人家做贅婿,可是沒想到夫人難產死了,孩子最後也沒能活下來,當時的顏生正在南京(應天府)與汴京往來的汴河上做船工。飛廉出於舊誼,就拿了錢讓顏生重新成了家,此後兩個人再未見麵。   這一回飛廉便準備借一借顏生的身份來行事,這樣比現編要更難露出破綻,而且他很熟悉顏生的口音,事情就成了這般:行走四方尋找失散的寡母、孤兒的“顏生”因為失手“打死”了登州的一位小商販(本人為皇城司暗察,死屍是特意找來的),結果在逃亡過程中被登州官府擒住,案情逐級呈送到登州通判宗澤這裡,“顏生”便被判了流放沙門島。   忍著疼痛,被叛徒罪的飛廉的額角被刺了一些紋樣,這些紋樣合在一起呈方塊狀(凡是盜竊罪,要刺在耳朵後麵;若為杖罪,所刺的字排列為圓形,刺字再染色,即俗稱“刺金印”)。隨即他就被押赴了距離登州海岸五十裡外的沙門島。及至登島之前,飛廉的身上又被戴上了重重的枷鎖,他開始試著完全進入自己的角色。   沙門島是個陰氣很重、不吉利的地方,過去飛廉從未來過,及至他登島之後,撲麵而來的便是島上的一片肅殺之氣!   從前這個島上常保持有幾十戶人家及上千的囚犯,再加上數百的兵丁及其家屬,依靠這樣狹小且貧瘠的小島,想要養活兩千左右的口眾著實是不易的,可偏偏朝廷及各路衙門都喜歡將人犯送往沙門島,又無與之相當的錢糧供給,以致造成島上衣食、藥品的嚴重短缺,再加上各種虐待、爭奪、克扣事件層出不窮,犯人因而開始大量死亡,沙門島因此成了人人談之色變的閻羅地獄。   如今島上的情況還算好些,飛廉及一起來到的六名人犯被分配到了一座小茅草屋中,為了防止犯人逃跑,這些新來的人犯都要戴一兩個月的鐐銬,即使勞作時也不能解下,並且不能得到足以療饑的飯食。   小茅屋的附近不遠處就有島上的一戶人家,島上的獄卒再三告誡飛廉等人道:“絕不可騷擾本地人家,違命者嚴懲不貸!”   其實那戶人家裡就住著房家老大房正倫,因為他是由提刑司專門罩著的人,所以受到了特別的優待,並不需要吃什麼苦,相反每天還會有好酒好菜送來,日子逍遙得很。   要想演得像,最初幾天是不能行動的,所以飛廉等人可是吃盡了苦頭,不僅要忍受鐐銬的折磨,還要忍受饑腸轆轆的煎熬,又得每天去幫著島民及官兵家屬乾活,還要遭受獄卒的辱罵和捶打,有幾次他差點發作。   那六個同來的犯人都是宗澤特意挑選和安排的,其實他們臉上的金印都是假的。正是因為這六個“犯人”初來乍到,忍受不了這島上的諸般苦處,又眼見房正倫那裡有酒有肉,自然免不了覬覦之心,也就因此上演了一出刻意安排好的戲——六個人一起配合著去房正倫住處偷東西,其中一人潛入其中,在偷竊時故意弄出聲響引來了房正倫及其家丁的注意,結果“竊賊”狗急跳墻,準備殺掉房正倫及家丁滅口;這“竊賊”雖然武藝高強,可對方也不弱,於是“幫兇們”紛紛出手,在重傷兩位家丁後,房正倫獨力難支,眼看房家一門三條人命就要被奪去,這時聞聲前來的“顏生”突然出手,以非凡的身手,救下了房家三人。島上的獄卒、兵丁紛紛趕來,最終將那因行兇而受傷的六人送交到宗澤那裡,自然都被判了斬刑。   這出戲演得大致沒有破綻,隻是險些真的出人命,好在飛廉出場及時。   驚魂夜的次日,房正倫便將飛廉請到了住處,並為他設下了酒席。在房正倫的懇請下,飛廉的鐐銬也已於昨夜被暫時卸下了。   房正倫四十多歲的年紀,雖也算是尚在囹圄之中,可身上的貴氣卻掩藏不住。他仔細詢問了“顏生”的情況,“顏生”便告訴房正倫:自己喜歡闖蕩江湖,家中有老母在堂,還有一妻一子,可是眼見家中貧苦,夫君又常年不歸家,在娘家的攛掇下,妻子便改了嫁;後來家鄉鬧饑荒,老母便帶著兒子去了他鄉,他聽聞後便往各處找尋,哪知途經登州時,因為一時不忿,竟惹上了人命官司。   房正倫於是又問道:“昨夜你因何救我?我要聽真話!”   “顏生”一笑道:“回先生的話,那幾個小子本來也想拉小的入夥,可小的不敢應承,因為小的真的害怕東窗事發,再罪加一等!他們便合夥打小的,不曾想都不是小的對手,嗬嗬!”   “你的身手果然不凡,這些年我未曾遇見過!何況你這幾天都沒吃過一頓飽飯吧,還戴著鐐銬,不過那幾個縱然也跟你一樣,可我看也都是練家子!你可曉得他們是何來歷?”   “那幾個啊,是打家劫舍的匪類吧,從一開始小的就瞧不上他們幾個!他們見小的不從,又不能奈何小的,便給小的下了蒙汗藥!小的估摸著他們到時恐怕還要反咬一口呢,說先生家的東西是小的偷的!小的一個,他們六個,小的鐵定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怪了,他們哪來的蒙汗藥?你又是如何醒來的?”   “這些江湖渣滓,用暗黑手段用慣了,諸如蒙汗藥之類的會常備著,小的估摸著是他們夾帶來的,比如靠這裡,嗬嗬!”“顏生”往屁股上一指,“小的就知道他們可能會暗算小的,小的一直小心提防著呢,他們來給小的下藥,小的一眼就看出來了!不過是假裝喝下去閉了眼裝睡罷了!”   “嗬嗬,原來如此,壯士也真是機智!”房正倫起身施禮,“受房某一拜!”   “顏生”趕忙扶起,連連道:“先生客氣了、客氣了,小的受不起,受不起!說實話,小的雖然是救先生,可也是救自己!”   “此言差矣,若是你晚來一會兒,恐怕我房某人這條命就沒嘍!”說著,房正倫還舉了舉他那條受傷的左臂。   兩個人開始吃酒談天,房正倫也告訴了“顏生”他的一些情況,真情自然是有所隱瞞的。“顏生”口稱曾在一戶官宦人家做護院,曾幫著他家趕走過強盜、悍匪,算是立功不小,平素也沒少幫著他家耕種田地,按理說加以重用或厚加賞賜都是情理之中的,可那主家太苛刻,居然毫無表示,失望的“顏生”最終選擇了離開。   “顏生兄弟啊,這做官的人家就沒一個好東西,都是滑賊得很!不過你放心,房某家裡頗有些產業,若是你來日沒有了出路,可以到房某家裡去,房某指定不會虧待你的!你我也算患難之交,房某信得過你!”房正倫安慰“顏生”道。   “那小的先在這裡謝過大爺!”“顏生”叩頭道。   正是由於“顏生”手上那厚厚的老繭,及那如數家珍的農事閱歷,果然令房正倫防備之心少了幾分;而且飛廉也表現得更為樸拙木訥,一看就讓人以為是個憨厚誠實之人。自此以後,兩個人便走得近了,“顏生”在島上的處境也得到了改觀。   約摸過了旬日,房正倫手臂上的傷雖然好多了,可身上的傷不僅沒好,還更重了,“顏生”來瞧他,隨口建議道:“恐怕是有些內傷,需要延醫問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需靜養多日!”   及至大夫瞧過了之後,也是這般說的,房正倫不想在這局促的島上繼續待了,此時也可謂有了離島的由頭,於是他便對“顏生”坦言道:“顏老弟,我有辦法讓你從這島上出去,如果你出去以後,你想去哪裡?”   終於等來這句話了,飛廉抑製著內心的激動,趕緊下跪道:“若是大爺可以讓小的出去,大爺就是小的再生父母!大爺恁也知道,像小的這種人即使出去了,也是難立足的,小的知道大爺家大業大,想來也是需要可靠的人手的,今後小的願意追隨在大爺身邊做牛做馬!”   其實,通過給苦主家屬以滿意的金錢補償,令其向官府撤回訴狀,以這種類似“私了”的方式,是可以讓犯人減輕刑罰的;或者乾脆打通各個關節,這個花費要更多一些。   “好好,你起來說話!放心,隻要你好好乾,爺定然讓你風風光光再娶一房嬌妻!還會派人去幫你找尋那失散他鄉的老母和孩子!”   沒幾天,房正倫便以養病的理由被允許歸家居住,“顏生”則因大功和苦主撤去告訴而被免去了刑期,兩個人乘船一同離了島轉往登州。   等到飛廉跟著房家一行人重新登上大陸時,恍如再世為人,他的精神格外煥發,讓他尤其感到驚喜的是,他居然還看到了黃瑛的身影:黃瑛佇立在遠處一個顯眼的地方,靜靜地注視著飛廉,飛廉無意間轉身時留意到了她,以至於激動地流出了淚來……   房正倫驚問其故,飛廉隻得道:“本以為此生再不得見老母和幼子,不曾想竟還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