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言好奇地撥弄著風鈴草上的骨朵兒,這朵花的質地和普通植物不太一樣,摸起來水嫩嫩的,很堅韌的樣子。他輕輕揪了揪花瓣,感覺觸感更像是皮革,不像普通花瓣那樣稍微一碰就會掉下來。 當然,他不也敢太使勁,畢竟萬一真碰下來那可就壞事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朵花在動,五個小小的骨朵在陽光下輕輕舒展著枝葉,看上去還怪可愛的。 伍言站起身來,把風鈴草放回褲兜,這樣重要的東西,可得貼身保管好了才行。 無論如何,他總算是又活下來了。一次又一次麵臨危機,一次又一次總能化險為夷,說到底,都是多虧了那個叫張厭語的女孩……自己明明不認識她,她卻對自己這麼好,到底為什麼? 總之,不管對方是何方神聖,有機會再見麵的話,再找她問個清楚吧。 伍言移開視線,看向洗手臺上的鏡子——模糊的鏡麵上映出一個略顯滄桑的影子。真醜啊……他默默看著鏡中的人影,有些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麵容枯瘦,眼窩深陷,臟兮兮的頭發亂糟糟地垂在眼前,發梢都打了結;身上到處是擦傷和挫傷,雖然已經愈合了,但疤痕依舊明顯,像一條條醜陋的蠕蟲盤踞在皮膚上;如果不是他的膚色還算紅潤,鼻子裡還吐著氣的話,這具身軀已經和活屍沒什麼區別了。 他打開水龍頭,隻是抱著嘗試的心態,沒想到真的有水咕咚咕咚地流出來。伍言用手指沾著嘗了一下,沒什麼異味,他管不了這麼多了,把臉湊到水流下猛灌起來。 洗手臺邊上是車窗,隻有巴掌大小,但是可以打開。伍言把窗戶開了個小縫,新鮮的空氣涼絲絲地拂過臉頰。 哐當……哐當……哐當…… 車輪與軌道碰撞的聲音清晰入耳,窗外晴空萬裡,連綿的山峰在視野內緩慢移動。遠處有一條小河與鐵路平行,洶湧的水流越過廣闊的天地,向著看不見盡頭的地平線奔湧而去。河邊還有幾個隱隱約約的小黑點,貌似是鳥類。 活著,真好啊…… 伍言不知怎的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幾個小時前他已經做好了必死的覺悟,現在回想起來才忽然感到後怕——他不想死,他怎麼能死呢?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爸媽還在等著他,林佳佳也在等著他,那些人在等著他團聚,等著他實現那遙不可及的承諾,如果死了的話,這一切就無從談起了…… 他還想好好活著,哪怕隻是能呼吸到這個世界的空氣,就已經足夠了。 話雖如此,可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來到新世界還沒幾天,就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這樣下去,他真的還能活很久嗎? 要是再被僵屍襲擊一次的話……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伍言推開廁所門,視野內是狹長的老式車廂,連排的五座硬座挨得很緊,中間隻留下狹窄的過道。每兩排座位間有一個小桌板,已經被煙漬熏得有些泛黃,旁邊的車窗模糊到幾乎不透光,有的還漏著風,窗簾在微風下輕輕擺動。 好安靜啊……伍言心想。 這時,前排座椅上露出一個蓬頭垢麵的腦袋。“你醒了?”穿校服的小女孩問道。 伍言一驚,他差點忘了車上還有這麼一個小孩在呢……這小家夥難道在車廂裡等了自己一晚上? 走過前一看,小姑娘正板板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伍言的包被開膛破肚地扔在桌上,裡麵的物資全被扒拉一空。十盒牛肉罐頭整整齊齊地堆在桌板中間,隻見女孩怒目圓瞪,正在用意念死盯著這些罐頭,她頭發上的發卡不知道丟到哪了,整個腦袋亂糟糟的一團,像雞窩一樣。 車廂突然晃動了一下,伍言趕忙扶住椅背站穩。 “你在乾嘛?”他問。 “我打不開。”女孩指著罐頭說。 伍言皺著眉頭拿起罐頭,蓋子上全是坑坑窪窪的牙印。他用袖子擦掉蓋子上的口水,沿著拉環打開罐頭,濃鬱的牛肉味立刻湧了出來。他之前確認過這些罐頭還可以吃,不過自己現在沒什麼胃口,於是把罐頭遞給小女孩。 “謝謝。”女孩接過罐頭,嫩聲嫩氣地說,“我叫劉小夕。” “哦……” “你叫什麼呀?” “我?”伍言還有些迷糊,“伍言。” “謝謝伍言哥。”女孩說完把臉埋進罐頭猛吃起來。 “哎,別急別急,慢點吃……”伍言被她整無奈了,笑了笑說,“我問你,車上的其他人呢?” “其他人?”女孩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知道呀,沒人。” 伍言嘆了口氣,他明白自己從一個小學生嘴裡是問不出什麼實話的。話說回來,這家夥的出現本來就很奇怪,哪有小孩子一個人在外邊亂跑的?她父母呢?更何況這裡可是新世界,本該不存在除了原種以外的任何人類。 眼下這些問題倒是次要,他得先弄清楚這輛列車的情況才行。 “你待在這兒別動,我去別的地方看看。” 留下一句話後,伍言轉頭向下一節車廂走去。他走得十分謹慎,因為搞不齊哪個角落裡還藏著喪屍,保險起見,他還檢查了沿途的每個廁所。幸運的是,一路下來他沒遇見任何危險,每一節車廂看起來都一模一樣,就這樣接連走了五六節車廂後,他來到火車尾部。 透過車尾的觀察窗,無盡的鐵路不斷向後延伸,隱沒在一片山脈之間。太陽已經升到半空了,陽光穿過玻璃照得有些刺眼。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這麼長的列車上居然半點人影都看不見,著實令人感到有些不安。 就算車廂裡沒人,車頭總得有人吧?畢竟總得有人駕駛火車才對。 這麼想著,伍言開始往回走。他回到原來的車廂,在廂壁上看到了昨晚和喪屍搏鬥留下的血跡,劉小夕還在座位上舔罐頭,自己昨晚入眠的廁所門大開著。沒想到這裡就是最靠前的車廂了,再往前,駕駛室內被一道厚重的鐵門擋住。門上有一道狹小的窗口,他小心翼翼地把眼睛湊過去。 盡管已經預料到可能的結果,眼前的一幕還是讓伍言打了個寒戰——駕駛室內空空如也,車長的座位上是空的,副駕駛也是空的,儀表盤上的指示燈以某種不規則的頻率閃動著,但根本沒人在操縱它。 伍言嘗試著打開這道鐵門,想了想還是放棄了。他倒是聽說過無人列車的概念,但那樣的技術不可能應用在這種快被淘汰的綠皮火車上,這種老火車是純電路結構的,必須有人駕駛才行。 可事實是,腳下的這輛車確實正在無人駕駛的狀態下運行著,沒有車長,沒有駕駛員,什麼人都沒有。 他原本以為這輛車是有人開過來救他的,然而實際情況恰恰相反,在他和那個叫劉小夕的女孩上車之前,這車根本就是個在鐵路上狂奔的空殼子。 真是瘋了……伍言扶著椅背慢慢坐下來,重新審視起自己目前的處境:不管他願不願意,他確實踏上了一趟謎團重重的旅程,這趟旅程的兇險程度遠遠超乎他的想象,就在這短短幾天之內,他已經不止一次遭遇過生命危險,雖然每一次都僥幸活了下來,但他清楚這種運氣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 林佳佳說得很對,這真是一個萬分危險的世界,這種危險不僅來自於那些嗜血的怪物,更來自於這個世界本身——這個世界是無法理解的,他人生前二十年學習的所有知識,對這個世界根本不適用,如果還依賴過去的經驗作判斷的話,最後的下場隻能是在某一天不明不白地死去。 看看腳下的這輛車吧,沒人駕駛卻可以自己運行,能源也不知從何而來。這輛車會開到哪去?不……更關鍵的是,它真的能安全抵達目的地嗎? 這一切真讓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事已至此,伍言隻能選擇麵對它。往好的方麵想,至少這輛車暫時看上去是安全的,車上也沒有可以威脅到自己的怪物;而且,從早上的太陽方位判斷,這輛車似乎正在往南方開,這倒是和他一開始的意圖不謀而合。雖然車速很慢,不過這確實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交通工具了。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已經上了車,不如就抓住機會好好休息一下。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直接把自己送到南方基地呢! “喂——”劉小夕舉起一包壓縮餅乾,扭頭沖伍言問道,“你吃不吃?” 伍言一怔,猛地從座位上跳起來,沖過去奪走女孩手中的餅乾。檢查了一下,裡麵隻被咬掉了一小口……呼,還好還好。 這種餅乾的飽腹感非常強,小孩子心裡沒度,吃多了再喝水的話,很容易撐壞肚子。 “怎麼啦?”劉小夕眨巴著眼睛問。 “小孩子不能吃這個,會把你肚子撐爆。”伍言說著把餅乾挪遠了些。 別說,這餅乾聞起來還挺香的?有股淡淡的蔥油味。 正好自己也一晚上沒吃東西了,伍言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這玩意兒挺好吃的啊! “真惡心,那是我咬過的!”女孩露出鄙夷的目光。 她一邊搖頭一邊往後躲,忽然又以極快的速度從桌上抄走一個罐頭,伸直胳膊遞到伍言麵前。 “你不讓我吃那個,那我吃罐頭總可以了吧,你幫我打開一下……”劉小夕義正言辭地說道,“謝謝伍言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