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巨獸一腳踏下,一時間煙塵四起,瓦礫崩裂。 在被壓成鐵皮的前一剎那,王教授及時倒車躲開,隨後又向右打滿方向盤,一腳油門,急速駛入了另一條岔道。 “那他娘的是什麼玩意兒!”老帥驚恐地大叫。 伍言仍心魂未定,扒著座椅背往後瞧,在那一片彌漫的煙塵之後,巨獸似乎並沒有追過來。 “這大學城看來是沒法待了!” “你們兩個坐好,係上安全帶!”王教授盡可能保持著冷靜,但嗓音還是掩飾不住地顫抖,“幫我看著周圍的情況!” 時速表的指針頂到了頭,汽車以超過極限的速度沿著狹小的街區狂奔。就在將要通過另一個十字路口之際,伍言猛然看到,在街對麵的玻璃墻外側,閃過一道龐大的黑影! “小心!” 轟! 如同一輛沖出鐵軌的列車,巨獸以不可阻擋的態勢沖過路口,正正撞上了街角的一棟居民樓。五層高的大樓頃刻間土崩瓦解,碎石和鋼筋混雜著滾落下來,將巨獸巨大的軀體蓋住。 伍言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王教授以不知如何完成的操作向左打出漂移,堪堪躲過沖擊,順勢一路向前直行,正好拐回原來的路上。 然而,巨獸卻並沒有放過他們,這一次,它直接調轉方向,從汽車後邊直追而來! “看到大橋了!”老帥這時喊道。 果然,在視野的盡頭,寬闊的跨江大橋已在迷蒙的水霧中顯現出輪廓。這時候看到那座橋,伍言就仿佛看到了拯救自己的神明,他雙拳緊握,雙眼緊閉,把腦袋埋進懷裡,在心中默默地祈禱著。 王教授把油門踩到底,冷汗在額間匯成了一小股水流,在這生死的時刻,三個人都不敢出一口大氣。 汽車開上大橋,繼續向前加速行駛。江麵上霧氣很大,完全看不清對岸的情況,就算在橋上,能見度也不足十米。但事到如今,他們即使冒著撞上其他車輛的風險,也必須硬著頭皮不顧一切往前沖。 啪! 突如其來的減速讓伍言的腦袋狠狠磕在座椅背上,等他緩過神來時,才發現車已經停了。 “貓哥,乾嘛停車!快開車啊!”老帥急得要哭出來了。 王教授維持著向前探的姿勢,僵住了兩秒,隨後忽然一鬆勁兒,整個人癱在了駕駛座上。 他伸出一隻手指向前方,眼神中,有一種油盡燈枯般的無力感。 當看到他所指的方向時,伍言也好似被重錘擊中,腦袋暈暈乎乎的,幾乎要當場昏迷過去。 橋……斷了…… 就這麼在路中間斷了…… 前方沒路了,濃重的霧氣後麵什麼也沒有……看不到十幾米之下的江麵,也看不到霧氣之外斷橋的另一麵…… 怎麼會這樣…… 伍言眼皮低垂,雙手軟趴趴地放下。 汽車在劇烈的撞擊中翻滾,徑直撞上橋側的護欄。伍言被安全氣囊擠在車內,臉頰上溫熱的血液淌過,他奮力掙紮,終於推開已經變形的車門爬了出來。車外新鮮的空氣讓他的神經清醒了一些。回頭一看,汽車的主體已變得不成形狀,駕駛側的車門上出現一個圓弧形的凹陷,直徑剛好與巨獸的一隻前肢相當。而那隻巨獸就站在這裡,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伍言,成為了他此刻新的死神。 伍言意識到,這可能是自己生命中最後的時刻了。 強撐著最後的意誌,他抬起了頭,想要看清那隻巨獸的模樣,可他做不到,巨獸的上半身隱藏在水霧之中。不過,他卻看到了另一樣東西,那是三團熾熱的火球,在巨獸的背部綻放,如太陽一般耀眼。 沖擊波將伍言掀翻在地,他似乎聽到了哀嚎聲,在被血色覆蓋的視線中,無數破碎的肉塊如雨點般在他身旁落下。他似乎又聽到了直升機的聲音,在視線墜入黑暗之前,他看到掛載火箭彈的武裝直升機降落在大橋上,有一人從直升機上走下來,伍言已沒有力氣去看清那人是誰,唯一出現在他視野內的,是一雙紅色的運動跑鞋。 “哦,真不巧啊……”林佳佳的聲音傳入他耳中,“幾位,需要搭個飛機嗎?” 。。。 身著長袍的老人站在江邊,目光越過遼闊的江麵,眺望著極遠處那籠罩在迷霧中的陸地。 在他身旁,站著一個穿淡藍色紗裙的女孩。 “找到他了。”女孩看著手腕上的通訊裝置,說,“受了點輕傷,不過沒有大礙。” 老人沒有回答,過了半響,才用低沉而沙啞的聲音說道: “孩子,我說過,不會有事的。” 老人的聲音十分微小,在周圍大量的嘈雜聲中幾乎不可能聽得見,但卻清楚地傳進女孩的耳中,像一棵古老而堅固的大樹發出的振鳴。 “這裡是羊城晚報,我們已經抵達大學城!可以看到整座島現在是處於一個封鎖的狀態,這裡風很大,所有信號已經中斷,並且道路也無法通行!目前前方人員正在緊急搭建通信設備,關於後續情況我們將會持續跟蹤報導……” 不知從哪來的一夥人急匆匆地沖到江邊,帶頭的是一個衣裝整齊的女記者,後麵還有一群大槍小炮的攝影師,似乎是某個新聞社的團隊。他們不由分說地搶占了最前線的位置,周圍的人群自覺清空了一大片。 這裡晴空萬裡,正午的太陽懸掛在空中,明媚的陽光照在人們臉上,如火似的熱辣。但在那陰暗處,卻有一股不安的情緒,在每個人的腳底悄無聲息地蔓延。 老人從衣袍中伸出一隻枯樹枝般的手,輕輕放在女孩的肩膀上,止住她身體的顫抖。 這時,突然一個黃毛青年跑到他們邊上,轉過身,背對著江麵,然後舉起一臺最新款的智能手機,將鏡頭對準了自己。 “家人們,這可是現場直播!小禮物刷起來,點贊關注搞起來!看見對麵那座島沒,那兒就是大學城……現在那邊全是僵屍!” “什麼,謠言?放屁,我表哥親口告訴我的,他有同學就在那兒上學!嘿嘿,那些倒黴催的恐怕早就被僵屍啃了吧,我這就找條船開過去一探究竟……喂,等等,你們乾什麼?!” 幾個穿保安服的人按住了他,沒收了黃毛的手機,隨後押著他一路走出人群。在那群人後方,幾輛救護車和警車正停靠在路邊上,刺耳的警笛聲此起彼伏地響起,還有直升機在頭頂盤旋。 老人和穿藍色紗裙的女孩卻不受乾擾,仍靜靜地站在江岸,仿佛這世間的一切早已與他們無關。 女孩垂下眼眸,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呢喃道: “一想到這一切都要逝去,我總是止不住傷心。” 風停止了,時間也靜止了,大地上的一切混亂與躁動都被抹去,隻剩下老人和女孩的背影印刻在天水一線之際,凝固成一幅空蕩蕩的油畫。 老人緩息片刻,用那古樹般的聲音說: “孩子,該逝去的終將逝去。但是,一個嶄新的世界,正在為你而到來……” 。。。 當意識墮入深淵時,伍言以為自己會陷入無盡噩夢的折磨,但恰恰相反,他進入了一場無比美妙的夢境:在夢中,伍言身處於一個有雪山和森林的世界,他乘著木筏在山腳下的冰河上漂流,最後在一片鬆樹林附近靠岸;他走下木筏,把腳趾踩進鬆軟的紅色土壤裡,在林子中往前走,最終找到一顆高大的雪鬆;於是他就在樹根旁懶洋洋地躺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這美好的夢境持續了一個世紀之久,直到耳根處的一陣劇痛將其打斷。伍言在痛苦與不舍中醒來,看到林佳佳正揪著自己的耳朵猛扯。 “還不醒?已經給你打了催醒劑了,別裝睡了!” 伍言眨眨眼睛,透過模糊的視線,他勉強分辨出自己正躺在一間病房的床上。天花板上的燈有些刺眼,四周的墻壁都是白色的,沒有窗戶,床邊擺放著稀奇古怪的儀器和連接著導管的瓶瓶罐罐,其中一些管子正紮在自己手背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輸送著一些不知名的液體。 再瞅瞅林佳佳那張熟悉的臉,伍言忽然悲從中來,長長地嘆了口氣——看來,自己這個暑假是注定回不了家了。 “啊,對不起……”見他這幅模樣,林佳佳也有些不忍心道,“我不是故意催你起來的,可真的沒有時間了。” 說完,她把手伸到床底下,似乎調整了某個按鈕,病床的前半部分升高了,伍言緩緩坐起了身。 林佳佳從身後拿出一疊紙,交到伍言手中。 “這是什麼?”伍言發覺自己的聲音竟如此沙啞。 “你的體檢報告。” 伍言瞇起眼細看這份報告,上麵的結果和自己平時在學校測的差不多。他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在躺著的狀態下測出身高和體重的。往後翻幾頁,全是一大堆看都看不懂的名詞,還有數字,有的高有的低,此時就像一堆亂爬的螞蟻讓他眼花繚亂。他迅速翻到最後一頁,這裡,有幾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首先,是總體結論:無明顯異常。 再往下,是兩個比較奇怪的術語,後麵都附加著醫生的簽名。 第一個,血統判定:原種。簽名……看不懂寫的什麼。 第二個,是否直係:未知。 伍言放下報告,向林佳佳投去疑惑的目光。 “沒什麼大問題。”林佳佳在床頭坐下,對他笑著說,“各項指標都挺不錯的,除了有點消化不良,其他方麵都還OK……哦,對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的身份已經通過審核了,恭喜你,已經正式確認你是原種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