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塵裡登時響起淒厲的叫聲。 而恰在此時,隻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人,踉踉蹌蹌的走了出來,一把扶住廊下立柱,旋即在立柱上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血手印,而他的腳下,更是拖著一條血線。 至於他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後院之中一眾前來祝壽的官商女眷。 即使是已經猙獰如此,很多人還是一眼就看了出來,這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李默的兒子。 而那淩厲、陰冷,還帶著貪婪的目光,依次掠過那些花容失色的娉娉婷婷,落在了林沫的身上,嘴角不由得咧開,發出滲人的笑聲: “桀桀桀桀,你果然在這兒,小娘子,你是跑不掉——” 在發著這笑聲的同時,他已經快如利箭、張手如爪,直接抓向林沫。 哪怕是這一具身體已經七竅流血。 “呀——”周圍的女眷見到這可怖的一幕,或是直接不管不顧的尖叫,或是直接臉色一白、嚇暈過去,又或是張皇失措的四麵亂竄。 林沫倒是沒有亂了方寸,眼見得那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撲近,正要出手,隻聽得一聲飛劍銳嘯,霞光乍現,薄暮劍直接掠過去了太守之子的脖頸。 劍嘯之中,身首異處。 但一縷黑煙淡淡,從身體中彌漫出來,重新匯聚,依舊不依不饒的沖向林沫。 薄暮劍掠回,直接斬斷了黑煙,劍刃上的霞光綻放出璀璨的光亮,直接灼燒了切開後的殘餘。 孫一平落在林沫身前,身形挺拔,為她遮住了劍上霞光,更擋住了一切黑煙餘燼。那餘燼化作風吹卷上來,結果全部被孫一平身前浮現的淡淡清光所消融。 但這還沒有結束! “轟!”一聲悶響,從半空傳來。 拂塵被轟然炸開,萬千白條若落羽紛紛。 妖氣爆炸形成的氣浪席卷開來。 萬丈佛光也在須臾之間撐在了整個太守府上方,佛光和這妖氣對撞,黑色的妖氣在耀眼的佛光照耀下,冰雪消融。 “何方妖孽,在此行兇?!”聲若洪鐘,正是寒霄大師的聲音,一時間震動整個胥郡。 無數流光同樣劃破夜空,戒幢律寺和撫妖司的一眾高手齊齊出動,封鎖八麵城門,城內城外的佛塔金光閃耀,有若一輪輪太陽直接從地平線上升起,轉眼功夫就輝耀全城。 四麵城門上鐘聲次第響起,提醒百姓莫在街上徘徊。 一時間,城中時不時的響起陣陣慘叫聲,顯然有偽裝成人族的小妖,扛不住這突如其來的佛光普照,無所遁形。 而隨著他們身上的妖氣升騰,周圍的撫妖司和戒幢律寺僧人聞風而動,當即包圍過來,直接拿下。 也在這全城大索的時候,寒霄大師緩緩落入庭院之中。 方才用拂塵和凈瓶定住這化形大妖的,正是陸輕鳶。 爆炸聲顯然則是因為這大妖知道猝然遇到高手阻攔,已經無從逃出生天,所以當機立斷,直接炸了自己的妖丹。 “原來是陸施主出手,好在陸施主在,否則豈不釀成大禍。”寒霄大師麵露僥幸。 陸輕鳶亦然打了一個稽首: “此妖本就是有逃逸之意,倒也來不及濫殺無辜。” 趙摧龍麵如玄水、臉色鐵青的走上前,和兩人見禮之後說道: “化形大妖竟然能夠潛伏在郡守府中,謀害郡守子嗣、沖撞祝壽女眷,此冒天下之大不韙也。 撫妖司上下的確有失職之處,難辭其咎。可是化形妖族,戒幢律寺那邊怎麼會也毫無察覺?” 戒幢律寺和胥郡撫妖司的分工明確。 化形之上的妖族,自然是寺中巡查、對付,當然還有其餘正道宗門下山行走的弟子,都是用來避免對方化形大妖滲透入城中的。 而撫妖司則一般負責城中日常巡視、抓捕一些作亂的小妖。畢竟胥郡撫妖司的正經金丹也沒有兩三個,常駐城中的就趙摧龍一人,其餘還要負責周邊太湖、海邊等地的巡查。 所以能讓化形大妖進入胥郡太守府邸,這的確是戒幢律寺的錯失更多一些。 寒霄大師的臉上也有點兒掛不住,上一次見深發現那兩隻鯰魚妖攜帶了能夠掩蓋妖氣的珠子,從而可以在胥郡城外來去自如,這已經讓戒幢律寺上下背後發寒。 但是因為有瀚海佛國的人出來插了一手,再加上鎮邊九門襲擊孫一平的這件事,戒幢律寺的高手也基本都已經散在城外,搜尋線索、驅逐這些不速之客,這一兩日方才陸續回返,還沒有來得及研究這珠子的運行原理。 當然這也是因為寺中一部分人對於經年累月修繕加固的陣法擁有充足的信心,認為即使是攜帶了這珠子,妖族也就隻是能在胥郡外圍活動,沒想著其還有膽量直入城中,甚至還是在太守府! 這,這簡直是戒幢律寺的奇恥大辱! “此事,卻是戒幢律寺之失職。”寒霄大師嘆道,“多事之秋,令魑魅魍魎都有機可乘,罪過罪過。” 而院子裡,因為寒霄大師的出現,原本已經六神無主的女眷們,也漸漸平復下來,用驚慌的眼神看著那一地血跡。 孫一平則已經把林沫緊緊抱在懷中,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清光隔絕開了照耀的佛光,自成一體,從而避免林沫這個小女妖也從受害者變成了嫌疑對象。 小腦袋被孫一平的手按在胸膛前,林沫聽著孫一平鏗鏘有力地心跳聲。 哪怕背後不可避免的傳來淡淡刺痛,仿佛都要把人,哦不,妖的靈魂直接從軀乾之中吸扯出來,她依舊不再有任何的畏懼惶恐。 而這一幕落在外人的眼中,也隻會羨慕人家夫妻感情真好,妻子受到驚嚇之後,丈夫直接如此親密的保護之。 孫一平則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另一道身影。 瘦瘦小小的小姨,方才分明是要在佛光升起的時候直接施術幫林沫擋住佛光的,那和孫一平相差無幾的淡淡清輝都已經彌漫開來了,但是見到孫一平動作更快,也就直接收斂回去。 佛光普照,落在人身上,隻會滌蕩邪念,甚至還對人有好處,所以周圍的女眷也無人保護、不需保護。 小姨卻當機立斷要保護林沫,這是為什麼? 不可能是因為她不知道佛光對人無害、非得多此一舉。 看來小姨不顯山不露水的,對於林沫的身世卻很清楚啊,早就看出來這是一隻女妖了。 又或者······她本來就知道些什麼。 孫一平瞇了瞇眼,不過此時他是六扇門的銅牌捕快,前麵幾位大佬說話,他也懶得湊熱鬧。 “孫兒,我的好孫兒啊!”淒厲的哭聲,忽的響起。 眾人齊刷刷看去,隻見今日本來應該成為眾星捧月的主角,高居上座的李家老太太,此時已經顫顫巍巍的拄著拐杖站在門口。 顯然方才這一驚一乍,讓伺候的婢女也六神無主,沒有能攔住老太太出來查看。 結果看到的就是地上完全斷開的屍首。 七竅流血,眼睛圓瞪。 “你,你殺了我的好孫兒?!”老夫人旋即用淩厲的目光看向站在那裡的孫一平,聲音也跟著身體一起顫抖,“你好大的膽子!” “老夫人,令孫已經為妖邪占據了身軀,因為是倉促奪舍,所以融合不當,才會出現七竅流血的情況。”陸輕鳶開口解釋道,“但是奪舍的畢竟是一隻化形大妖,所以您孫兒孱弱的靈魂在其侵入體內的時候就已經湮滅了。 後來這具身體,不過就是一個軀殼而已,您孫兒無論如何也救不回來了。” “你,你們,你們為何擋不住妖怪,你們說啊!”老夫人已經如魔障一般,直接看向寒霄大師和趙摧龍,當然也看向同樣身著錦衣的孫一平。 陸輕鳶皺了皺眉,傳音給孫一平: “之前就已經聽說李家老夫人對其孫子頗為寵溺,視為明珠,現在猝然白發人送黑發人,隻怕······” “娘!”李默的聲音忽然響起,隻見剛剛還怒目而視的老夫人,已經緩緩向後倒下。 陸輕鳶一驚,急忙一閃身出現在老夫人身前,一指點在眉心,旋即對七手八腳上前攙扶的李默、李言兄弟還有其餘李家家眷說道: “老夫人隻是急火攻心,一時暈厥過去,好生休養即可。” 而趁此功夫,寒霄大師和趙摧龍已經將府邸裡裡外外檢查一遍,未曾再有端倪,重新回到院子中。 李默著人安頓了老夫人,卻也不敢擅作主張收攏屍首,忍不住看向趙摧龍。 “太守節哀,令郎的屍首······需要先運回撫妖司再做查察,還望見諒。” 李默隻是沉默著點了點頭。 而李言則帶著家仆和幾名還能堅持的女眷相送賓客。 撫妖司的人收斂屍首、李家家丁則強忍著恐懼清掃血跡。 李默的神情變化不定,但還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讓趙摧龍等入內敘話。 顧長平等文官自然是沒有跑到後院一探究竟的,此時正擁擠在大堂上,看著頭頂上璀璨耀眼的佛光,竊竊私語,見到李默走進來,多少都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麼的他們,皆是神色肅然。 “即刻配合撫妖司封鎖各處城門,抓捕妖族奸細,嚴加拷問。”李默沉聲說道。 顧長平不敢怠慢,應了一聲,幾名屬官已經匆匆離去。 “還請大師持續催動法陣,令一切妖孽無所遁形。”李默接著又看向寒霄。 “太守放心。”寒霄大師正不想交惡於李默,見對麵主動禮貌的提出條件了,並且合情合理,自然不會拒絕。 其實妖族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真以為戒幢律寺是擺設? 老和尚也是有幾分火氣的。 與此同時,老和尚看了一眼依舊縮在孫一平懷裡的林沫,給兩人傳音道: “兩位施主,今日之禮,恰是用時。” 兩人皆稍稍錯愕,旋即想起來今天在戒幢律寺的藏經閣之中,寒霄大師送上的那一枚佛珠,當時隻是說能夠溫養金丹和經脈,如今看來顯然還有一些“副作用”。 林沫將信將疑,而孫一平柔聲說道: “試一試也無妨。” 如果說剛剛在後院中,尚且還可以說是孫一平愛護夫人,可是現在女眷們都已經先被集中安頓在廂房,以備撫妖司後續詢問,而賓客們也都會匯聚在前麵。 林沫沒有跟著女眷一起行動,而是和一眾男子們湊在一起,並且還縮在孫一平的懷裡,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怎麼,太守和郡丞家的夫人小姐們都聽令行事,不需要抓緊安慰,倒是你這個小小銅牌捕快的夫人破例? 已經有人察覺到了這一點,即使是林沫此時臉頰上遮了一層輕紗,也依舊擋不住他們疑惑的目光。 所以還不如聽老和尚的,他也沒有害人的動機。 佛珠入手,果然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暖意順著肌膚滋潤經脈,而那如芒在背的佛光,也終於失去了其咄咄逼人。 林沫和孫一平手挽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手心裡握著的正是那一枚佛珠,孫一平也因此能夠感受到從佛珠上傳來的清涼,因為他沒有傷勢在身,所以除此之外也沒有其餘的感覺。 見林沫微微顫抖的嬌軀逐漸安穩下來,孫一平也嘗試著鬆開懷抱。 陸輕鳶本來就用餘光看著他們小兩口,此時徐徐走上前,笑著對周圍人說道: “這是我家親戚,從小就膽怯畏光,倒是讓諸位見笑了。” 與其讓一眾人心中揣測,還不如直接先找一個理由搪塞過去,而因為方才陸輕鳶以一己之力直接絞殺一名化形大妖,逼迫其不得不自爆妖丹的強悍表現,包括太守李默都不好多說什麼。 更何況人家不僅僅實力擺在那裡,而且還是陸家嫡女。 還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李默當下也很給麵子,不管真假: “餘讓人準備一間靜室可好?” 陸輕鳶笑道: “他們夫妻正是新婚燕爾之時,感情甚篤,就讓他們在這裡吧。我陸家的人,自然不可能和妖族同流合汙。 趙捕頭,貧道看也不用詢問他們了吧?” 趙摧龍微微頷首: “這是自然,孫捕頭本來就是調來的司內悍將,手下斬妖無數,妖族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才對。” 眾人趕忙連連附和,有陸家和撫妖司接連背書,眾人哪裡還不清楚這一對小夫妻是什麼情況? 撫妖司之中崛起的新秀,被陸家用應該是表親或者遠支庶女拉攏了唄,這也屬於很正常的事。 撫妖司和勾吳陸家又怎麼可能藏匿妖族呢?
第46章 小娘子,你跑不掉的(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