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伍言醒了，但睜不開眼。 　　意識好像漂浮在渾濁的海洋上，時而清醒時而模糊，隻有那周圍不斷傳來的雷鳴聲，還有雨水打在堅硬金屬上的聲音，告訴他自己還在現實世界。 　　我在……哪兒？ 　　最先恢復的是嗅覺，一股潮濕的黴臭氣息鉆入伍言的鼻腔；緊接著，觸覺也恢復了，他嘗試著動了動手指，感覺自己似乎躺在某種皮革製物上麵。 　　然而，他仍然沒法睜開雙眼。伍言的全身劇痛無比，像是剛被一輛重型卡車迎麵撞上，無論如何也使不上一點力氣，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變成了植物人。 　　這時，附近傳來其他人的說話聲。 　　“……貓哥，總算見到你了，剛才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倆恐怕真就交代在那兒了。” 　　伍言聽得出來，是老帥的聲音。 　　“你們……是這裡的學生？” 　　這是另一個人的聲音。奇怪的是，這個聲音伍言也很熟悉，不過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了。 　　“是啊，我倆都大三了。”老帥說。 　　“我應該沒見過你，不過，對他倒是有點印象。” 　　伍言挪動了一下身子，憑借著所剩無幾的意識，他判斷出自己正處在一輛車上。老帥和另外一個人坐在前排的位置，大概是那人在開車。 　　“這麼說，你們兩個明年就畢業了。”說話的人有著和老帥截然不同的成熟嗓音，“現在是暑假，你們怎麼不回家？家長知道你們留校嗎？遇到這種事情，對你們來說一定太過突然了吧。” 　　“我還好啊，貓哥，你的視頻我每期都看，早就有心理準備了。”老帥說著嘆了口氣，“隻是我那哥們兒……唉，他今天準是嚇壞了，這下可怎麼解釋好啊……”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而後戛然而止，像突然斷電的電視。 　　。。。 　　伍言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單人床上。 　　絲絲縷縷的陽光從身後的玻璃窗照進來，分不清是朝陽還是夕陽；不過，從這朦朧的氣氛來看，大概是傍晚。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地板上留下一道筆直的刻痕，像是金色的絲線。 　　伍言掙紮著坐起身，看著布滿灰塵的窗臺發起了呆。腦袋裡還有隱隱約約的疼痛感，好在並無大礙了。低沉的嗡鳴聲從腦後響起，他木楞地盯著空氣中漂浮的塵埃，不知為何有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 　　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真是場噩夢啊…… 　　這裡是哪兒？ 　　既不像學校宿舍，也不像在自己家。 　　該不會是哪位女同學家吧…… 　　伍言的目光下移，他猛然看到，在自己的手臂上，居然有一條十幾厘米的傷口！ 　　傷口已經結痂了，看起來並不深，但卻無比醜陋，像一條觸目驚心的蠕蟲。 　　伍言嚇了一大跳，猛地從床上跳起來，不料一不小心，胳膊肘碰到了床頭櫃上的花瓶。 　　啪！ 　　花瓶摔在地上，碎裂成無數道碎片。這一幕似乎激起了伍言腦中的回憶，他忽而感到頭痛欲裂，連忙用手捂住腦袋。 　　房門開了，李精帥走進房內。 　　“你醒了？” 　　老帥的兩根眉毛耷拉著，活似兩條胖乎乎的毛毛蟲。他身上的衣服臟兮兮的，不知道的話，還以為是剛從礦洞裡爬上來，不過伍言感覺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 　　伍言有些晃神，左右張望了一下，問：“這是哪兒？” 　　“老貓家。” 　　老貓？他依稀還記得這個名字。 　　“我睡多久了？” 　　“挺久的，得有半天了。” 　　伍言一愣，之前發生的事情接二連三地湧進腦海——學校……圖書館……林佳佳……恐怖的黑影……還有那個，能夠操控夢境的少女…… 　　這一切不是夢嗎？ 　　“我怎麼到這兒的？”他又問。 　　“你還記得那隻僵屍嗎？”老帥反問道。 　　“僵屍？” 　　“你小子被那僵屍嚇破了膽，暈倒了，然後又跌進了湖裡，要不是老貓及時趕過來，你今天指定是夠嗆了……” 　　伍言疑惑地皺起眉頭，無意間又看向了自己手臂上的傷疤。 　　“在水裡劃傷的。”老帥說，“也不曉得咋回事兒，把你撈上來的時候還哢哢流血，結果這麼快就好了，也不用包紮啥的。” 　　伍言挪開視線，“你剛才說什麼，僵屍？” 　　“對啊，僵屍，你不記得了？” 　　“記得倒是記得，可是……”伍言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他本能地想反駁老帥，卻提不起勁來，“老帥，僵屍這種東西……在現實生活中根本不存在的。” 　　“那你怎麼解釋咱倆看到的那玩意兒？”老帥投來戲謔的眼神。 　　“不清楚……可能是有人受傷了吧，可能臺風吹倒了樹，把那個人砸到了……” 　　老帥搖了搖頭，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無助的可憐蟲。“伍言，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接受現實？”他沉著臉說，“我有個壞消息……算了，來外邊一起說吧。” 　　伍言跟著老帥走出門外，來到一個昏暗的客廳中。他對這地方的第一印象是，這兒一定又是某個酒鬼的老窩，因為入目之處到處都亂七八糟的——沾滿汙漬的墻壁，天花板上的風扇銹跡斑斑，不足一人高的小型冰箱緊貼著擺滿空酒瓶的塑料折疊桌，旁邊還放著一張破破爛爛的皮沙發。 　　沙發上坐著一個渾身酒氣的中年人。他骨瘦嶙峋，身上穿著一件有些褪色的灰襯衫，此時正大口猛灌一瓶啤酒，喝完後隨手丟到腳邊已經發黴的破地毯上。 　　在他身後的墻上掛著一塊大黑板，上麵用圖釘釘滿了照片、裁剪過的報紙、還有一些意味不明的神秘圖案。一條條細線將這些物件連接在一起，像是電影中連環殺手用來鎖定目標用的線索墻。 　　伍言不禁懷疑，沙發上的中年人會不會真是什麼連環殺手，但當那人抬起頭時，他卻大吃一驚。 　　“王……王教授？” 　　中年男人看著他，身子稍微坐直了一些。“你認識我？” 　　“啊？他是教授？”老帥也驚訝道。 　　“當然啊！”伍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這學期就上的您的課……前幾天，您不是還監考我們期末考試嗎？” 　　在他的印象裡，王升教授雖然氣質比較頹廢，但好歹外在形象上一直比較考究，出門見人必定是西裝革履，舉止和談吐也文質彬彬；可眼前這個邋遢的家夥，乍一看的話，說是撿垃圾的也不為過。要不是那張瘦削的麵孔極具代表性，伍言根本認不出這是王教授本人。 　　“哦，這麼一說，我好像記起你了。”王升麵無表情地說，“伍言同學，是吧？” 　　伍言點點頭，不由地咽了口唾沫，完全沒看到一旁的老帥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貓哥，你在我們學校當教授？怎麼不早告訴我？” 　　“廢話，你一學期沒上過一節課，怎麼可能認識教授？”伍言沒好氣道。 　　“也對……還真是不好意思了啊，貓哥。”老帥摸了摸後腦勺，扭頭對伍言說，“伍言，這就是我跟你說的老貓。” 　　伍言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沒說出來。 　　過了一會，王升開口了： 　　“坐吧，坐下說。” 　　老帥十分自然地坐到王教授旁邊的沙發上。伍言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從桌子底下抽出一把小板凳，坐在了兩人對麵。 　　他感到很不自在，像是被老師請去辦公室喝茶似的。 　　嘭。 　　一聲悶響，王升又起了一瓶啤酒。 　　“喝酒嗎？”他問。 　　伍言連忙擺手，“我不喝，王老師，我不喝！” 　　“我來一瓶吧。”老帥說。 　　王教授將手中的啤酒遞給老帥，隨後自己又開了一瓶，大灌了幾口後，才繼續說道： 　　“伍言同學，你對目前的情況有了解嗎？” 　　伍言緩慢地搖了搖頭，“不是很清楚。李精帥跟我說，外麵有……僵屍？” 　　說完這句話，他本以為王教授會馬上變臉色。可王升卻沒有回答，而是伸手拿出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後，遞到伍言的麵前。 　　“這是我們在過來的路上拍的。” 　　伍言接過手機一看，上麵是一段視頻。找書苑 ｗww.zhaoｓhｕyuaｎ.com他點擊播放，視頻貌似是從一輛車的副駕駛視角拍攝的，聲音開得有點小。 　　瓢潑大雨，雨刮器不停地在前擋風玻璃上揮動，拍攝者好像正和司機交談著什麼。下一秒，雨霧中突然沖出一個人形物體，狠狠地撞在擋風玻璃上，轉眼間消失不見，隻留下一灘黑紅色的血跡。 　　伍言禁不住一哆嗦。視頻並沒有因此而中止，車也沒有停下，拍攝者將鏡頭調轉，對準側麵的玻璃，這時伍言發現，遠處的視野中似乎有什麼東西。 　　他暫停了視頻，瞇起眼睛細看——隻見那濃重的霧氣後麵，似乎有一個若隱若現的人影…… 　　不，不對，不是一個，而是兩個、三個……很多個！成百上千個！ 　　繼續播放視頻，那些人影動了起來。他們的速度很遲緩，並且姿態也有些奇怪，但確實在朝著一個方向移動…… 　　成百上千道人影，在這暴雨磅礴的臺風天，正以密集的隊形、扭曲的姿勢朝著一個方向前進，猶如雨霧中的軍團！ 　　這一刻，伍言的心臟如墜冰窟。 　　“根據路線推斷，拍攝這段視頻的時候……”王教授麵不改色地說，“我們正經過學校的宿舍區。” 　　“那這裡是？”伍言指著腳下問。 　　“我在大學城外圍的公寓，平時隻有放假時住。” 　　伍言關掉視頻，把手機還給王教授。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地板，腦中，一股不詳的預感悄然而生。 　　視頻中的那段畫麵，再怎麼想，也不像是正常人的舉動…… 　　難道說，自己看到的，真是僵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