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闖宮 　　一 　　銷聲匿跡了多日，負責過問王仔昔一案的三司官員都在詢問飛廉的下落，王栩隻得代為出麵轉告眾人，說飛廉去秘密訪查了。 　　飛廉露麵的次日，他便帶著三司眾位官員來到了王仔昔的墓地前。這是城西專門埋葬官員的一處塚園，朝廷將王仔昔埋在此處，也算盡了些哀榮。 　　正準備開棺驗屍之際，有人突然給飛廉遞過來一張紙條，順帶著還包來了一個東西——打開一看，是一條再熟悉不過的長命鎖！ 　　飛廉看過紙條和長命鎖後，一下子就呆住了，他知道：一定是姐姐來家裡了，應該是她把小馨給抱走了！ 　　怎麼辦？如果繼續澄清真相，那麼自己女兒的小命就可能沒了；如果繼續掩蓋真相，那麼就沒法扳倒林靈素了！可是飛廉不想在這兩者之間抉擇，於是他突然大喊一聲道：“住手！棺材先不要開了！” 　　眾人忙不解地問：“怎麼了？” 　　“看樣子要下雨，改天再開棺吧！”飛廉指著東北方向道。 　　過了沒一會兒，東北方的雲頭果然上來了，看樣子來勢不小，眾人趕忙散去了。飛廉於是冒雨策馬趕回了家，他一進家門便問母親道：“是不是姐姐來家了？” 　　母親笑道：“是你姐姐來了，她坐了沒一會兒，就抱著小馨上街了，還跟個孩子似的！這個閨女的，到現在還不回來，我剛才讓翠玉去尋她了！” 　　“千算萬算，忘了還有一個相州！”飛廉一拳頭砸在門框上麵，把門框砸得灰塵一揚。 　　母親見狀，驚道：“老三你抽什麼瘋？相州怎麼了？” 　　飛廉這才發現剛才過於沖動了，他唯恐說出真相會驚嚇了母親，方緩和道：“娘，你先別急啊！姐姐一家被賊人脅迫了，所以姐姐今日來汴京，把小馨給抱走了！娘，你放心，無論如何，我先去救人，案子的事先推一推！” 　　熊母一聽這話，往椅子上一歪道：“怪道我看你姐姐神色有點不太對，我還以為是她這幾年生病又加上天熱趕路的緣故呢，這個臭妮子，居然害自己的侄女！我怎麼生出這樣的閨女！” 　　“娘，你錯怪姐姐了，姐姐隻是輕信了賊人的花言巧語！你別急，我這就去找他們！” 　　飛廉於是派自家門前皇城司的護衛去告知了二哥一聲，又讓蔡京的人轉告了蔡京，然後冒著瓢潑大雨轉去了黃瑛家與她商議對策。 　　“定然是林老道狗急跳墻，使出這種陰招！”渾身濕透的飛廉氣憤地對黃瑛道。 　　“這也怪你自己不多加提防，你姐姐這會兒來汴京，你如何不多想想！”黃瑛一邊給飛廉擦拭一邊道。 　　“是怪我，忘了多派幾個人去相州守著！可是如今說這些都晚了，就算我知道姐姐來汴京的目的，難道又能看著外甥、外甥女不管嗎？他們定然是擄去了我外甥、外甥女！” 　　“也是！這兩天我家四周也都有生人出沒，探頭探腦的，我就覺得不好，所以今日沒有再出門，沒想到還是沒能躲過去！” 　　“這可能也是他們的疑兵之計！不過好在你上次查訪不虛此行！” 　　兩個人合計了半天，飛廉還是決定到延真宮與林靈素談一回，看看他究竟想乾什麼。 　　“也好，先摸摸他的底！我扮成男裝，跟你一塊去！”黃瑛說著就準備去換衣服。 　　“這不行，萬一他一時頭腦發熱，給咱們下蠱什麼的，到時連個給我報仇的都沒了，你還是別去了！” 　　“那不可能，你多慮了，若是他就這點城府，斷然不會走到今天的！你要不放心，咱們多加小心就是！” 　　當天晚上，等雨停了，兩個人於是去了那位於龍津橋以南、禦街之西的延真宮（這裡距離飛廉家其實很近，隻有三四裡地），守門的弟子沒有將他們拒之門外。及至進到人聲鼎沸、熙來攘往的宮裡麵，也依然可以聽到此起彼伏的誦道之聲，尤見四處焚燒著星星點點的香燭之類，煙火之盛令人咋舌，飛廉不禁對身邊的黃瑛低語道：“這老道倒像是正經汴京的官兒，慣會靡費講排場！” 　　弟子告知林靈素此刻正在閉關，要二人在一處客廳中等待。從戌時一直等到了亥時，才聽到外麵一片騷動，通報道：“祖師出關了！” 　　又過了約摸一刻鐘，才有一位小道童來叫飛廉道：“祖師要你獨自過去，走吧！” 　　飛廉於是跟著小道童來到了一座偏殿中，屋內燈火有些暗淡，一個披散著頭發的人正閉目盤坐在一張坐塌上，雙手捏著蘭花指放在雙膝上，左右各站立著一位威武的護法，想來這人便是林靈素了！兩個人中間還隔著一道鐵柵欄，看來林老道是有點忌憚飛廉的。 　　小道童給飛廉看了茶，柵欄裡另一小道童也給林靈素上了一杯，飛廉看了看茶，沒有吃，林靈素突然開口道：“放心，貧道此刻不會害你的，這是仙茶，可以助你善加決斷！” 　　說罷，林靈素吃了兩口，飛廉亢聲道：“咱們開門見山吧，你究竟想怎麼樣？” 　　“好，那你自己說說，你小子為何要投靠老滑頭來對付貧道？” 　　“為私，因為王輔道於我有恩！為公，是我看不慣你如此蠱惑官家！” 　　“貧道出此下策，也是被你小子逼的！聽說你看破了貧道的求雨之術？倒真叫貧道刮目相看了！”林靈素站起身，近前來掃了飛廉幾眼，“若是你堅持與貧道為敵，貧道斷然不能容你，若是你肯聽貧道的話，貧道倒可以既往不咎，如何？” 　　“那你想讓我怎麼樣，才肯放了我女兒和姐姐？” 　　“你姐姐嘛，不是貧道不肯放她，是她擔心侄女，不肯走的！貧道說話算話，但她自己不走就怪不得貧道了！至於你那寶貝女兒嘛，就需要你拿一個人的首級來換就行了！” 　　“誰？蔡太師的？” 　　“算你小子聰明！若是你殺不了他，或下不了手，那你自己提頭來見也行，貧道保證放你女兒回家！” 　　“沒有什麼可商量的嗎？” 　　“沒有！老滑頭不死，貧道就睡不踏實，若說這個朝廷中貧道終究忌憚哪個，就隻老滑頭一人而已！當初若不是他輕看了貧道，以致讓貧道得手，哪會有他的今日！”林靈素得意地撚須一笑，“你幫貧道除掉了老滑頭，還能落個殺賊的好名聲，你是聰明人，當曉得普天之下有多少人恨他，若是你能手刃此賊，你的英名定然千古傳誦！貧道也曉得，除了你，沒人可以殺掉他！你放心，一旦你得手，貧道定然助你脫身！” 　　“你覺得我能信你的承諾嗎？” 　　“嗬嗬，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你好好想想吧！” 　　飛廉思忖了片刻，起身道：“好吧，容我回去想想，不過今晚我要先看一眼我女兒！” 　　“可以！不過要先鎖住你的雙手！” 　　在一間密室之中，被從後麵鎖住雙手的飛廉見到了病容的姐姐與熟睡的女兒，當看到飛廉被帶進來時，姐姐當即撲上去哭道：“老三，對不起，是我害了小馨！” 　　“姐姐，不怪你，都是我的不是，是我害了你們一家！”飛廉哭道。 　　姐弟兩個人簡要地說了說情況，姐姐指著小馨道：“老三，你放心，孩子很好，我說這裡是我家，她住得還算安心，不哭不鬧的，挺乖的！要不我叫醒她吧，你跟她說幾句，讓她踏實些，在這裡多住幾天！” 　　“也好！我跟她說幾句！” 　　姐姐於是搖醒了小馨，迷迷糊糊的她一看到父親當即就用小手摟住了飛廉的脖子，飛廉溫存道：“小馨啊，爹爹這幾天有事，外麵也老下雨，你好好跟姑姑待著，聽姑姑的話！” 　　“知道了，爹爹總有事！祖母說了，爹爹忙過今年去，然後給小馨娶個賢惠的繼母回來，咱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小馨的狀態像夢囈一般，可這幾句話倒實在。 　　姐弟兩個相視一笑，飛廉又安慰了一番姐姐，然後遞了一個眼神，便告辭出來了。 　　偏巧這時明非、曉書兄妹自外地回來了，他們得訊後便與王栩一起趕到了黃瑛家，五個人聚在一起商議對策。 　　飛廉首先跟大家說了自己跟蔡京攜手鬥林靈素的事情，明非不免別扭道：“這麼大的事情，你事先怎麼不跟大家先通通氣？” 　　“他也是怕大家誤會，兩害相權取其輕，我也是贊同的！”黃瑛緩頰道。 　　“這個林老道確實是個妖孽，而且不可一世，若不及早鏟除，將來必定為禍更大，我贊同飛廉的做法！”王栩附和道。 　　“太子爺被老道都欺負哭了，你自然是向著太子說話！”曉書作出一副怒容麵向王栩道。 　　“於公於私，我都是看不慣老道的！”王栩道。 　　明非一臉的不快，道：“這個道理我懂，我隻是說飛廉也不事先跟咱們通通氣！” 　　“是我的不是，我給大夥道歉！” 　　“鄭州書生一事，汴京傳得沸沸揚揚，我就覺得這事有蹊蹺！”明非道。 　　“是，這事沒有老賊插手，斷然辦不成！正是這事，讓老道偷雞不成蝕把米！”飛廉道。 　　“老道上次就想算計你，看來你是打到了他的痛處！”明非道。 　　曉書看飛廉那不安的神色，便道：“飛廉哥恐怕有什麼急難的事，還是趕快說正事吧！” 　　飛廉於是將女兒被擄的事跟大家說了，又慨然表示道：“我想好了，絕不能被老道牽著鼻子走，也必須想個法子救出我女兒來，大不了我死！” 　　王栩麵有難色道：“延真宮就是龍潭虎穴，找書苑 www.ｚhaoshｕyuaｎ.com 老道光在汴京城內外的徒眾就有兩三萬人，明闖暗闖肯定都是不行的！若是待他出行時伺機行刺，倒還不妨可以放手一搏，活捉了他，逼他放人！隻是不要在城內下手，以免驚動了朝廷！” 　　“就怕老道有提防，這段時日不會出城！最好想個法子引誘他出來！”明非道。 　　“老道身邊高手肯定也不少，萬一行刺失手怎麼辦？”曉書道。 　　黃瑛嘆氣道：“是啊，可不能意氣用事，拿孩子的性命當兒戲，這事總要從長計議！求一個萬全之策才行！” 　　眾人一時陷入了沉默，飛廉狠狠地一擊桌案道：“如果小馨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要讓老道陪葬，還要將他的黨羽全部殺光！” 　　“現在不是賭誓發狠的時候，還是先想辦法吧！”黃瑛說著抓了一下飛廉的胳膊。 　　飛廉抓了抓黃瑛的手，苦笑道：“嗯，我方寸亂了，還是你們說，我先聽著！” 　　過了一會兒，明非開口道：“無論如何，咱們先召集些江湖兄弟來助陣，光這陣勢也得讓老道掂量掂量！好在有上次的情誼在，我前陣子又在京師附近聯絡了一些好漢，這幾天就能來個幾百兄弟！” 　　“對，哥說得對，如今老道所為令人切齒痛恨，天下英豪無不思拔劍而起，隻是老道勢大，又有朝廷撐腰，一時無人敢輕動罷了！”曉書附議道。 　　“老道如今是被架到了火上，看著吧，他一定不會好下場的！這回官家下令徹查王仔昔之事，其實就是想敲打敲打他！”王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