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師父?” 清晨,竹臥雪練完功回屋,桌上已放著吃食,可四處都找遍了,也不見師父的蹤影。桌上的白粥還冒著熱氣,看來師父沒走多久。 興許師父有事下山去了吧,畢竟以前也有過,那時自己還以為師父不要自己跑了呢。害得師父回來後哄了好半天才作休,現在想來,倒是好笑。 竹臥雪這般想來,也就放棄尋找了,走到桌前坐下,準備先吃飯了。 這時,竹臥雪發現碗下壓著一張紙,之前光顧著找師父了,所以沒看見。竹臥雪端起碗,取出紙,打開一看,是師父的留言,其上寫道: 徒兒,汝啟紙之時,為師已去。雖為師心有不舍,可事非人意所能違之。莫怪為師向無一言以告之,欲訴之時,見汝笑顏,心尤不忍,是故難以啟齒。無奈出此下策,懇汝見諒。 徒兒,為師望汝亦下山。汝之劍道已在心中,尚需磨礪,方見鋒芒。唯汝以眼觀之世間,以耳聞之世間,以心覺之世間,乃可知此世之真。我昔日不願與爾多言世間之事,便是此故。須知汝心中之世間,方為真世間。 徒兒,不必來尋為師,應見之時,為師自會現身。 久臥幽篁裡,還須塵世吟。 鍛成三尺玉,不改雪冰心。 徒兒謹記,為師去也。 說了這麼多,但還是改變不了不辭而別的事實嘛,不過這也是師父的風格。他可不會喋喋不休地叮囑個半天,最後走時還戀戀不舍地一步三回頭,雖然他平時話倒是挺多的。竹臥雪試著想象了下那樣的場麵,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微笑。偶爾那樣的話,倒也挺有趣的。 下山嗎?那就下山去吧,去看看師父說的世間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世間。隻是少了師父的話,確實有些無趣了呢。 …… 三月十四,杭州錢塘,西子湖畔。竹臥雪他們於昨日傍晚抵達此地,想來試劍大會已是不遠,且除了竹臥雪外,大家都有興趣,便索性在此地駐留幾天了。這一路來奔波跋涉,甚是辛苦,難得可以放鬆下,四人自是要把握住機會了。 他們四人想到若是等大會開始,再遊西湖的話,怕是不能盡興。而既然來都來了,若是不能盡興,未免可惜。所以四人一合計,便打算先一遊西湖再說。 於是休息一晚後,竹臥雪四人於今日辰時到凈慈寺上香禮佛,在“南屏曉聲”中上了雷峰塔,一覽西湖全景。再在花港觀魚後,乘船環遊西湖。看罷那蘇堤,平湖,自斷橋下穿過,聽著鶯啼柳浪,登上了“三潭映月”。吃過飯,臥雪幾人休息片刻,又訪靈隱,登飛來,最後去曲院拎了兩壺酒來,祭拜了嶽武穆。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餘暉灑在雷峰塔上,光芒萬丈。竹臥雪四人賞罷了這壯麗景象,皆是感嘆一聲“西湖美景,名不虛傳”。當竹臥雪還在遺憾不能欣賞那“三秋桂子,十裡荷花”時,梅曉寒摸了摸肚子,舔了舔嘴唇道:“西湖美是美,就是大家不餓嗎?再好看也不能當飯吃嘛。” 方平笑道:“梅娘子說的對,我們吃飯去吧,中午隨便吃點對付下便算了,晚上可要吃點好的,聽說西湖美食可是也挺多的。”方平說罷,四人也就尋酒樓去了。 路上,黃鶯問曉寒道:“曉寒,你這一路下來嘴也沒閑著嘛。什麼荷花糕,桂花糕,綠豆糕的,你看,光是糕你就嘗了三種,更別說還有什麼茶酥,荷花酥了。”黃鶯一邊說,一邊掰著手指給梅曉寒數數。 梅曉寒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說道:“哎呀,都說是嘗嘗啦,淺嘗輒止不知道?再說了,既然是邊走邊吃,那肯定吃下去的都被消化了嘛。” 竹臥雪忍不住說道:“梅娘子說的在理,不過這消化的是不是快了些?” “人與人的身體總是不一樣的嘛,怎麼能一概而論呢?好啦,不多說了,還是趕緊找地方吃飯吧,我越說越餓了。”梅曉寒扯開話題道。 竹臥雪四人沒走多久,見有一酒樓名清歡樓,方平脫口而出:“人間有味是清歡?倒是雅致,不然我們就這裡吧。” 另外幾人也覺得這名字起的挺好,便選定這樓了。他們上了樓,因為不知西湖有些什麼好吃的,就讓小二隨便上些頗有名氣的菜。不一會兒,叫花雞,西湖醋魚,龍井蝦仁,蓴菜湯,東坡肉等等,一道道菜便端上了桌。梅曉寒見有肉吃,自然高興,吃得滿嘴流油。而今日竹臥雪倒是頭一回不喝酒了,與眾人一起飲起了茶。 因為小二這般介紹道:“客官既要飲茶,可算是來對了地方。所謂春茶,分為三種,一為在春社前采製的‘社前茶’,二為在清明前采製的‘明前茶’,因為也在寒食節前麵,而寒食又有禁火三日的習俗,故亦稱‘火前茶’,三為在穀雨前采摘的‘雨前茶’。雖說越早的茶越細嫩,品質也就越好,但這龍井反而是明前的比社前的茶品質要好。咱家的龍井便是今年的‘明前茶’,而且是清明前一天采的茶,再前麵的太嫩,再後麵的又太老,隻有這一天的不嫩不老,可謂是極品中的極品。再加之咱家的龍井采自天竺山的最高峰——白雲峰,謂之‘白雲茶’,昔年這可是與‘寶雲’,‘香林’一起列為供品的。現在我朝不必再全部上供,這貢茶也就能讓大家同飲了。最後再以西湖諸泉之首——虎跑泉的泉水沖泡,我敢說沒有哪一家的茶能比的上咱家的。” 聽小二說得這般天花亂墜的,竹臥雪也隻好暫且先將酒杯放在一邊,畢竟酒什麼時候都喝的到,但這茶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遇到上的。 方平問黃鶯道:“黃娘子,這茶比之富陽的怎樣?” 黃鶯嘗了一口茶,細細品味後道:“還是這茶好些,隻不過我仍是說不出這茶好在哪裡。如果硬要我說的話,就是很新鮮,很香。” 方平笑道:“無妨,覺得這茶好就行了,覺得好就說明這錢沒白花。” 待得四人吃過了飯,見也沒什麼事乾,便在街上散步。街上燈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熱鬧,梅曉寒與黃鶯東看看西看看,無論什麼都要瞧上一眼,她們好久沒像這樣放鬆地逛過街了。但她們也隻是看看,最多拿起把玩把玩,又放回去了,畢竟她們兩個是一個比一個窮。而且吃住都是花人家的錢,又怎好意思買東西呢? 她們倆人走走停停,方平和竹臥雪在後頭跟著。方平在尋找他需要的藥材,而竹臥雪則在感悟少時所學的西湖劍法對於今日所見的西湖十景的化用,順便看著四人,以防他們走著走著人就沒了蹤影。突然黃鶯看見一個繡著柳浪鶯啼的香囊。黃鶯眼前一亮,拿起仔細看了看,做工精美,愛不釋手。但拿在手裡摩挲了半天,賞了許久,最後還是不舍地放了回去。 這時,方平正好買完一味藥材,他走了過來看見黃鶯這般舉動,想來她們倆人瞧了半天,也沒見手上拿著東西,應是沒錢買不起,也不好意思說。 方平就說道:“黃娘子,喜歡就拿著吧,就當是我送給你的。” 黃鶯趕緊擺手道:“不了不了,這怎好意思,我就是看看罷了。” “沒事的,別的東西就算了,這小玩意兒就不用不好意思了吧。”方平堅持道。 黃鶯又婉拒了好一會兒,見實在拒絕不了,也就接受了方平的好意。 梅曉寒在一旁看了半天,掂了掂自己乾癟的錢袋子,嘆了口氣道:“唉,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黃鶯三人買完東西,走了回來。竹臥雪正巧看到一家布莊,他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麼,轉過頭來,見他們回來了,對黃鶯說道:“黃娘子,你是不是缺衣裳穿?之前沒時間,現在有空,不妨買兩件,也好換換。” 竹臥雪在剛見到黃鶯時,便已注意到她穿的衣服不合身了,但之前不是在趕路,就是在準備趕路。在富陽時,本來是有空的,但因為聞燕的事,隻好又擱置下去,直到現在。 黃鶯沒想到竹臥雪觀察這麼仔細,自己本來打算將就將就就過去了,但現在竹臥雪提出來,自己肯定又拒絕不了,索性直接答應了,省得白費功夫。 於是黃鶯說道:“是的,我從王家逃出來時,隻有一身穿著的嫁衣,曉寒見我這般打扮既行動不便,又引人注目,便將自己的衣服給我穿了。所以這些日子以來,我穿的都是她的衣服。買衣服可以,不過不要多買,也不要買貴的,不然穿在身上,我心實在難安。” 竹臥雪四人進了布莊,方平與梅曉寒陪著黃鶯挑選著合適的衣服,竹臥雪對此無半點興趣,百般無賴地站在一旁,等候他們。 這杭州倒真是熱鬧,也不知是不是明日大會的緣故,但想來杭州自古就是繁華之地,這般的熱鬧應該也是常態吧。竹臥雪掃過四周,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叫賣聲與歡笑聲相互交織,大街小巷都洋溢著幸福,明月已過柳梢頭,無言地守望著人間。師父,這人間確實很美好呀。 竹臥雪不禁想起昨晚的夢,在心中回答鬆閑鶴的話。 竹臥雪回過頭來,看見有一腰間佩劍,穿著華麗的青年正饒有興趣地挑選著衣服,嘴裡還念念有詞:“這件太艷了些,容易讓人覺得我狂傲,這件又有點素了,不符合我的身份地位,這件挺不錯,可惜麵料不太好呀……” 看來說不定也是位被試劍大會吸引來的劍客。 青年劍客邊挑邊走,全部心思全在衣服上,路也不看,從布莊的那頭走到了這頭。眼竹臥雪眼看著劍客再走下去就要撞到自己身上來了,便側身讓他可以過去。 竹臥雪剛一側身,青年劍客似有知覺,看了過來,瞧了一眼,也沒說話,從竹臥雪身邊走過,繼續看他的衣服。竹臥雪見他的眼神也沒有惡意,雖有些防備,但也沒多管他了。 待黃鶯買完衣服後,四人也有些累了,便回了客棧休息,期待第二天的到來。 翌日,一大清早,西湖便已是人頭攢動。這試劍大會,不單單吸引的是習武之人,就是平常老百姓也是很感興趣的,畢竟除了試劍大會,一般人又怎會有機會接觸到比武呢? 竹臥雪一行人也早早地便來了,雖然竹臥雪說過不必著急,試劍大會的開幕還有些時候呢,無奈,另外三人一個比一個激動,實在勸不住,也就隨他們去了。辰時一到,七大劍派的人也已到齊,坐到了各自的席位上。一模樣和藹的老者,春風滿麵地走到比武臺前,向眾人拱手道:“讓諸位等候多時了,老夫是西湖劍派掌門葉青山,在此代表西湖劍派,歡迎各位的到來。” 底下對西湖劍派了解的人,皆是一臉激動,這可是難得一遇。因為試劍大會三年一屆,每屆開辦場地輪換,七大劍派又相隔甚遠,山高水遠的,所以開辦至今,一般帶隊的都是各劍派的長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樣既體現對大會的重視程度,又不至於對門派產生影響,也就心照不宣的定了下來。那麼主持大會的人選基本就是副掌門了,很少出現一派掌門的出來主持的情況。 “葉掌門?難得一見呀,按理說這試劍大會不應該由他出麵嘛。”有一人自言自語道。 “是呀,誰知道呢。但既然葉掌門主持,說明西湖劍派對這次的大會很是看重啊,說不定這次的劍魁的名號就要被西湖劍派給摘去了。”一佩劍青年突然接話道。他身著翠色圓領窄袖絲緞長袍,袍上繡著金邊,內以白衫打底,穿著黑色長靴,掛著水綠玉佩,容貌俊秀,好不風雅。 “仁兄這麼一說,倒是有幾分道理。西湖劍派倒是有幾年沒出劍魁了,希望這次不要辜負期待呀。”那人聽到有人接他的話,扭頭一看,如此穿著,定非凡人。且聽他所言,說的通透,便與之交談起來。 “想來這回應當不會了,兄弟可知今年的試劍大會已是第二十屆了,而聽小道消息說,之前西湖劍派可是一直在為這屆做準備。” “哦?那是真要拭目以待了。” …… 竹臥雪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雖然他們四人站得與那兩人有些距離,且人聲嘈雜,但竹臥雪想聽自然還是容易的。竹臥雪看了過去,認出了那青年便是昨晚在布莊遇上的劍客。而劍客發覺有人在看自己,順著視線望了過來,也認出了臥雪,對臥雪帶著善意的笑了笑。竹臥雪回以點頭後,便不再看他了,但聽還是要聽的,畢竟他說的確實挺有道理的,而且小道消息也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