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月下父子(1 / 1)

飲了一杯茶潤潤喉,見深和趙摧龍心頭雖然多有疑惑,但也看出來人家小兩口對視之餘都帶著情思,目光都快拉絲。   因此顯得他們兩個單身漢子呆在這裡怎麼都沒意思。   也就不多叨擾,告辭離去。   孫一平送到門口,看著兩人的身影忽的消失,若有所思。   百年前,瀚海佛國也意欲進入中原,這倒是和夢境之中的種種吻合了。   若自己的便宜師父蘇秋夜真的就是那位蜀山女劍仙在夢境之中的投影,那麼看來瀚海佛國應該是被蜀山女劍仙給擋回去了。   而且從魚家丟失神鳥族徽,且有西域妖族的影子摻雜在其中這件事來看,瀚海佛國說不定真的和西域妖族有所勾結,隻是不知道瀚海佛國這百年愈發強盛,西域妖族為何卻銷聲匿跡了?   難道是因為雙方已經從潛在的盟友變成了對手,而且分出了勝負?   這個問題,現在跑去蜀山問,關係到百年前的恩怨,而且蜀山上下一直對那位女劍仙的行蹤遮遮掩掩,一口咬定其已永鎮鎖妖塔······   再加上天師道現在和蜀山之間的關係微妙,長老之間有私交,但是宗門層麵少來往,所以想要問可能也問不出來什麼。   他回返,發現林沫坐在半亭中,拿著一本書靜靜的看著。   小可就趴在美人膝頭酣然入睡。   秋日的陽光肆意的傾灑在如玉的容顏上,纖纖手指輕輕翻著書頁。   自有一種難言的美好。   又是羨慕獅子貓的一天。   孫一平波瀾起伏的內心也因此漸漸平靜下來,他喚來薄暮劍,橫在身前,一招一式的比劃,練習劍法、感悟劍意。   這一次猝然遭到四個金丹的劫殺,雖然最後老爹救援及時,總算是逃出生天,可孫一平也不敢懈怠,未來的路是自己的,總不能一直讓老爹持劍躲在暗處相護。   劍起劍落劍光寒,他已經盡力放緩動作、拆解招式,但還是難免有徐徐氣浪,跨過欄桿,吹入半亭中,吹卷起書頁。   林沫的目光是落在字裡行間不假,但是餘光須臾不曾離開孫一平,一直到書頁已經卷起來,蓋住了手指,她方才驚醒,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   秋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   ——————   因為這一對表麵夫妻本來就各自有心事,再加上明天白天和晚上都還有事,所以各自去歇了。   然而孫一平躺在床上,沒有打坐,細細梳理未來要做的事,明日能不能從東海妖族那裡獲得東海當歸是一說,胥郡太守李默真的隻是宴請道歉、沒有識破自己的身份麼?這又是另外一說。   而還有瀚海佛國那邊,現在的自己已經感受到了他們的影響,而在夢境之中更是很可能將會直麵之。   到時候不管哪一邊得到了消息,都可以相輔相成。   “大夢三生”的效果本來就是讓人逐漸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夢幻,漸漸的把真的當成假的,假的當成真的。   可是現在孫一平發現自己能夠從夢境之中獲得完整的蜀山功法和強悍的劍法,這的確是他不想拒絕的誘惑。   更何況不了解夢境是如何運行的,基礎邏輯在何處,又如何去破解之?   回龍虎山之事,倒是要提上日程了。   想到這裡,又想到夢境之中的蜀山,從頭建立人際關係、西域妖族還有自己那個冷麵暖心、但是也絕對不好相處的師父······   想法越來越多,他推開門,院落中月色清涼如水、若積水空明。   當然孫一平倒是沒有不做人到“懷民亦未寑”,獨自一人走到院子裡。   “喝兩杯?”憑空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他抬眼望天。   聲音再次響起:   “碼頭等你,放心,有老爹在,不會有事的。”   孫一平心中一動,身形一閃,已經消失在院子裡。   而他沒有察覺到,就在身後的屋子裡,林沫盤膝坐在床上,伸手輕輕撫摸著小可,聽著院子裡破空而去的聲音,手上動作頓了頓,旋即幽幽嘆道:   “小可,你說他是不是也有什麼心裡話想要與人說?”   “喵嗚。”小可滴溜溜轉著眼睛,蹭著林沫的手掌。   “好好好,就讓那臭男人出去亂晃吧,有什麼話我都說給你聽。”林沫無奈的捏了捏小可的臉。   小可發出生無可戀的叫聲。   半夜三更的,老娘隻想睡覺,你們這對狗男女愛找誰說找誰說去······   ————————   月下太湖,波光粼粼。   遠處隱約有三兩漁火。   孫一平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碼頭上白衣飄然的身影。   挺拔的身形、腰間的懸劍和酒葫蘆,就說是天上謫仙、踏月而來,也合適了。   “爹。”他叫了一聲,自顧自的在旁邊坐下,“怎麼還沒走?”   想到自己和林沫有時候在家裡卿卿我我,有可能都被阿爹看到了,他就有點兒臉上掛不住,此時的嫻熟動作也是硬著頭皮做出來。   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自然是老爹。   男子撇頭看了他一眼:   “就這麼期望我走?那天還不是為父及時救了你?”   “說好的紅塵歷練,怎敢請動阿爹親自護法?”孫一平嘟囔道。   孫父倒也不跟他打趣,解釋道:   “若是實話實說,那的確不是專門為了你而留。   既然來了,自然要幫著戒幢律寺驅逐一下那些不速之客,以表我天師道和青臺宗兄弟同心、外禦其侮的態度。”   “我就知道。”孫一平笑了笑,招了招手,“在哪兒呢?”   “什麼?”   “酒啊,我都看到酒葫蘆了。”   “空了。”孫父信口說道,“再說了你小小年紀,不要喝酒,不然你娘要是知道了你我父子擱這兒喝酒,隻怕要按著咱們兩個一起去跪祠堂。”   “危言聳聽。”孫一平嘟囔一聲。   多半是你跪搓衣板。   孫父看兒子不受威脅,“嘿”了一聲,作勢就要打。   “明日就去娘親閉關的石洞外麵,請她做主。”   陸夫人是在閉死關,自然聽不到兒子的哭求聲,但是每一次孫一平做出來這樣的架勢,原本在氣頭上的阿爹也隻能悻悻然甩袖子走人。   屢試不爽了屬於是。   孫父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長嘆一聲:   “也不知道何日是個頭。”   現在偶爾看著兒子和人家姑娘卿卿我我,他也想老婆了。   說著,摸出來一個酒葫蘆丟給孫一平,父子兩個各自拿著酒葫蘆,輕輕碰了碰。   孫一平目光一閃,想到了阿爹讓自己暗中調查雲夢澤的秘境,想要詢問,不過看阿爹默默看著遠方煙水的模樣,忽的又不想問了。   此時提起來,隻不過讓他更加憂思罷了,而且這雲夢澤······為了林沫早晚也是要再去一趟的。   而現在他還有一個問題想問:   “阿爹,當時你是怎麼喜歡上娘親的?”   孫父輕聲回答:   “兩姓聯姻,媒妁之言,實不相瞞,挑起來那紅蓋頭之前,餘隻是遠遠的看過一眼你娘親。不過後來琴瑟和鳴,卻也相知相愛了,直到······”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瞥了一眼孫一平。   孫一平:······   你的眼神好像在說“直到有了你這個孽種”,不過想一想的確是自己累的娘親閉死關,連累老爹這些年守活鰥。   “喝酒。”他主動用酒葫蘆碰了一下。   孫父也不願意在兒子麵前多說這些事,本來就是他這一代人的事,個中細節,復雜非常,沒必要牽扯到下一代。   兒子隻要能幫忙搜羅一些所需要的藥材,也算是給他娘盡孝了。   酒葫蘆輕輕碰撞,兩人無言許久,孫父忽然問道:   “你有什麼心事?”   臭小子跑過來要酒喝,肯定不會是因為心情好。   斟酌一下,孫一平還是開口問道:   “阿爹,我會不會喜歡上了一個不應該喜歡的人?”   這個問題他憋在心中很長時間了,而且他相信阿爹應該清楚自己說的是誰。   孫父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那個姑娘啊,為父看著還不錯。”   “可是······”孫一平稍有些猶豫,還是不得不強調,“她是夢妖,我是人。”   說起來這個任務都是阿爹點頭了之後的,所以孫一平不相信他不知道林沫的來路。   孫父搖頭說道:   “既然讓你歷練紅塵,那麼人也好,妖也好,接觸的形形色色者,皆是紅塵,如今不在紅塵之中打滾,來日如何好勘破紅塵?”   孫一平愕然,這是要讓自己先愛的轟轟烈烈,然後再想辦法切斷,從而徹底感悟成仙的意思?   無情道,斷情流?   畢竟在天師道之中,也有不少修煉無情道的,徹底切斷情感,最終也更容易斬三屍而羽化成仙,反倒是修煉有情道,尋得道侶的,往往互相羈絆,修行能夠因為雙修而得以裨益,但是最終邁出那一步卻沒有那麼容易。   誰又願意割舍數十年甚至百年的相濡以沫?   看著臉色微變的孫一平,孫父不由得笑了笑:   “當然了,不想斬斷也可以,但是或許那樣就意味著你,不,應該是你們,要麵臨諸多非議和挑戰,甚至有可能要失去你本來理所當然應該獲得的位置。   到時候為父可能也無法多說什麼,你可願意?”   孫一平沉默。   孫父也不著急:   “世上本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得此失彼,此天道也。”   說著,他舉起酒葫蘆,對著孫一平舉了舉:   “你還年輕,現在無須直接給予為父答案。”   孫一平怔怔看著前方流動著月光的湖麵,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同一個屋簷下的巧笑倩兮。   他突然鬼使神差般的說道:   “如今我能得到那個位置,是得賴於阿爹。若是孩兒能夠證明那個位置本就非我莫屬,宗門上下,又能說得出什麼?”   孫父稍稍錯愕,看了他一眼,旋即哈哈大笑:   “不錯,不錯。天下沒有那麼多手到擒來的好事,既然想要得到另一個,那就得放棄先前的那一個,但是如果你付出加倍的努力,也未嘗不可獲得加倍的收獲。   此亦是天理也。   不過此路,何其難也?宗門上下,精英才俊又何其多也?無論何時,都不能小覷天下英雄。   若你真心實意想要走這條路,為父說不得也得避嫌,方才能堵住上下悠悠之口,所以這十有八九是一條獨屬於你的登山路,我兒可有信心?”   孫一平深吸一口氣:   “是孩兒連累了阿爹。若非如此,一切輕而易舉,而現在說不定要讓阿爹失望······”   孫父搖頭說道:   “或許命中注定就是如此。”   這話有點兒沒頭沒尾,讓孫一平不解的看他。   然而他已經在地上輕輕一點,淩空而去,隻留下一句話悠悠揚揚飄來:   “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攀登。為父等著你爬上來。”   孫一平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蘆,嘟囔了一聲:   “故弄玄虛。”   而他不知道的是,已經沒於九天之上的那道身影,忽的回轉,目光看著波光粼粼的萬頃太湖,看著那星星點點的燈火,也看著碼頭上遲遲未曾離去的孤單身影。   他不由得感慨一聲:   “蘇師姐,林兄······昔日的恩情還未曾報,今日又是我家要沾光了。   不過你們也應該不介意吧,我看也是小兒女兩情相悅,兒孫自有兒孫福······”   碼頭上,孫一平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而九天上,白衣男子化光而去。   ——————-   秋風輕輕吹動著半掩的門扉。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孫一平提著酒葫蘆鉆入屋子。   “站住。”一聲清叱驟然響起。   孫一平打了一個激靈,看著燭火下的身影。   林沫倚在門前,把臂胸前,秀發披散在肩頭,顯然是聽到動靜之後方才從床上起來,看著提著酒葫蘆的孫一平,她蛾眉淺蹙,清溪流泉般的聲音之中夾雜著不滿:   “這麼晚了,跑出去喝酒?”   孫一平:???   為什麼有一種出去鬼混被媳婦抓了的既視感?   尤其是他方才從阿爹那裡得到了“許可證”,心中最後一道桎梏也隨之冰雪消融,此時再看燈影明滅之中的俏麗身影,更有一種發自內心的親近感。   可再對上那滿是懷疑和質問的桃花眸,渾身打了一個寒顫,有若一盆涼水迎頭潑下,清醒了不少:   “陪著阿爹喝了兩口,總要感謝他老人家上一次仗劍援救。”   林沫狐疑的打量著他,親爹救兒子不是理所當然的麼?就算是盡孝道也不應該是兩個人跑出去喝酒,有什麼話不能在家裡說······   好吧,這裡也不算是家,自己這個“夫人”終究是假的。   人家父子有什麼宗門、家中的大小事情,也的確不合適讓自己聽著。   林沫釋然,隻不過俏臉上依舊難免有些落寞,跑出去喝酒都不知道和我說一聲。   哦,我也不是他的誰,何必為此勞費心神?   林沫心中五味雜陳,一言不發的轉身,但是孫一平突然向前邁出幾步,一把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