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還在掙紮?”風衣男不解地看著伍言,“你隻是個新人,哪來的力量?” “放開他!” 風衣男一愣,扭頭看去,隻見張厭語正死死地盯著自己,她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將自己吞噬。 在一旁,林佳佳的眼神也是同樣,像是要殺了自己一樣。 “你們……為什麼這麼在意他?他到底是什麼人?” 風衣男放開了伍言。伍言翻著白眼倒在地上,渾身痙攣,口吐白沫,隻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林佳佳看準這個破綻,一路猛沖狠狠地撞在風衣男身上,將他從伍言身邊撞開。而後,又迅速向後小跳幾步,躲開風衣男的攻擊範圍。 “小語,別沖動,先把7號解決再說!”林佳佳喘著氣大喊,“把他拉進你的夢裡!” “做不到,他們注射了興奮劑。”張厭語的語氣依舊平靜,但臉上的慌亂已暴露無遺。 “沒辦法了,我來斷後,你帶伍言先走!”林佳佳一咬牙。 “我不會扔下你的。” 話音落下,張厭語轉移視線,將目光從風衣男身上挪開,投向了站在他身後的金發少女。 “啊!” 金發女痛苦地捂住腦袋,她抬起頭,滿臉惶恐地看向風衣男,“先生,我抵抗不住,我要被她拉進去了!” “看來,你們兩個不是那麼容易對付啊。”風衣男彎下腰,十分溫柔地撫了撫金發少女的頭發,“也好,最好的總要留到最後,等我殺光這座島上的所有人後,再輪到你們吧。” 話畢,他突然以極快的速度穿過大廳,扛起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長發男,又迅速返回金發女身邊,期間隻過去不到半秒;隻見金發少女抬起雙手,一手放在風衣男身上,另一手放在長發男身上,下一刻,三個人的身影,齊齊從視野中心消失。 見狀,張厭語和林佳佳卻沒有過多反應,在確認局勢安全後,她們快速跑到伍言身旁。 “小語,他怎麼樣?” “神經係統嚴重損毀,憑自身不可能恢復,送去搶救也來不及了。”張厭語蹲下身子,將手掌放在伍言的額頭上,“再這樣下去,他撐不了多久的。” “那怎麼辦?” “我想,隻能讓他進入休眠了。” “休眠?現在嗎!” “嗯,這樣可以強製停止他的神經活動,等到達新世界後,那裡的能量環境也許可以修復他的損傷……” 說這句話時,張厭語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聽不見了。 “好,那就這麼辦!我現在就帶他去休眠中心。小語,這件事情交給我,你趕快去找湯老,他們的目標是你,我們必須保證你的安全。” 話畢,林佳佳把伍言從地上抱了起來,和前者相比,伍言的身體就像孩童一般瘦小。他緊緊蜷縮在林佳佳懷中,像一個睡著的孩子,但臉上卻冷汗橫流,仿佛正在做一場噩夢。 “等一下。”張厭語說,“讓我再看他一眼。” 女孩走過來,靜靜地凝視著伍言慘白的臉龐。許久,她從懷裡掏出一朵淡藍色的小花,默默放進伍言上衣的口袋裡。 “你要把這個留給他?”林佳佳驚訝道。 “他會用到的……好了,你快走吧,外麵局勢很亂,你小心一點,我去向湯老匯報一下情況。” 兩個女孩互相點頭致意,隨後朝相反方向快步離去。林佳佳跑向了澡堂大門,張厭語則從後門一個隱蔽的出口進入男生宿舍,那裡有一條直通訓練大樓的地下通道。 大地正在燃燒,島上四處彌漫著戰火,夜空下,升騰的火焰像是紅色的死神從四麵八方逼近過來。林佳佳清楚,這很可能是惡種在世界末日前的最後一次決戰了。剛剛她接到消息,來路不明的船隊已經從東邊和南邊的多個海岸登陸,初步預估,敵人的數量可能遠超己方,傷亡隨時都在發生。 但她顧不上這麼多了,眼下,她隻想把伍言送到安全的地方。 林佳佳進入休眠中心,剛一進門,一股刺鼻的焦臭味撲麵而來。寬闊的走廊裡四下無人,除了幾個正在滅火的清潔工以外,這裡的安保人員都被調走了。這棟建築的安全級別雖然很高,但並不是防護的重點,那些休眠倉就算被摧毀了,也可以重新製造出來。 防護的重點是人,人一旦沒了,就回不來了。 碰! 林佳佳一腳踹開休眠室的大門,這地方還沒被火勢波及。她激活了離門口最近的休眠倉,操作窗口彈出來,輸入越權限指令後,係統開始了自檢程序。 “伍言,再堅持一會,馬上就沒事了……” 兩分鐘後,自檢完成,休眠倉的頂蓋自動打開,裡麵的所有裝置準備就緒,現在,它已經具備了把人送往未來的能力。 林佳佳輕輕地把伍言放進休眠倉內,在合上艙蓋前,她輕輕地說: “想不到,第一個前往新世界的人居然是你啊。” “警告,撤離指令,全部人員立即撤離!重復一遍,已發布撤離指令,全部人員立即撤離!” 這時,房間內的擴音器突然響起了警報聲。 “什麼……撤離?那伍言怎麼辦!” 撤離指令的發布,意味著上層已經決定放棄這座基地,這座島上的所有人,都要馬上前往指定的撤離點,集中撤離。 “警告,立即撤離!重復一遍,立即撤離!” “可惡!”林佳佳破口罵道。 她當然可以迅速撤離,但如果把伍言留在這兒,等這座島被占領之後,不用想也是兇多吉少。 “伍言,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你死也得給我活下去!” 林佳佳的身上突然爆發出大量的蒸汽,渾身的肌肉同一時間鼓起,看上去比之前又大了一圈。接著,她環抱住伍言的休眠倉,用盡力氣往上抬,竟硬生生將這半噸重的機器舉了起來! 咚!咚!咚! 林佳佳邁著沉重的腳步在走廊中行走,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個淺坑。一個恰巧經過的清潔工看見了她,被嚇得一屁股跌在地上。她繼續前進,在沉重的呼吸聲中離開休眠中心,又向附近的樹林走去。 嘩—— 天上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雲層中有閃電湧過,雨水滴在闊大的棕櫚樹葉上,又從葉尖劃落,滲進沙土裡。這時,林佳佳已經站在了她和伍言昨日相聚的海灘上。 林佳佳走進大海,直到海水沒過自己的胸口,然後她停下來,將休眠倉緩緩放入水中。休眠倉底部的螺旋槳發動機啟動了,但還需要輸入投放點坐標。 我該送你去哪兒呢,伍言? 她想到了一個地方,輸入了坐標,休眠倉拖著兩道長長的尾流駛入大海,很快消失在視野邊緣。 伍言,答應我,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你都要竭盡全力活下去…… 做完這一切後,林佳佳精疲力盡地坐在沙灘上,皮膚上的蒸汽開始消退,身體也逐漸恢復成原來的體型。天上的雨也停了,夜空中顯露出一顆閃爍的星。 “林隊長,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盡職盡責啊。” 三個人從身後走來,是之前在澡堂遇到的長發男、風衣男和金發女。他們從三個方向逼近林佳佳,將後者包圍在了中間。 “你們想怎麼樣?”林佳佳無力地說,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履行之前的承諾,來解決掉你。”風衣男摘下墨鏡說,“我們有三個人,你不是我們的對手。” “不一定呢。”林佳佳無奈地笑了笑,“7號,你總是那樣,一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的樣子……但我就算死,也要扯你一隻耳朵下來。” 空氣沉默了,四個人一言不發地圍在沙灘上,仿佛彼此之間並不是敵人關係。晚風從腳底吹過,卷起細小的沙粒,大海盡頭的地平線上浮現出一抹曙光,朝陽升起了。 “隊長,這次先放你一馬。”風衣男說,“我們新世界見吧。” 說完,三人像來時一樣不留痕跡地消失。寂靜的沙灘上隻剩下林佳佳一人,但她知道,戰鬥仍在繼續,於是她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起身往回走。 得趕快找到小語,然後,一起去掩護其他人撤離吧。這座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島,看來,是不得不說再見了。 。。。 “他走了。” 陳舊的房間內,穿藍色紗裙的女孩站在狹小的玻璃窗前,透過這扇窗,遠處的建築已是一片火海。 “孩子,不會有事的……” 一旁的老人說道,說到一半卻劇烈咳嗽起來,拍了幾下胸口方才緩和。 女孩和老人就這樣靜靜地站在房間內,靜靜地看著他們曾經熟悉的一切在烈焰中化為灰燼。但他們並不感到悲傷,因為這一切遲早都要化為灰燼,而且他們知道,在那滾燙的廢墟之中,埋藏著即將到來的新生。 “小語啊,你還有自己的路要走,你的人生應該有些屬於自己的意義。”老人的聲音沉穩而堅固,“那個世界是很危險的,即使是你,也會困難重重。所以,忘記他吧,忘記那些顧慮,去創造一個隻屬於你自己的新世界吧。” 警報聲從遠處傳來,門後的走廊裡響起一連串匆忙的腳步聲。撤離刻不容緩,在這末日前的最後時刻,沒有必要為了無謂的戰鬥犧牲生命。 “不。”女孩輕聲回絕道。 她輕眨雙眸,那對琥珀色的瞳孔中,迸射出生命最深處的熾熱與活力。 “我會找到他的。” 。。。 “……據悉,西瓦公國已於昨日正式對外宣布滅國。這是本月以來第三個因自然災害而宣布滅國的國家。以下為西瓦公國總統拉努爾斯·瓦波裡奇在最後一次全國演講上的講話: 我的國民們,我們的國家已無法承受神明的懲罰,但是,西瓦公國的人民絕不會拋棄這片土地……去吧!去尋找你們的父親!去尋找你們的母親!還有你們的孩子,讓我們相聚一起,共同迎接這場罪孽盡頭的毀滅……” 嗶。 坐在沙發上的中年女人關掉電視,皺了皺眉頭,沖廚房的方向喊道: “孩兒他爸,要不……咱還是去把孩子接回來吧?” “你整天瞎操什麼心。”一個中年男人端著水果走進客廳,“人學校都說了,出這趟子事之前,人家已經把學生組織起來撤走了,名單不都給你看了嗎,咱孩子在上麵。” “可是……打電話他怎麼不接呢?” “人家不說得清清楚楚嗎,通訊中斷!通訊中斷啥意思你知道不?現在那邊整座城都聯係不上!得了得了,我說你操這閑心乾啥,人家救援行動進行得好好的,說不定過兩天孩子就回來了……來來來,你看看你買的這水果,一點兒不新鮮。” “唉,我還是不太放心啊……” “得,那等他畢業,讓他回老家工作行了吧。正好我單位那邊認識點人,到時候托點關係讓他進去,混口飯吃肯定沒問題。” 這時門鈴響了,中年男人放下水果去應門。 門外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他麵帶微笑,用十分禮貌的語氣詢問道: “您好,抱歉打擾了……請問,是伍言的父母嗎?” 。。。 “媽媽,大飛機來了。” 臨江酒店門前,站在噴泉旁的孩童眨巴著眼睛,用小手指著遠方說道。 在溫泉邊上,倒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她雙目圓瞪,死死地盯著頭頂上空的白晝,但那眼神裡,早已沒有了生命的神采。 在那空蕩蕩的半空中,無數象征著死亡的器具,正如雨點般紛紛揚揚地落下。 “媽媽……媽媽?”孩童疑惑地眨了眨雙眼。 慌亂的人群從酒店中湧了出來,他們尖叫著、痛哭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每個人的臉上都擺滿了驚恐。人群互相推搡著往大街上跑去,但那裡也早已混亂一片,汽車鳴著長笛撞向彼此,無數的混亂交織在一起,在燃燒的血液中不斷升溫,直至達到瘋狂的沸點—— 刺耳的警報聲,響徹了整片蒼穹。 。。。 咚—— 古老而沉悶的鐘聲在山穀裡回響。清晨的陽光從山穀的縫隙射入,帶來日出後的第一絲溫暖。 不過,在那裡,有一道光比太陽更亮。 那光是無聲的,卻比驚雷更震耳欲聾,它在山後方遙遠的城市上空赫然亮起,宛如從天而降的巨神。 “師父,那是什麼?”年輕的僧人問道。 老僧並未回應,用力再次將鐘錘抬起。 咚—— 遠處的光芒愈發耀眼,直灼得人眼球生疼。小僧隻好用手遮起眼,卻又忍不住從手指的縫隙中偷看。隻見那光化作的神明下方,一大團煙霧升起了,仿若神所乘坐的祥雲,兩者交相輝映,好似水墨潑在精致的後現代藝術畫上,有一種超脫自然的美感。 “師父,我們要跑嗎?”年輕僧人又問。 光開始暗淡了,隨之暗下來的是整個世界。這時,城市變成了紅色的,那深邃的暗紅比血液更加純粹,又逐漸熔化作一團,烈焰在其中飛舞,如一片混沌沸騰的火海。 咚—— 一朵巨型的蘑菇狀雲團,靜靜佇立在這火的海洋上方。 年輕僧人收回目光,轉身走到老僧身旁,兩人合力最後一次將鐘錘抬起。 “師父,這個世界還有希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