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言已經有點懷疑現實了——僵屍？來真的嗎？ 　　還有這個王教授，按老帥的意思，他就是那個叫“老貓”的網友本人？這麼說，之前的那些末日論視頻，都是王教授本人發的？ 　　再看看自己身處的這間小房間，伍言心中，不由地升起一種極度荒謬的不真實感。 　　他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褲兜…… 　　“我手機呢？”伍言看向老帥。 　　老帥一臉蒙圈，“我怎麼知道？” 　　“把你手機給我。” 　　“沒用的，連不上網。”嘴上這樣說，老帥還是掏出手機交給了伍言，“早上起就這樣了，電話打不通，網也上不了，電視也沒信號。” 　　說著，他拿起遙控器，打開了客廳角落的一臺老式電視。屏幕上一片雪花，連續換了好幾個臺都是這樣，隻有“嗶嗶”的一連串噪音。 　　伍言緊皺著眉頭看了眼電視，隨後又看向老帥的手機——果然，右上角顯示著一個紅色的“X”，意味著通訊服務中斷。 　　如果是臺風導致的斷網的話，不可能到現在還無法恢復…… 　　難道說……真的發生什麼大事了？ 　　碰。 　　一瓶啤酒下肚，王升重重地將空瓶子按在桌子上，鼻息間散發出一股醉意。 　　伍言思索再三，還是開口問道： 　　“王老師，您……真的認為，僵屍這種東西是存在的？” 　　王升的表情沒有變化，他放下酒瓶說：“現在下定論還為時過早，不過，從目前的情況看，那些生物確實……和你所說的‘僵屍’無異。” 　　“可是，這不科學啊。” 　　“有人教過你科學的定義嗎，伍言同學？”王教授不緊不慢地說，“科學是觀察現實，然後解釋現實，不是逃避現實。” 　　伍言無話可說。 　　“讓我問你一個問題吧，你相信巫術嗎？” 　　“巫術？”伍言有點摸不著頭腦，“誰會信啊。” 　　“好，那我給你作一些科學的闡釋，也許會改變你的看法。”王教授坐起身子，用雙手拖住下巴。 　　“在人類社會早期，某些部落在實施重大行動、或者製定重要決策之前，有時會企圖借助超自然的力量，對特定事物施加影響。例如，瑪雅人會通過血腥的祭祀來祈求神明保佑，獲得神的支持；斯巴達人在作戰前夕，也會進行戰前祭祀，以期在戰鬥中表現得更加勇猛，不懼傷痛。” 　　“在往後的幾百年間，直至今日，這種行為始終在人類社會的角落存在著。從現代科學的角度看，我們稱其為巫術，並認為這是迷信與愚昧的產物——這當然是正確的；但是，在腦神經學與心理學的領域，所謂的巫術，並非完全沒有科學的成分。” 　　“在人腦中，有近千億個神經元細胞，這樣龐大的神經網絡所組成的意識是極其脆弱的，任何外界刺激，都可能引發腦神經細胞的定向突變，並且這種變異能夠以突觸的形式在人腦內擴散式傳播。現代醫學已經證明，視覺、聽覺、觸覺等一切形式的感官輸入，都可能對人類精神造成永久性影響，以至於產生性格、記憶、甚至生理結構上的變化。” 　　“基於這個事實，在對瑪雅遺跡的考古研究中發現，其祭祀時所使用的銅鏡，在光源照射下會透射出鏡麵背後的圖案。這需要遠超出當時工藝水平的加工技術。以此為基礎，在光與圖形的結合下，以火焰、咒語、氣味等外界刺激為輸入，對接受儀式者的腦神經進行定向編程，從而改變其精神狀態，也就並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 　　講到這裡，王教授停頓了一下。 　　“如果這種猜想成立的話，那麼，僵屍這種生物，也不是沒有存在的可能……” 　　伍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您的意思是，那些變成僵屍的人，是因為受到了某種精神刺激，所以失去了理智，變得有攻擊性？” 　　“我不建議用僵屍來稱呼他們。”王教授的語氣冷若冰窟，“這種說法，相當於是給他們判了死刑……不過，至少從理論上講，你說得沒錯。” 　　“可是，大學城裡這麼多人，怎麼可能一下子全都變成僵屍……我是說，變成那種東西？” 　　“我的猜測是，有一種大範圍的乾擾源，它能夠在一瞬間內對大規模的人口產生影響。” 　　“什麼東西能造成那麼大影響？” 　　“跟我來吧。” 　　王教授起身，戴上他平時教課用的細框眼鏡，朝廚房走去。伍言和老帥跟上他，三人走至廚房的窗戶邊，王教授把窗簾掀開一道細縫，然後伸手指向天空。 　　伍言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天色剛剛變暗，天空一半還泛著落日的餘暉，另一半則已陷入黑暗。在這光與暗的交界處，有一片薄薄的殘雲，形狀十分不規則，像一塊被臺風撕碎的破布，而在這殘雲之後…… 　　他看到了，一顆血紅色的星球。 　　“那是……月亮？” 　　伍言從未見過這般觸目驚心的景象：那顆星球竟是純粹的紅色，如同鮮血一般，遠遠望去，就像是天空上被憑空戳出的一個血洞；天神的血從中滲出來，滴在下方的雲層上，使其變成了一塊沾滿血的紗布…… 　　“那不是月亮。”王教授回答說。 　　是啊，那怎麼可能是月亮……它的大小，至少比月亮大幾倍，就連正午的太陽，都沒有它那麼大…… 　　“那是尼比汝。” 　　尼比汝？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 　　一股巨大的怪異感擊中了伍言的內心，他感到腸子像被人抽了一下，緊接著又是一陣惡心。他趕緊轉移視線，看向樓底的街道，但下一秒，瞳孔卻緩緩縮緊。 　　他看見了那些僵屍。 　　扭曲的動作，緩慢的步伐，空洞的眼神……那些三五成群的行屍走肉，此時正在他的眼皮底下，雨後還有些濕潤的小巷子裡，漫無目的地遊蕩著。 　　直到這一刻之前，伍言的腦中還抱有幻想，覺得僵屍是不可能存在的，一切都隻是老帥和王教授的一麵之詞；但現在，當親眼所見之後，他才不得不接受這難以置信的現實…… 　　那些東西，根本不是活人。 　　伍言扶住窗臺，無力地坐在地板上，王教授拉住了窗簾。 　　“所以……是天上那東西，把人們變成了僵屍？” 　　王教授點頭，“隻是猜想。” 　　“可是，為什麼我們不受影響？” 　　“不知道。”王升的嘴角現出一抹苦澀的笑，“真的不知道……也許，是我們的運氣比較好吧。” 　　。。。 　　入夜了，世界安靜下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僵屍們的哀嚎聲似乎比白天大了許多，即使隔著街道和圍墻，也清晰地傳入伍言耳中。 　　王教授的公寓位於大學城邊緣，周圍全是些老破小社區。平日上課時，他就住在學校的教師宿舍，隻有周末才來這裡休息。這地方除了人多，沒有別的特點，街上向來是車水馬龍，汙水和爛菜葉隨處可見。不過，對於王教授這種年過四十的單身漢來說，或許也是難得的熱鬧吧。 　　伍言雙目茫然地盯著麵前的空氣，至於王升和老帥在一旁交談些什麼，他完全沒聽進去。 　　“……我研究它很久了，這根本不是小行星，它究竟是什麼，現在還說不清。”王升一邊指著黑板上的幾張圖片，一邊說，“尼比汝大概率不是自然形成的天體，是不是智慧造物還有待考量，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這樣的運行軌跡和物理特性，根本不是我們現有的科學可以解釋的。” 　　老帥看似很認真地聽著，同時用手搓著下巴上的一撮毛，這是他一向的習慣。“這玩意兒我好像在新聞上見過，不是說一個多月後才來地球嗎，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我的猜想是，找書苑 www.zｈaoｓｈuyuan.com 我們現在看到的並不是真正的尼比汝，而隻是它的一個投影。” 　　“投影？像皮影畫兒那樣？” 　　“不完全是。”王升用手在一張草紙上敲了敲，上麵是密密麻麻的示意圖和演算符號，“據觀測，尼比汝具有十分獨特的磁場特性，它的磁場比一般天體的範圍要大，強度也高許多，重點是，它可以從極遠的距離外與地球的磁場相互作用，從而產生一個扭結點；這個扭結點會引發大氣層內的電離作用，產生獨特的光學現象，這就是我們看到的那個投影……” 　　“有點像極光，是嗎？”伍言打岔道。 　　王教授扭過頭，怔了一下，投來頗為欣賞的目光。“是的，是有點像極光。” 　　“所以，它本身不一定是紅色的，那隻是投影的顏色？” 　　“可以這麼理解。” 　　王教授清了清嗓子，拉下一塊擋板將黑板遮住，然後重新坐回沙發上。 　　“你們看過我在網上發的視頻嗎？我可以準確預測災難發生的時間和地點，但無法預測內容，原理很簡單，因為這些時間地點，與尼比汝在特定時間內的扭點位置是一一對應的。不過，至於具體會發生什麼，我無從得知。” 　　“上周，我觀測到一個新的扭點在大學城附近生成，這可能意味著一場自然災害，所以我提前給出了警告。本以為隻是如天氣預報所說，是一場臺風，沒想到卻發生這樣的事……” 　　講到這裡，王教授的頭垂得很低，從他那看不見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