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唇亡齒寒,胥郡眾官(1 / 1)

趙摧龍也知道天師道定然不會善罷甘休,且因為涉及瀚海佛國,青臺宗那邊也定然會全力支持。   這胥郡······保不齊又要掀起一場風雨,牽扯進來不知道多少官吏。   說話之間,兩個人已經行到了郡守府邸前,已經陸陸續續有不少人在門外等候入內。   胥郡富甲天下,郡守李默家的老太太過壽辰,對於本地的商賈們來說,也是一個拜碼頭、結交好友談生意的好機會。   畢竟誰會在正經的官商宴請會談上談論生意細節啊。   推杯換盞之間、大庭廣眾之下說的,那都是早就已經敲定好了章程,大家公開露個麵表示相談甚歡、合作愉快罷了,讓下麵人安心。   都是在這種帶有私人性質的場合,該談的、該拉扯的,都先弄妥當了。   因此這胥郡有名有姓的大小商賈都等著遞拜帖入內。   至於趙摧龍,自然是不會也跟著在外麵排隊的,直接大步進了正門,隨手遞上一個儲物囊,內裝賀禮,孫一平亦然如此。   門房本來就認識趙摧龍,哪裡敢怠慢,急忙引著入了正廳敘話,人都還沒有坐下,就有兩杯清茶已經先放在了桌子上。   “趙賢弟,別來無恙啊!”李默也已經起身見禮。   “郡守客氣。”趙摧龍還禮後,介紹身後跟著的孫一平,“這位便是越溪鎮新來的銅牌捕快孫一平。”   李默目光一閃,打量著孫一平,自然沒有輕視的意思。   看他這個神色,趙摧龍和孫一平就已經心知肚明,人家肯定已經知道天師道嫡傳的身份了,畢竟以胥郡太守的人脈關係,打聽一下也不是什麼難事,撫妖司也不是不透風的墻。   不過因為還有其餘官吏在場,李默倒也沒有舉止奇怪,微笑著頷首請他們兩人入座,繼續和同僚們敘話。   孫一平的目光則逐漸從在場的一眾官員們身上掃過,趙摧龍在一側壓低聲音介紹:   “太守一旁的就是其弟,鐘離縣令李言,咱們對麵的則是胥郡郡丞顧長平,再往下就是主簿周晃、長史張遠······”   聽姓氏就知道,都是顧陸朱張以及周錢等江左豪門出身。   “郡守本人是何方人士?”   “自然是隴州李氏,否則也不可能早早進入今上潛邸。”說這話的時候,趙摧龍已經換上了傳音入密,當著主人的麵討論人家的家世顯然不合適。   孫一平若有所思,還沒等他盤算清楚個中關竅,趙摧龍就已經直接解釋道:   “我朝崛起於江左,後來財賦也多仰仗於江左,以科舉取文官,名列前茅者也多半都來自江左。   所以朝廷一直都有鉗製江左、避免結黨,或者說避免江左士子抱團獨大的意思在,隴州李氏這種北地高門,自然也就會被著重任用,多半都能夠在龍潛之時就入了眼,從而方便培養、委任和提拔。   否則若是真的在科場上、朝堂上公平競爭的話,隴州李氏出身的人也比不過揚州這些士子。”   孫一平微微頷首,旋即有些好笑:   “這些話按理說趙兄不應該與我道來。”   趙摧龍下意識的想說一句“你我兄弟,何必藏著掖著?”,但是因為他的真實目的其實也不止於此,所以一時又說不出來,訕訕端起酒杯。   孫一平看他的神情,哪裡還不明白?   撫妖司作為朝廷唯一可用的對外震懾、對內彈壓衙門,之前自然是地位超然,文官們再怎麼唇槍舌劍也不可能去和妖族對壘。   但現在天下太平,撫妖司繼續淩駕於文官之上,已經漸漸有文官看不下去了。   文官內部也是矛盾重重,皇室亦然是拉攏北方、製衡南方,不過也不妨礙文官們對外的時候同氣連枝,聯手排擠撫妖司。   而撫妖司所能夠團結的力量,自然就是天師道、青臺宗等正道宗門。   “唇亡齒寒啊。”趙摧龍突然說了一句。   孫一平明白,前朝湯朝,蜀山劍派自持為正道宗門,加上妖族紛紛來襲,所以並沒有卷入到朝堂紛爭、改朝換代的波瀾之中,導致蜀山劍派一下子從高高在上的獨一檔變成了三大宗門裡的吊車尾。   因此說的是仙宗正道不乾預世俗王朝的矛盾和更迭,可是當王朝已經不可避免的和仙宗正道的此消彼長捆綁在一起的時候,任何一個宗門吸取之前蜀山的教訓,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孫一平的手指輕輕敲著桌子,心中暗暗道:若是撫妖司被朝廷排擠,那麼一向和撫妖司關係密切的天師道和青臺宗自不可能獨善其身。   正正如趙摧龍所言,唇亡齒寒。   朝廷,尤其是文官,顯然已經在悄悄地支持其餘宗門,比如近幾年在北方風頭正盛的鎮邊九門——這顯然是看準了青臺宗和天師道都是江南宗門。   又比如那頗為囂張的瀚海佛國,背後說不定也已經和文官集團達成了什麼交易,否則文官那邊也不可能單純出於想要製衡的目的就為其鼓吹、遊說。   文官最最喜歡的還是妥協和穩定,最好是因陳守舊、萬事無變,這樣才能坐穩自己的位置。   沒有利益到手,即使是想要挑釁既有的穩定體係,也不會這麼努力。   孫一平慢條斯理的品茶,同時已經傳音過去:   “今日這番話,是趙兄想要說給我聽的,還是別人讓趙兄轉達的?”   趙摧龍猶豫了一下,先問:   “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嗎?”   孫一平解釋道:   “若是前者的話,餘倒是驚喜於趙兄的洞若觀火。   但是也擔憂於趙兄是否隻是基於自己在胥郡的所見所聞而判斷。胥郡雖大,但也遠非天下。”   趙摧龍端著茶杯的手輕輕顫抖一下,無奈道:   “賢弟才是真的洞若觀火,其實撫妖司上級早就有此擔憂,之前隱約也為賢弟所知,隻不過現在局勢愈發撲朔迷離,上麵也好、下麵也罷,總要得到些承諾。   想來天師道那邊,也不可能對此毫無察覺吧。”   下午才剛剛去了戒幢律寺同寒霄大師談過的孫一平,倒也沒有否認:   “不錯。但是我天師道和撫妖司之間,合作素來也隻局限於派遣弟子行走人間。   所以若是真的想要聯手,應該如何行事,隻是局限在朝堂上互為奧援,還是在對抗外人上攜手共進,恐怕也不是你我能夠做主的。”   對抗的不是妖族,而是外人,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趙摧龍頷首,他代替撫妖司高層前來傳話,也是因為他的皇室遠親身份能夠增加幾分說話的權威而已,否則這種保不齊就要惹來撫妖司上下大清洗的行徑,是不可能讓一個小小的銀牌捕快來遞話的。   至於聽到這句話的人,也的確是天師道這邊最合適的人選。   兩人傳音入密,也不過就一盞茶的功夫,而賓客已經陸陸續續入內,仆人前來撤去茶盞,布置桌子,賓客們也先向四周遊廊散開。   飯前正好先認識認識,吃飯的時候坐在一起方便商量後續,當然談不成的話,酒過三巡、換桌問候,還能尋找他人再談。   “趙統領!”郡丞顧長平成了第一個前來找趙摧龍寒暄的。   這倒也正常,兩人一左一右相當於郡守麾下一文一武,且因為郡丞還兼管著緝拿不法之事、用的則是撫妖司的尋常捕快,所以職權、人事上交叉且相互掣肘,平時沒少打交道,算是熟稔。   以他們兩人的位置,自然也不可能主動去找別人寒暄,隻能杵在這裡等別人找上門來。   “郡丞。”趙摧龍拱手。   孫一平看兩人客客氣氣的,自然就知道平時關係也是不冷不熱。   想想也是,身為郡守的李默也肯定是左右拉攏,同時又要避免兩人聯手把自己架空,所以看上去趙摧龍和顧長平同李默的關係倒是表麵上都還不錯。   “這位是撫妖司的新秀?”顧長平的目光落在孫一平的身上。   郡守是因為自家兒子作死,所以才不得不想方設法打探孫一平的來路,顧長平平日裡也無從插手一郡撫妖司的銅牌捕快調動,自然對此並不了解,隻當是趙摧龍新近賞識提拔的年輕人。   孫一平也含笑見禮:   “參見郡丞,卑職孫一平,添為越溪鎮銅牌捕快。”   顧長平不由得笑道:   “沒想到你我名字裡還都有一個‘平’字,看來是有緣人啊!餘就托大稱呼一聲‘賢弟’?”   孫一平趕忙說道:   “不敢高攀!”   說罷,他還用略有些緊張的目光看向趙摧龍,將一個麵對別家大佬親厚賞識時不知所措的小弟形象展現得淋漓盡致。   顧長平也將他的神色目光盡收眼底,倒是稍稍錯愕,如此沒有城府,如何能得這趙摧龍賞識?   或許也隻是莽夫之間的惺惺相惜吧。   勾吳四姓之中,顧家是最正統的簪花讀書世家,自然也看不上隻知道打打殺殺的莽夫。   “趙捕頭禦下有方,好好乾定然能出人頭地。”顧長平當下隨口勉勵一句,也把目光從孫一平身上收回,對趙摧龍說道,“聽聞最近城外鬧了幾處亂子,可有影響?”   “鯰魚妖之案暫時了結,涉及東海妖族,妖族也派人前來賠禮道歉。”趙摧龍解釋,“餘這兩日會整理成公文上報。   此案就是孫捕快破的,所以郡丞若有疑惑倒也可以向其詢問。”   “哦?那真是英雄出少年啊。”顧長平笑瞇瞇的說道,“具體細節餘就直接看趙捕頭的公文吧,否則豈不是不相信捕頭?”   趙摧龍頷首,兩人又寒暄了幾句,便各自分開。   “這顧長平一向秉公行事,雖然無苛待我撫妖司之處,但是也從未表露過多少親近,今日是意欲何為?”趙摧龍皺眉傳音。   孫一平怔了怔,回頭看了一眼顧長平的背影,已經沒入人群中隻能尋覓到一角衣衫。   勾吳四姓在對內的事務上也並非同氣連枝,若是問小姨的話······她悶頭修道,十有八九也不知道。   不過看趙摧龍今日的話癆、這顧長平的忽然親近等等,所有人的反常,都讓孫一平感受到了迎麵而來的秋風中絲絲縷縷的寒意。   趙摧龍也沒有指望著能夠從孫一平這裡獲得答案,且恰恰此時又有人走了過來。   正是郡守李默。   如果說方才顧長平的到來,周圍的人並不會在意——郡丞和撫妖司本來就有很多工作交集,並且也是平級——那麼現在郡守的動作,就讓人驚訝了。   雖然郡守和撫妖司之間沒有直接的上下級關係,但是怎麼也是官銜品階高半級的,按理說應該是趙摧龍主動去找郡守。   以前的時候也未曾見李默在這種場合屈尊降貴。   “還未曾飲宴,不好飲酒,否則應當先敬一杯酒,以表歉意。等會兒餘會讓犬子再向兩位道歉。”李默微笑著說道。   倒不是恰好還未到喝酒的時候,而是因為李默身為太守,不好在這種場合下直接端著酒杯給一個銅牌捕快敬酒。   而且他也清楚,人家既然願意隱姓埋名當一個銅牌捕快,或是歷練紅塵,或是另有所圖,但一定是不願意暴露自己身份的。   所以大庭廣眾下直接敬酒,這豈不是在明擺著告訴所有人,這個小捕快絕非隻是一個得到撫妖司賞識的新人而已?   這種待人接物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李默身為老狐貍自然不可能犯錯。   “道歉倒也不必,隻期望郡守能夠多加約束。”孫一平緩緩說道,“莫要為他人做了嫁衣。”   李默之前也問出了此事的前因後果,一樣知道自家兒子屬於喝醉酒之後沒腦子,被別人給利用了,隻不過對麵手腳乾凈,所以現在還沒有頭緒,見孫一平沒有糾纏的意思,同樣稍稍鬆了一口氣。   這種事,不上秤隻有四兩重,道一聲“紈絝而已”,上了稱就重千斤,一個“教子無方”就足夠成為自己難以抹去的黑點。   “多謝公子寬宥。”李默頷首。   “此事既了,郡守無須再做······”孫一平正說著,後麵突然響起一聲尖叫。   “殺人啦!”   一時間,堂上都靜了靜,旋即一片嘩然!   孫一平和趙摧龍皆是目光一凝,聽那聲音顯然正是從後院傳來,也顧不上男女之別——他們身上的撫妖司錦衣本來也有“代天除妖,天下何處不能入”的資格。   兩人腳尖一點,已躍上房頂,旋即看到後院中升起濃鬱妖氣,當下心頭都是一驚,這至少是化形大妖!   “妖孽,哪裡走?!”一聲清叱,倒有人比孫一平和趙摧龍還快。   一道拂塵,暴漲探出,若白發三千丈,直接籠住那一道意欲逃散的黑光。   旋即一個凈瓶飛出,四五滴水珠垂落在拂塵上,拂塵一抖,便化作萬千晶瑩,細看竟是凝結成細細冰晶,直接吹卷入那拂塵包裹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