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讓吐出那個“來”字之後,氣血奔湧,心跳加速,法氣流動加快,身上瞬間發熱。 隻在短短的瞬間,他便已經將身體調整到了最佳狀態,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八當家微微一笑,擺手道:“別著急,這一局我不和你打,它們和你打。” 他一揮袍袖,袖中一道靈光飛出,落在地上化成一個壇子。 這壇子漆黑,有半人高,土黃色法紋如蛛網般將壇子裹纏,在壇蓋上匯集成一個形如山嶽的符紋封印。 主位上的人聽到了八當家剛才的話,除了宋文景麵色如常,其餘幾人都很疑惑。 八當家要這裡麵的東西和徐讓打,他怎麼自己不打? 徐讓聽了八當家的話,微微一愣,沒說什麼。 他鼻尖微動,嗅到了淡淡的魚腥味,還有河水和淤泥的味道。 看那符紋是用土氣所畫,土能克水,再看壇子的樣式,他知道裡麵裝的是水鬼。 這水鬼不是人死後化成的冤魂厲鬼,而是一種古老殘忍的怪物。 這世道妖鬼橫行,天地各處都有怪物詭異滋生,為禍人間。 在江河湖澤之中,有怪物名為罔象,生性殘忍,天生禦水,常襲擊岸邊村寨行人和過往船隻,喜食人畜。 百姓以為它們是溺亡之人的屍體所化,所以稱它們為水鬼,也叫作水妖,水怪。 這種怪物天生近水,有些體內會孕育出名為玄珠的奇物。 此珠是水氣之精,不管是煉器,煉藥,布陣都用得著,非常寶貴。 龍昌縣北邊的神農溪中,這怪物尤其得多,而且多是生了珠子的。 有人常年在水邊獵殺或者捕捉罔象,有的為了玄珠,有的是捉了賣給別人。 “看壇子大小,這裡麵應該有兩頭罔象,都是帶珠子的。” 徐讓知道隻有這種才有活捉的價值,才有人買。 “不錯,今早剛抓的新鮮貨,渡口一朋友送我的,兩顆都是極品珠子,我本想親手取珠體驗一下,現在嘛,這個機會就讓給你了。” 八當家說著,臉上露出遺憾之色。 他想起了三年前,當時春宵一刻樓來了一對孿生姐妹花,別人花錢請他,他本想好好體驗的,卻被老九拔了頭籌。 那次是他被老九騙了,這次卻是他自己將機會送給徐讓了。 “八當家是讓我和它們鬥一鬥,若能殺了它們取出玄珠,便算是過關了。”徐讓道。 “不錯,我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這麼做,主要是我這人下手沒分寸,真動手怕傷了你,宋公子麵子上不好看。” “再來你們儺師一脈素來神秘,手段非比尋常,我一直想親眼看看你們儺師獵殺妖鬼的手段。” 八當家頓了頓,“你要見識我的奪命金鉤,我也見識見識你儺師的手段,不過分吧。” 他不光想看儺師的手段,還想借此機會再試探試探,看看徐讓的底。 從徐讓進來,他就一直在觀察徐讓,卻一直都看不透。 徐讓衣著雖寒酸,卻帶著一種不尋常的氣度。 關鍵是有鋒芒卻不張揚,一直是從容不迫的,不像是一般的江湖愣頭青。 這樣的氣度實在不是一個尋常散修野道該有的。 他在賭場迎來送往,閱人無數,他看不透的人,自然不能輕易出手。 天地廣大,江湖水深。 金鉤賭坊是條大船不假,但船越大越要小心,一旦撞了暗礁,淹死的人就不止一個了。 “不過分。”徐讓沒意見,和誰打都是打,他和罔象打還輕鬆些。 從符封的法氣波動來看,裡麵的東西和他實力差不多。 兩個一起對付是有些麻煩,但是比麵對八當家要容易多了。 待會兒過程是不是真的容易,他也不知道,變數太多了。 “宋公子沒意見吧,要是覺得這東西汙穢,我們就出去辦。”八當家轉頭對著宋文景說道。 徐讓也轉頭看著宋文景,殺罔象取珠肯定是要流血的,還得宋公子這個主人家同意。 “無妨,這裡本就是待客的地方,客人們高興,我自然也高興,而且我對兩位的手段也很好奇,今日就當見見世麵了。”宋文景道。 他這麼說是相信徐讓能殺死兩頭罔象,成功讓八當家亮出奪命金鉤的手段。 主人家這麼說,那就沒有問題了。 其他人也好奇地望著徐讓,想看看儺師的法和尋常修士有何不同。 關於儺師的法術,江湖上說辭很多,真真假假,不足為信,還得親眼看看才行。 他們之中,於劍萍和白衣女子的眼睛睜得最大。 “這兩東西今早才上岸,有勁得很,而且這裡是宋公子的水府,它們在這裡也是如魚得水,待會兒你自己留點神,不行就吱聲,宋公子會保你的。”八當家道。 “多謝提醒,我知道。”徐讓點了點頭。 若是一般人聽到別人說自己不行,通常都會回答自己一定行。 徐讓卻不會,世事無常,人心叵測,十拿九穩的事也可能出岔子。 不過八當家能提醒這一句,倒讓他有點意外。 他轉身朝門邊走去,走出兩步,又轉身看著八當家,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還有個事。” “直說無妨。”八當家很是驚奇,他看徐讓每次說話都很冷淡,竟然會露出這種表情。 “我們儺師有個傳統,殺一頭怪物,就得從它身上取點東西,待會兒我取了珠子,你送我一顆唄。” 徐讓是個儺師,獵殺妖鬼是他們吃飯的手藝,收取戰利品是他們的傳統。 儺師既然出手了,哪能空手而歸。 八當家愣了愣,很豪氣地大手一揮,說道:“你殺的獵物,東西自然歸你,不光珠子歸你,屍體也歸你。” “多謝八當家。”徐讓笑了笑,很誠懇地道謝。 這都是靈石,自然不能板著臉說話。 徐讓轉身朝著門邊走去,人家要見識儺師的手段,他不能在壇子邊守著,怪物一冒頭就砍。 得走遠點,等那兩頭罔象放出來再打。 八當家看著徐讓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耳上的金鉤寒光發亮。 他彎腰從桌上拿了一杯酒,仰頭飲盡,將杯子朝空中一拋,轉身朝著隨從所在的那根柱子走去。 杯子在空中翻轉,啪的一聲,穩穩落在壇子的蓋子上。 宮殿般的屋子裡瞬間安靜,一雙雙眼睛都盯著那杯子看。 徐讓站在門邊,看了一眼主位上的眾人,又看了一眼站在柱子後麵的八當家及其隨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閉上了眼睛。 呼呼呼,忽有一陣風起,蓋子上的山嶽符紋在風中飛散,化為一片土黃色的塵埃。 哢哢哢。 壇子裂了,壇子上的法紋變成一道道裂縫蔓延。 水從裂縫中流了出來,濃濃的魚腥味和淤泥味開始彌漫。 啪的一聲,壇壁上有一小塊碎片掉落,露出一個漆黑的洞。 洞內黑暗中,一隻猩紅的眼睛陡然睜開。 砰的一聲巨響,壇子忽然炸開,碎片四散,濃霧彌漫。 眨眼之間,宮殿般的屋子變成了霧的世界。 目之所及,皆為霧氣,灰白迷蒙,寂靜如死。 主位上有水光屏障籠罩,沒有霧氣進來,但是屏障外霧氣彌漫,什麼都看不清了。 屏障裡有五雙眼睛在盯著霧裡看,卻不是誰都看到了裡麵的情況。 於劍萍眼蘊靈光,透過屏障隻能看到前方一丈之內,視線還有些模糊。 這霧讓她想起了第一次走鏢的那個夜晚,想起了那一夜的血腥恐怖,想起了那些鏢客的屍體。 忽然,前方濃霧中有尖銳恐怖的嘶吼聲響起,在整個屋子裡回蕩盤旋。 她嚇得一哆嗦,頓時閉上了眼睛,不敢再想,手不自覺握住了哥哥的手,發現哥哥手裡也沁出了冷汗。 迷霧中,徐讓睜開眼睛,眼珠璀璨如金珠,眼神冰冷如刀鋒,看向霧氣深處那叫聲的源頭。 他深吸口氣,心跳沉悶有力,如戰鼓雷鳴,體內血液開始發燙,渾身每一根汗毛都興奮地立了起來。 獵殺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