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一平不知道這是什麼奇奇怪怪的要求,走到近前,看著她逐漸低下頭: “怎麼回事?” 林沫的聲音已經輕飄飄的,垂落的秀發遮住了容顏: “要,要睡著了······” 開著窗戶,吹著秋風,顯然是為了抵禦無可抵擋彌漫上來的困意。 孫一平怔了怔,化形大妖自然是可以連續很長時間不睡覺的,三天雖然不算毛毛雨,但也不至於撐不住。 唯一的解釋,就是功法的反噬,已經開始讓林沫不受控製的陷入夢境。 果然,這禁法也不是那麼好相與的,終歸有其霸道之處。 孫一平當即在床前站定,手中清光閃動,落在林沫身上,但是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大夢三生的反噬,以公子的金丹修為,還無法扼製。”田婆婆的聲音響起,她在之前的大戰中受傷也不輕,此時虛無縹緲的就像是一道風一樣,“奈何老身······不在族地,此時也無能為力。” 夢妖族自然也有一整套壓製禁法的法陣,但是那都是族地之中代代流傳下來的,現在哪裡有這個條件? “好冷呀······”林沫打了一個哆嗦,下意識的開始蜷縮。 “主人已經神誌不清了。”春曉也鉆了出來,憂心忡忡的說道,下意識的想要伸手抱住林沫,但是森森鬼氣剛剛向前飄出一些,林沫便開始向後縮,顯然鬼氣帶給她的隻有更徹骨的寒冷。 這讓春曉忙不迭收回手,無助的看向孫一平。 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個默然站立的少年給她一種難以言表的親近感和信任感,難道是因為自己跟在林沫的身邊時間長了,潛移默化的也受到了林沫情緒的影響? 又或者是因為之前在這少年的“袖裡乾坤”之中休息,吃了人家不少靈丹妙藥,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春曉也隻是一個懵懂小姑娘,麵對這種情況也隻有惶然無措。 田婆婆嘆了一口氣,直接拉著春曉鉆回去了。 現在唯一的解決方案,就在眼前。 隻不過田婆婆既不想看著林沫和孫一平如此親近,又不忍心讓林沫獨自承受這種困倦和寒冷,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林沫勉強睜開眼,寒冷已經無法驅散不可遏抑的困倦,眼前的人影也逐漸開始模糊,搖搖晃晃,看不真切。 “娘親······”她喃喃叫道,緩緩探出手,顫顫巍巍。 孫一平就站在那裡,理智告訴他,若是再上前一步,很可能會發生不可控製的事——倒不是什麼陰陽和合,這姑娘都快睡過去了,就算在一張床上也合不動——而是會將兩個人都拽入夢境之中。 但是看著那逐漸觸及自己衣袖的手,孫一平又在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任由她的手指抓住了自己的袖口。 他伸手一揮,半掩的房門、全開的窗戶,全部都砰然合上。 這聲音惹得林沫的手又顫抖了一下,卻接著緊緊拽住袖口,不願分開。 她昂著頭,但桃花眸子已經支撐不住要閉合,櫻唇微張,若含苞待放的鮮花,期待著情郎的采擷,聲音恰似春風般柔若無骨: “你不是我娘親······” 孫一平哭笑不得,也隻好柔聲說道: “是啊,我是孫······” 林沫隻是眼皮打架、快要睡著了,倒還不至於一點兒清醒意識都沒有,喃喃說道: “夫君,我冷······也好困······” 接著,她輕輕拽了拽孫一平的袖子: “陪我,好不好······” 她沒有用多少力氣、此時也的確沒有什麼力氣了,但是就是這輕輕一拽,孫一平就直接向前倒下,兩個人相擁著抱在一起,一個在上、一個在下,旋即滾作一團。 孫一平看著近在咫尺的麵容,嗅著發香: “放心睡吧,我陪著你。” 男人的懷抱堅硬而溫暖,讓仿佛渾身都漂浮在虛無和寒冷之中的林沫終於找到了一方溫暖沃土,安安靜靜的蜷縮在其中,一直在打顫的眼皮,也最終不受控製的閉上。 淡淡的緋紅色氣息升起,彌散開來。 這一次有預兆,甚至還有釋放的範圍,孫一平完全可以此時躲開,但是看著少女在睡夢中柔和的笑容,他隻能捏了捏她的纖腰: “你這小妖女,壞我道行!” 但是這哪裡真是埋怨,分明是寵溺。 霎時間,天旋地轉,齊齊入夢。 ———————— 薑湖霍然睜開眼。 如果說之前的兩次入夢都是事發突然、毫無準備,那麼這一次,可謂是心神皆定。 他掃了一眼房間,有淡淡的晨光灑進來。 天亮了。 昨夜和便宜師父在劍坪上練劍切磋,師父的當空劍舞美如畫,此時猶然映在眼前。 這讓薑湖一時心裡有些慚愧,畢竟現實中懷裡還抱著小妖女呢,夢境裡竟然還想著師父的身姿容顏。 他先自視一番,受傷的妖丹依舊暗淡,倒是已經達到築基期的蜀山功法,此時催動著靈氣在經脈中流動,頗為活躍,一副“快點兒帶我們出去砍人”的架勢。 不愧是你啊,蜀山心法! 相比之下,天師道心法運轉起來,經脈反饋給薑湖的感覺一般是: 又是哪個不長眼的擾了道爺的清凈? 同樣的經脈,不同的運轉法門,能滋生出不同的感官,也隻能感慨造物的神奇和先輩推演功法方向的迥異。 既然如此的話······薑湖突然意識到,這樣也能夠用來對兩個功法進行區分,隻要手搭在脈搏上,感知一下經脈裡靈氣反饋出來的感受,就判斷一人所修煉的,到底是哪個功法。 否則打開的是一樣的經脈,如果不用出自家法術的話,蜀山弟子和天師道弟子一眼望過去真的沒法區分。 不過······這兩個宗門的弟子都位列三宗,自有自己的心高氣傲和宗門歸屬感,又何必相互冒充呢? 想來也是沒用的知識增加了! 薑湖一邊感慨著,一邊起身。 蜀山千年名門,雖然多是喜歡拔劍砍人的莽夫,但是宗門內的規矩尊卑還是森然的。 弟子不修煉的時候,都是要昏定晨省,向師父問安。 一旦入了這修仙道,仙路苦寒,和世俗的父母親眷往往就不能享受相同的歲壽了,因此多半百年之後就已無依無靠,師父和同門師兄弟姐妹,反倒是成了親人。 因此師父和弟子之間的禮節,一切參照於父母子女的禮節。 當然,夢中蜀山不是薑湖所熟悉的那個閉門自守、幾乎不入江湖的蜀山。 此時的蜀山,仍然是占據北邊江山半壁的禹朝之國教,肩負著對抗北方妖族的重任。 加上南方趙家不斷向北進攻,雙方沿著淮上大戰,各路仙家不好參與其中,導致各種原本不敢露頭的牛鬼蛇神紛紛下場。 或是以人魂魄為食、或是以人血肉為食,又或者單純吸納戰場上的怨氣,總之各種期盼著亂世到來的邪修、魔修,群魔亂舞,恍如到了人間天堂。 這就導致各個正道宗門也不得不謹慎小心的派人絞殺,既不能影響到凡俗的王朝更迭,又不能讓這些邪魔外道憑空坐大。 因而蜀山上下,元嬰、金丹修為的,多半都在外奔走,上一次能齊聚議事堂商議薑湖的安置問題,也是因為這位疑似妖族少主牽扯眾多、茲事體大而已。 這意味著,薑湖想要給蘇秋夜請安,也不見得能找到人。 全山上下走了一圈,的確沒看到女劍仙。 師父出去砍人了? 薑湖心中想著,轉悠到山腳下,看著潺潺溪水自兩山之間奔流而下,溪邊都是大塊的青石板,還真的適合在此浣紗,不由得聯想到了自己在現實中所在的越溪鎮。 或許在胥郡城外劈出那道劍痕、有了越溪的女劍仙,和這浣紗峰的開山祖師還頗有淵源呢,畢竟都是越地女子。 保不齊是個姐妹什麼的。 正這般胡思亂想、也是放鬆心情的時候,薑湖忽然看到在岸邊山壁上有一個山洞。 閑來無事,他也慢悠悠走進去。 打了一個響指,一縷妖火彈上指尖,照亮了山壁。 旋即薑湖臉色微變。 山壁上有一片一片被侵蝕的痕跡,一世除妖、一世為妖,他很清楚,這不是流水的消磨,而是妖氣撞擊留下的。 而且這些痕跡說不得新,但也絕對不算老。 此地有妖修煉? 薑湖幾乎下意識的要抓棍子了,旋即又看到這痕跡上還有幾道淺淺的鑿痕。 劍痕麼? 而且看上去是不久之前才刻出來的。 他伸手輕輕撫摸,遲疑少許,抽出來自己的製式佩劍,遵照劍痕的樣子輕輕比劃。 這······是蜀山弟子修煉的基礎劍法啊! 昨天蘇秋夜才剛剛傳授給他。 月下美人,當空劍舞的景象,歷歷在眼前。 薑湖也是十多年練劍,雖然第一次學習蜀山劍法,但是手持著佩劍,順著那劃痕的方向緩緩比劃。 山洞中,他的身影逐漸加快,長劍揮舞,密不透風,劍氣淩空,化作道道光弧,光弧所向,確實和那山壁上的劍痕相差無幾。 隻不過薑湖顯然收著力道,不知道這嶄新的劍痕到底是誰刻下的,萬一是什麼千年妖怪呢? 可不能為其折返之後又察覺到端倪。 收了劍,薑湖再定睛細看那劍痕,忍不住再一次伸出手撫摸,劍痕光滑、連貫。 他剛剛揮舞的那幾劍,若是真真切切的刻在了石頭上,恐怕都比不上這劍痕。 說明修煉者不但在修為上更勝過薑湖,而且也有著足夠的經驗。 因此才能在招式的平滑連貫上甚至更勝一籌。 整個浣紗峰,又有何人能夠在此刻下劍痕,而且還是嶄新的? 薑湖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師父。 那她為何又要躲在這山洞之中練劍呢? 顯然最簡單的回答就是,蘇秋夜成名日久,蜀山基礎劍法對於她來說已經是拿不出門麵去的,估計十數年甚至幾十年都未曾用過了。 現在陡然教授弟子,從頭抓起,也擔心自己對劍招的記憶和理解都出現了偏差,因此不得不自己也熟悉一下。 可是······從劍痕來看,若揮劍者是師父,那麼其劍招連貫,沒有任何的生疏,既然如此,不應該對自己半點兒信心也沒有,還要偷偷練劍才是。 這浣紗峰上下橫豎就她一個人,就算是在劍坪上練劍又如何? 縱然有長老往來路過,搭眼瞧見了,誰又會在意? 更何況便是真的有相熟的問詢,為了教導弟子而重拾基礎劍法,情理之中,還能彰顯蜀山女劍仙想要好生教導弟子的決心,宗門上下隻會感到欣慰才對。 蘇秋夜不可能不懂這些道理。 而且在那劍痕之下,還有妖氣轟擊的痕跡······ 薑湖再認真檢查一遍山洞,並無所獲,也隻能按捺住心中的疑慮,向外行去。 還沒有走到山腳處,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身後一道寒光就已閃過。 凜冽劍氣席卷而來。 薑湖知道師父回來了,轉身恭敬見禮。 蘇秋夜來勢洶洶,但是若此時薑湖抬頭看她,大抵能察覺到師父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俏臉上浮現過一絲慌亂,不過旋即很好的掩飾了下去,沉聲說道: “汝不在望月庭打坐,或在劍坪練劍,為何四處亂逛?莫非意欲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邪?” 薑湖恭敬說道: “弟子方才打坐完,昏定晨省,弟子禮節,不敢或忘,因此來尋師父而未得。” 蘇秋夜稍稍錯愕,這麼說倒是自己這個師父忘了這茬了? 不過做師父的自然也沒有必須每天按時等著弟子見禮的義務,她看薑湖說的誠懇,看來所言未假,也沒有能發現······ 想到這裡,她不自覺的瞥了一眼山澗,旋即說道: “為師去了一趟迎客堂,汝修行的如何了?” “承蒙師父掛念,築基穩固。”薑湖繼續恭敬說道,女劍仙渾身散發的寒氣拒人於千裡之外、有若實質,所以他還是老老實實的比較好,“不過練氣到築基可以三日而成,從築基到金丹······隻怕沒有那麼容易。 弟子還擔心······以妖族之身成金丹,是否會引來天雷劫數。” 蘇秋夜頷首: “爾能不驕不躁、未雨綢繆,自是極好的。” 無論妖族凝丹化形,還是人族築基金丹,實際上一個是外放妖氣以改變形態、一個是凝聚靈氣凝結金丹的過程,並無什麼天地雷劫。
第27章 你這妖女,壞我道行(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