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妾身豈不是要守活寡(1 / 1)

佛光閃動,見深和尚的身影出現在房頂上,看了一眼孫一平剛剛修補的房頂漏洞,詫異的問站在身邊的這個年輕人:   “楞伽塔感受到了妖氣,特來查看,發生了何事?”   “受傷了,功法運轉不穩。”孫一平言簡意賅,“不過這隻是插曲,出事的是巡查的捕快,而且······隻怕不止如此。”   “有人作亂?”   “可能是妖。”孫一平回答,“你去還是我去?”   見深蹙眉,緩聲道:   “你去吧,貧僧先為這個院子的各處屋舍布下佛家法陣,總不至於每次妖氣外泄都要驚動戒幢律寺。”   “也好。”孫一平還沒說完,天空中一道熟悉的赤紅色流光劃過,若隕石砸落。   熟人來了······   孫一平不再多說,迎上那道流光。   而見深依舊筆直的站在房簷上,一動不動,就像是入定了一般,但金黃色字符逐漸在房門上、屋頂上和院子中浮現。   ——————————————   看著眼前的又一具屍體,孫一平忍不住皺眉。   當時黑夜之中傳來的那一聲尖叫,終歸不是尋常。   就在距離孫一平的院子兩條街外,那個白天還被他們心中揶揄的青樓之中,一個身上隻著黛色輕紗的女子,四仰八叉躺在榻上,胸口直接變成碗大的窟窿,鮮血橫流一地。   而窗戶洞開,一道黏液痕跡從榻上直接延伸到了窗口處。   這一次不需要孫一平多解釋,捕快們也已經知道,還是魚妖作祟。   “此女喚作采蓮,是這邀月樓的頭牌,當時那一聲尖叫,就是老鴇前來喚此女下樓麵客。”一名捕快向趙摧龍解釋道。   “當時其在作甚?”趙摧龍看向旁邊渾身顫抖,暗自垂淚的老鴇。   “我這女兒啊,白日裡赴了幾位公子的約,所以晚間有些疲憊,自言要休息半個時辰,我這心疼女兒,便也許了。   奈何這樓下的公子們,著實催的緊了些,無奈之下,我也隻能上樓來問一問,誰知,誰知,竟看到我這可憐的女兒,成了·······成了這般模樣!”   老鴇一邊嚶嚶嚶的哭,一邊說著,直抹眼淚。   這哭聲裡到底幾分真還是幾分假,不得而知,應當更多地是在痛惜搖錢樹倒塌了吧?   直哭的孫一平和趙摧龍等大老爺們心煩意亂,趙摧龍擺了擺手說道:   “帶下去問詢,其平時作息、最近三日內接見的客人、平日裡常見的客人,全部都列出來。   左右臨近廂房之中的,也都問一遍,速去!”   捕快們轟然應諾。   房間裡隻剩下趙摧龍和孫一平,看著那具屍體,趙摧龍沉聲問:   “愛恨情仇,夾雜著妖物作祟?”   胥郡商貿發達,青樓楚館作為滿足南北往來客商需求的地方,自然也不少,趙摧龍這些年也沒少破過牽扯到青樓的案子,多半是爭風吃醋、酒後發癲,其中也不乏妖族作亂。   一杯酒下肚,美人兒水袖一搖,無論是人是妖,心頭哪能沒有火往上竄?   “或許。”孫一平回答,“根據時間來推算,其應當是先在青樓殺了這采蓮姑娘,之後從此處翻窗而下,樓下小巷子拐個角就是遇害的捕快巡邏之處,所以倉皇之下迎麵撞上,兇性乍起、悍然殺人,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一個已經化形的魚妖,哪怕是沒有完全變化出人的四肢,隻要用一些常見的掩飾手段,就能夠與常人無異。   而以妖族的修煉功力,直接擊殺一個弱女子,何必暴露真身?”   妖族和人族之間往來頗多,也不少有妖族潛入人間,誠然,其所用的障眼法、化形丹之類的,在讓他們遮掩住未完成化形的妖身同時,也會讓他們的實力難以完全發揮出來。   但是,殺一個弱女子,都要如此,是障眼法被破,還是說······   孫一平蹲下身,手指放在冰冷的屍體手腕上,一道清光刺入,流轉一圈之後,他沉聲說道:   “這女子的確是修行者,但修為極其低下,大概隻是練了一些自保的吐納功夫,以強身健體罷了。   這點修為,妖族最尋常的幾種障眼法也破不了。”   趙摧龍作為老捕快了,對此倒是有所了解,輕輕咳嗽一聲:   “她們······平時工作也挺辛苦的。”   這方麵經驗根本沒有的孫一平稍稍愕然。   也是,畢竟很多客人也都是修道者,沒點兒底子的話哪裡扛得住。   “那麼就是說故意表明身份了?”趙摧龍旋即說道,“這越溪鎮的確已經有多年沒有大案,也沒有鬧過妖族了,其先殺青樓頭牌,再殺撫妖司捕快,這是在製造恐慌、向撫妖司示威?!”   說到這兒,他也不由得肅然起來。   “隻怕,不止如此啊。”孫一平喃喃說道,“為何要選擇這越溪鎮呢?又為何會選在我們方才搬過來的第一天?”   這或許是一種示威,或許是一種試探。   可是殺這個頭牌又是幾個意思,想要試探撫妖司在此布防強弱、來去目的?那為何要殺人呢?   又或者是想要示威?   那多殺兩個捕快豈不是更駭人,更能達到目的?   “此女隻怕有問題。”孫一平和趙摧龍異口同聲。   “查!”趙摧龍登時大踏步出門。   孫一平倒沒有著急,他走到窗戶邊,向外眺望。   在這裡是看不到自家院子的,不過還是隱隱給他一種不安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黑沉沉的雲正從太湖的方向壓過來。   山雨欲來風滿樓。   ——————————   風呼呼,吹過小院,院子裡的流水撞擊山石,聲音更加響亮。   身著緋色長襖、珍珠白色百褶長裙的林沫俏生生立在院子裡,眨著好看的桃花眸子,打量房簷上一動也不動的那個僧人:   “這青臺宗的和尚,修的是不動明王?”   “鬼知道他修得什麼亂七八糟的。”孫一平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查案的事當然還是專業的人來負責,趙摧龍既然已經到了,孫一平也沒有過多摻和。   他和見深和尚都隻是趙摧龍手中的刀罷了。   林沫聞言,掩唇笑道:   “傳聞天師道和青臺宗相看兩厭,果然如此。”   “國教的身份,一個要守,一個要爭,自然相看兩厭。”孫一平解釋,這也不是什麼秘密,都已經放在臺麵上了,“不過我派講求清靜無為,彼宗信奉慈悲為懷,所以爭,還得不爭。”   林沫明了。   “傷勢如何了?”孫一平順口問。   她躬身道謝:   “昨夜多虧了夫君,否則恐殃及池魚。”   “既然有保護之責,分內之舉。”孫一平微微頷首,坐在半山亭中,望著清泉石上流,“而且餘已和田婆婆詢問過修補妖丹所需的材料,著人去打聽,若能買到自然最好,否則怕是要抽時間走一遭各處。”   林沫已經聽田婆婆提及此事,一邊挨著孫一平坐下,一邊輕輕捋動散亂的發梢,眉目盈盈,潤著秋波,最是撩人:   “真是要勞煩夫君了,隻是夫君如此費心,妾身恐無能為報,若是以身相許,不知是否······”   孫一平起身,稍稍讓開,嚴肅說道:   “汝是妖,餘是人,人與妖之隔閡,若天壤之別,所以還請姑娘自重。”   “哦?”林沫靠在亭柱上,懶洋洋的看著他,“但是妖族也有前來人間探索風塵的,人族商隊到了我妖族的地盤上,也有去和那貓妖狐女一訴衷腸的。   說明妖族隻要化形,那麼也能與人契合······”   風吹動她的衣裙,緊緊的貼在身上,旋即展現出起伏,一時間不知因勾勒出若隱若現的曼妙身姿,還是因為風鉆入裙裾之後鼓起的蕩漾。   孫一平一抹袖口,從中拿出來一件厚外衣,遞給她:   “入秋了,風寒,且有傷在身,所以還是穿厚些。”   看著少年一臉認真的模樣,林沫反倒是怔了怔,下意識的接過來,裹在肩頭,旋即想到了什麼:   “洗過沒有?”   “沒有。”少年轉身就走。   背後傳來妖女的低笑。   “嘩啦!”房頂上的那尊“佛”,終於睜眼,落在地上,道了一聲法號之後,對臭著臉走來的孫一平說道:   “陣法已完善,且方圓十裡,目前並未感知到一絲一毫的妖氣。”   “有勞了。”   “分內之事。”見深回答。   此時林沫也披上了一件更厚的外衣,不過不是孫一平那件,施施然走來,打量著他,眸子裡毫無波瀾,甚至多了幾分戒備。   見深亦然麵色平靜,道了一聲:   “嫂夫人。”   “哦?”林沫秀眉微蹙,看了一眼不遠處再次檢查陣法的孫一平,“你們和尚不是願意以‘施主’稱呼我等俗人麼?”   “相交莫逆者,自然可以隨心所欲。”見深道。   目光流轉,林沫仿佛發現了新世界一樣:   “一個修士,一個和尚,居然相交莫逆,還真有趣。”   “人與人相知,本就可以不考慮前因後果、身份背景,否則世上怎還會有純潔的友誼?”見深繼續回答。   林沫若有所思,而孫一平適時說道:   “別聽他胡扯,這和尚隻怕是時時刻刻盼著勸我皈依佛門呢。”   哪有什麼純潔的友誼,就是想拉對麵的嫡傳弟子當和尚。   “那可不行。”林沫當即掩唇輕笑,“夫君若當了和尚,妾身豈不是要守活寡?”   這一次,見深和孫一平都愣了愣,見深大概是察覺到了什麼,忍不住看了一眼孫一平。   孫一平則皺眉。   這妖女,應當是在開玩笑吧?   然而林沫此時已經收斂了所有的神情,盈盈施禮,做弱柳扶風狀:   “妾身身體還有不適,失陪了。”   見深本就沒有看她,聞言,禮節性的道了一聲法號。   孫一平卻沉默不言。   ————-   下午。   孫一平看著自己腰間的銅牌,再看著大眼瞪小眼的捕快們,一時無言。   趙摧龍走了,因為胥郡又有妖族鬧事,他作為總捕,不可能一直耽擱在越溪鎮。   所以後續調查的任務順理成章、理所當然的落在了越溪鎮新任銅牌捕快——孫一平的肩膀上。   一想到自己真的有這一層身份在,孫一平就恨的牙癢癢。   不過好在見深還陪在旁邊,郡裡派遣一位修道者協同調查,也在情理之中,在眾人麵前,孫一平甚至還要敬他三分。   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正兒八經上班的孫一平,老老實實坐下,翻起來集中上來的口供和卷宗:   “······所以在此之前,就有這麼一位身形強壯、自稱是漁夫的客人,時常會前來拜訪采蓮?   且每一次都指定是采蓮,若是采蓮沒有時間,才會不情不願的換了她人,但多半都是匆匆離去?”   “回大人,正是如此。”一名瘦小的捕快回答。   “如此形跡可疑,老鴇未曾詢問?”   “青樓之中,形形色色、三教九流,這大概不算可疑了。”瘦小捕快無奈的回答,看上去這位大人也沒有什麼常識經驗啊,不知道是誰家的貴公子,派下來鍍金的吧?   也算他倒黴,剛剛上任就遇到了這麼一茬兒。   孫一平頷首:   “那其來往時間,有跡可循否?”   “或三天,或五天,多是日暮時分。”瘦捕快答。   “那倒是和采蓮的遇害事件相差無多,也就是說采蓮應當預料到了他回來拜訪,因而很可能一照麵並無防備。”孫一平緩緩說道。   “大人是懷疑這采蓮姑娘?”幾名捕快麵麵相覷。   “你們平時與之可有往來?”孫一平抬頭問。   捕快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反正這裡也沒有女人,很快他們就推著其中一個高個捕快站出來:   “也,也有過幾次,但采蓮姑娘價格不低,咱們的這點薪水,一般也隻能去說上兩句話、喝杯酒,摸摸小手,所以去的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孫一平稍楞了一下:還以為你們是管鮑之交,就這?   “這采蓮姑娘平時都是這樣見客,那這漁夫每次都隻見其一炷香功夫,似乎也合情合理。”一名捕快弱弱的說道。   孫一平又抬頭:   “一個漁夫,賺點兒錢不容易,全部都灑在這麼一個女人身上,合理麼?”   眾人想了想,不知道如何回答。   聽上去不合理,但是青樓裡千金買醉、甚至為此變賣家財的,還不是大有人在?   孫一平合上卷軸:   “人找到了麼?”   “昨天下午出湖了,一般兩日內才會回來。”瘦捕快趕忙回答。   孫一平皺了皺眉:   “這樣,先派人去碼頭上盯著,就你了,帶著兩個人過去,另外也詢問其平日裡捕魚的同行,看看有無反常之處。”   瘦捕快應諾。   “怎麼稱呼?”   “屬下孫慶。”   “那還是本家,小心為上。”孫一平回答。   接著,他又看向見深:   “和,咳,勞煩大師依據此口供上所描述的船隻懸旗懸帆特征,在其常去的幾處湖麵上搜索。”   “好。”   “剩下的人,去查一查這個采蓮的身世,老鴇所說,一家之言,不足為信。到底是撿來的、買來的,父母何方人士,查清楚。”孫一平接著吩咐。   “遵命!”捕快們一下子也有了主心骨,而且乾的也是熟悉的工作,自然不會拖拉。   兩條人命,還涉及妖族,要是辦不好了,他們也免不了吃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