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言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周圍竟然是一片桃樹林,低矮的枝椏上開滿了桃花,目力所及之處盡是令人驚艷的粉紅色。由於昨天晚上光線太昏暗了,他一直沒有看到這些花。 溫泉池仍咕咚咕咚冒著泡,帳篷裡空空如也,清桃似乎在他醒來前就自己回去了。這倒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清桃可是有正事要乾,不像伍言一樣是個閑人。 他在草地上伸了個懶腰,換上了自己原來的衣服,決定在被別人發現之前盡早趕回去,由於白天的視線很清晰,他知道路該怎麼走。 這個位置離圍繞營地的山崖也很近了,他順便去看了一眼——真是難以置信,這座山崖居然就這樣從地表拔地而起,沒有一點緩沖,伍言站在崖底,抬起頭看到高聳入雲的山巖遮住了半邊天空,往左右兩個方向都無邊無際。 除非在崖壁上某處開一個山洞,否則他根本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翻越這座山崖。 伍言不願在此處久留,掉頭快步返回營地。雖然從一開始就可以遠遠地看到營地,但這段路程還是花費了他不少時間,他沒有計時工具,隻是大致估計自己走了將近一個小時。由此判斷,營地到山崖的距離至少有五公裡以上。 看到營地內那幾棟熟悉的宿舍樓,伍言沒來由地感到親切。其實仔細想一想,他現在的生活和以前在大學時並沒有太大差別,無非是每天吃飯、睡覺、做一些對社會毫無意義的事情,唯一的區別隻在於過去的上課和考試變成了現在的例行清點和打雜。哦,對,還有一點,他再也不用為了前途和未來而發愁了。 真好啊,這廢物一般的生活……簡直太合伍言的心意了。他想要的一切在這裡都有,無聊的時候還可以去找清桃玩,這種日子簡直神仙不換。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一輩子待在這個美好的地方。 “我要是你的話,就不會這麼想。”突然一個陌生的聲音在伍言腦海中出現。 誰?! 伍言猛回頭,四下張望,沒有看到附近有任何人的影子。 “這個地方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好。就算它真的那麼好,你願意以一輩子都無法離開為代價,換取這種一成不變的生活嗎?”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伍言聽得沒錯,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但他不認識這是誰,周圍也沒有什麼人在對他說話。 完犢子了……伍言心中冒出一個極其不祥的念頭——他到底還是在這日復一日的摧殘中變成精神分裂了,他的大腦已經分裂出第二個人格,要是這人格是個妹子他還勉強可以接受,可偏偏分裂出的是一個口音低沉而不失磁性的大老爺們! “你想多了,你沒有人格分裂。”那聲音頓了一下,說,“我是真人,這是我的能力,我可以通過意念和你溝通。” 好吧,伍言徹底沒脾氣了,這分裂出的人格還是個中二病患者。也許對方下一步就要接管自己的手腳了,這是不可接受的,他必須在這種喧賓奪主的悲劇發生之前盡快采取行動。 “你附近有一棟沒有窗戶的樓,我不知道你的具體位置,但你在附近找找看,應該可以看到……我就被關在這棟樓裡,和我一起的還有一位隊員。” 伍言一怔,在他正前方確實有一棟樓,就是那棟他很早以前就有點在意的的小樓,因為這棟樓看上去實在奇怪:四四方方,沒有窗戶,隻是在側麵開了一個小門,門口還有人站崗。現在看來,它確實有點像用來關什麼人的。 “我看見那棟樓了,你說你被關在那兒?”他問。 “比起那個,你現在是站在路中間吧?這樣太顯眼了。”腦海中的聲音對他說,“你最好找一個更隱蔽些的地方,不過不要離得太遠,不然就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了……順便一提,你和我交流時不用說話,隻要在腦子裡想就可以了。” 伍言猶豫了一會,還是認可了對方的說法。他悄悄從大路上走開,鉆進小樓後邊的樹林裡,躲在一棵樹乾後麵。這時他看到一個全副武裝的人走了過來,貌似和樓前站崗的人換了個班,兩個人手裡都拿著槍。 認真的嗎……伍言咬著牙想,事情似乎又朝著他不願意看到的方向發展了,他可不想再惹上什麼麻煩。 “你到底想對我說什麼?”他在腦海中開口。 “你是原種,對吧?”那個男人問。 “廢話!”伍言一邊回答一邊四處警戒,“這裡的人不都是嗎?” “不是,你被騙了,這裡的人不是原種,他們都是惡種,帶頭的是‘9號’,人稱‘畫家’,在他身邊的還有‘17號’,兩個人都是直係,能力未知。你應該已經見過他們了。” “你說什麼?”伍言的腦中一道驚雷,“你說那個畫家是惡種?” 平心而論,他對於那個所謂的畫家確實沒有半分好感,但硬要說人家是惡種也太過分了,畢竟對方再怎麼說也許可了自己在這座營地裡生活。而且惡種和原種之間不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嗎,他上一次和惡種見麵時可是殺了個你死我活,怎麼可能還活到今天? “不隻是畫家,這裡的人全是惡種,包括上次和你一起路過這裡的那個女人,沈清桃。” “那你又是什麼人?”對方提到清桃讓伍言有點生氣了。 “我叫薑風,來自北海基地,小隊編號DX-3906,我是隊長。”腦海中的聲音說,“我們在兩個月前抵達新世界,我的小隊走散了,我隻找到一位隊員,沒想到我們的位置正好在惡種營地附近,我們蘇醒後就直接被抓來了這裡。” “等等等等……我憑什麼相信你說的?”伍言懷疑這家夥在說胡話,“你說這座營地的人是惡種,你有什麼證據嗎?” “想證明很簡單,去找你認識的那個女人,問她的小隊編號,惡種是沒有編號的。不過不要問得太刻意了,如果暴露了你的目的,你也會被他們抓起來。” “他們抓我乾什麼?” “沒有理由,隻因為你是原種。他們之所以現在還沒有抓你,大概是認為你還有改造的空間,一旦他們發現你無法改造,最終迎接你的隻會是和我一樣的結局。” “不對不對,惡種不是早就滅絕了嗎?”伍言被他搞得焦頭爛額,腦子已經轉不過彎了,“我隊長跟我說過,惡種沒有休眠技術,根本就活不過世界末日啊!” “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自稱薑風的男人語氣嚴肅地說,“我們也不清楚為什麼惡種會出現在新世界,這背後可能隱藏著巨大的陰謀,如果我們還有命逃出去的話,必須盡快把這個消息通知給其他人……另外,你剛才提到隊長?你是一個人在這裡嗎,你隊長是誰?” “我是一個人,但我隊長是誰不能告訴你,你得先講清楚,你找我到底想乾什麼?”伍言反問道。 “我有一個任務需要你幫忙——救我們出去。至於怎麼救就得拜托你想想辦法,我目前掌握的情報是,這棟樓最多同時隻有一個人站崗,站崗的人配備有熱武器,每天會換三次班。我不建議你正麵突破,最好是能找到一種不引人注意的潛入途徑。” “哈?給我任務?你瘋了嗎?”伍言目瞪口呆,“你憑什麼給我下命令?而且你憑什麼就認為我有本事能救你出去?” “救援時間盡量安排在晚上。”薑風沒有理會他的質疑,繼續說,“救我們出去後,我們可以協助你一起逃離這座營地,根據我對你語言風格的推測,你應該還是個沒有經驗的原種,你需要我們的力量。請相信我,我應對過比這更棘手的情況,你完全可以信得過我。” “你不要說得好像我已經答應了行嗎……”伍言無奈道,“好吧,姑且就當你說的都是真話,可這件事對我又有什麼好處?我為什麼要逃離這座營地?” 薑風明顯愣了一下,“為了原種的夢想。” “狗屁!”伍言破口大罵,“別跟我說這種屁話,什麼夢想,什麼人類的驕傲,說得好像人人都是救世主一樣!實話告訴你,我加入原種計劃根本沒多久,我根本就不懂你們這些所謂拯救世界的偉大抱負!” “我沒有跟你開玩笑,惡種們以前也是原種計劃的一員,他們之所以從組織中分裂出去,就是因為對於新世界抱有不同的夢想。”薑風冷靜地說,“我們這些站好隊伍的人,都是早就做出覺悟的,但對你來說,你至少需要明白一點:那就是如果你不逃離這座營地的話,你以後永遠沒有機會再出去了。” “為什麼?” “因為你不是他們的人,他們永遠不會真正信任你,就算你向他們低頭,成為他們中的一員,隻因為你在末日前是原種,他們就隻會把你困在這裡當一輩子的苦力。” “那又怎樣?我就一輩子待在這兒!”伍言越說越急,腦門上青筋暴起,“我就不出去了怎麼了?我就在這兒打一輩子工一輩子衣食無憂,死了之後直接埋在這兒!怎麼著?我樂意!” 他並不是在對薑風生氣,他隻是對對方的說法感到不安:他本以為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安心歸屬的家園,可現在,這種歸屬感出現了裂隙,裂隙後方隱藏著某種他看不見的可怕事實。這幾乎令他抓狂,他拒絕接受這種可能性,他再也不想回到從前那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了! 薑風默默等著他發完了脾氣,許久,才再次開口: “我問你,你有家人在休眠嗎?” 伍言好似被從頭潑了一盆冷水,燥熱的神經一下子冷靜過來,他瞪大了眼睛,問:“你說什麼?” “你別誤會,我和你一樣,我的家人也在休眠。”薑風用溫和的語氣說,“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拚盡一切實現原種計劃的目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在新的世界蘇醒他們?你難道忘了自己對家人的承諾了嗎?” 伍言的呼吸顫抖——他當然不能忘,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他怎麼可能忘記?他最愛的那兩個人,現在正在地球上某處休眠,等待著自己作為人類最後的希望拯救世界……這是他早就下定決心的事,也是他早就給出過承諾的事。 “你我都是同路人,我告訴你真實情況吧:那些和你朝夕相處的惡種,他們中的大多數並沒有父母,或者原生家庭很差,你和他們是永遠無法共情的。實際上,在他們的認知裡,普通人根本沒有生活在新世界的資格。你知道如果他們發現了普通人的休眠倉會怎麼樣嗎?他們會直接燒了那些休眠倉。” “我對於原種和惡種之間的仇恨並沒有興趣,我也尊重每一個人對新世界的夢想,但我隻想保護自己的家人。現在告訴我,你和我是一樣的人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你願意幫助我離開這裡嗎?” 伍言思考了很久,薑風的話讓他有了些許動搖,但他還不敢輕易許諾這麼了不得的事。想來想去,他也隻好說:“你得給我點時間考慮考慮……” “快走!”薑風突然打斷了他,“你被發現了,有人往你那邊過去了!趕快離開,注意隱蔽!” 伍言頭皮發麻,躲在樹乾後麵瞄了一眼,那個站崗的守衛確實在往自己這邊走!他不敢怠慢,趴在地上手腳並用地往後爬,鉆進了一片灌木叢裡,隨後借助樹叢的掩護迅速逃走了。 在離開薑風的感應範圍之前,對方又給他留下一句話:“考慮好了的話,就盡快回來找我!我們必須抓緊時間製定方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