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鞋跟與地麵的撞擊聲並不清脆,也談不上富有變化,但這麼有節奏感的,對每一次邁步都是切實回應的聲響卻讓昔此絡感到愉快,就像筆尖在紙上劃過而產生的摩擦聲一樣。 他抬眼看了下陰沉沉的天空,星星點點的雪花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便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接住一些下落的渺如微塵的冰晶。感受著掌心傳來的點點冰涼的觸感,他低聲自語道:“下雪了。” 雲輝零九五年上冬月十九日,初雪如約而至。 夜幕將至,結束了工作的昔此絡像以往一樣大步流星地向著自己常去的茶館走去。那家叫“芋圓”的茶館環境很好,氛圍也很好,簡直是品茶享受,消磨疲憊的不二去處。這也是他回到住處麵對那兩個吵鬧室友前最後的清凈時間了。 他的步子印在厚實的雪層上,踩出吱嘎的聲音。銀白的雪花也未止息從空中落下,但是比幾十分鐘前少多了。 正在排隊的時候,昔此絡感到有誰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這樣的觸感讓人聯想到謹慎和禮貌。於是他向後看去,發現了一位頭發烏黑,相貌出眾的姑娘。 她在脖子上挎著一個白色耳機,裹著一身米色長羽絨服,在肩上背著一個書包,而在長羽絨服下,能看見露出來的淺藍色闊腿牛仔褲和黑色大頭靴子。 昔此絡對這位姑娘有些印象。最近一段時間他在這裡喝茶的時候總能看到她在這裡捧著杯子看書。有一次他們還對上了視線,但或許是出於禮貌,昔此絡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看到昔此絡注意到她了,這姑娘便開口問道:“請問這是你的東西吧?”她的聲音就像輕彈的吉他,清脆悅耳但不摻尖銳,悠揚動聽卻不顯綿軟。 順著她的動作看去,一隻玉製般的手掌正托著一串鑰匙,串圈上還係著那個昔此絡再熟悉不過的肉色圓雞。或許是外邊太冷了,那隻手的指尖還微微泛著紅,並帶著點水跡。 狀似仔細辨認了一會兒,昔此絡才回答道:“對,是我的。你在哪撿到的?”這串鑰匙他一直貼身帶著,看得很仔細,幾乎不會丟掉。 “就在門口不遠,我眼看著它掉下來的。本來要叫住你,你沒聽見,想追上你你還越走越快……”說著,她抬眼看向昔此絡,眼睛裡好像還帶著一絲委屈,讓人不禁心生憐惜之感。 看著眼前姑娘的樣子,昔此絡腦袋忽然宕機了一會兒,之後才誠懇地開口說道:“真是太謝謝你了,這串鑰匙要是丟了的話我可不知道得頭疼多長時間。……這樣吧,你要喝什麼,我請客,就當是答謝了。” 對於自己的請求,昔此絡本以為這位姑娘會拒絕掉,但是她竟然沒怎麼猶豫就點了點頭,臉上還帶著一種古怪的、讓昔此絡看不出來具體意義的表情。 略微調整一下內心的慌亂,昔此絡終於又一次開口了:“我叫昔此絡,請問你怎麼稱呼?” “繼霞。”眼前這位姑娘很平靜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分割線) 當繼霞走出興江大樓的時候,雪已經飄了一下午,在傍晚燈光的映照下,天上和地上都是一片又一片晶亮的白色,讓人目眩。 跟織闌相互道別,繼霞便按照預訂的計劃走去自己常去的那家叫芋圓的奶茶店。 這幾天的相處下來,繼霞算是發現了,盡管織闌在跟自己介紹店鋪的時候總說什麼“我常來”之類的話,聽起來手筆很大,但實際上,這位比自己大一歲的姐姐過的其實節儉的很,幾乎不主動到外麵吃,就連前幾天繼霞找她一起喝奶茶都被婉拒了。 聯想到織闌跟自己透露過的關於她自己的狀況,這樣的表現還算是很好理解的。 拐過兩處街角,奶茶店的招牌已經清晰可見了。就在繼霞直直走向店麵的時候,她在街上的人流中鎖定了一個熟人,與其說是熟人,倒是說成一個能在人群中快速辨認出來的路人更為準確。而能辨認出來的原因也去沒什麼,隻是在人群中多看了幾眼。 他穿著黑色半長絨服,淺灰尼龍外褲,踏著二棉皮靴,走得是一個虎虎生風。而一頭隨性而梳的頭發也在這風裡微微晃動。而看他走的方向,正是繼霞這段時間常見到他的地方。 繼霞遠遠觀望了一會兒,剛打算收回目光,就發現一串東西隨著他掏手機的動作掉到了地上。等到走近了她才看清這是一串鑰匙,大概五六把的樣子,還係著一個粉色的陶土小鳥,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繼霞望著那個人快速遠去的背影,果斷打消了叫住他的想法,反正目的地都是一樣的,並不差這一會兒。 在奶茶店裡,繼霞果不其然地看見了正在排隊的那個人,遂走過去伸手拍了拍他。那人轉過了腦袋,使繼霞可以認真觀察到他的麵容。 他膚色偏深,五官線條硬朗,直覺上給人一種粗獷剛健的感覺。而與他對上視線,繼霞這才發現他有著一雙非常好看的眼睛,那對棕褐色的眼睛中透露著一種難言的深邃又讓人感覺到莫名的可靠。這讓繼霞難免對他產生一些興趣。 “請問,這是你的東西吧?”繼霞一邊說一邊攤開手掌,讓那串鑰匙露了出來。 他看著那個鑰匙,分辨了片刻,才聲音沉穩地開口確認並詢問道:“對,是我的,你在哪撿到的?” “就在門口不遠。我眼看著它掉下來的。本來要叫住你,你沒聽見,想追上你你還越走越快……”繼霞說著摻著誤差的實話,連她自己都信了,看向眼前人的目光都帶上了幾分怨念。 那個人卻隻是不動聲色的沉思著,似乎在回憶路上的細節。片刻後才略帶感激地回應道:“真是太謝謝你了,這串鑰匙要是丟了的話我可不知道得頭疼多長時間。……這樣吧,你要喝什麼,我請客,就當是答謝了。” 繼霞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可忽然間腦海中閃過的無法捕捉到念頭卻讓她變了主意,隻來得及點點頭就宕機在原地,以便整理思緒。 她剛回過神來,就聽到他又一次開口了:“我叫昔此絡,請問你怎麼稱呼?” “繼霞。”並沒對眼前人懷著太多警惕,她幾乎下意識地就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繼霞……”昔此絡重復著她的名字,又仔細打量了繼霞的麵容,感覺這張臉可以說是沒有一點瑕疵。“很好聽的名字。”他和顏悅色地給出了自己的評價。 “謝謝。”眼前人的誇獎讓繼霞很覺得受用,她笑著歪了下頭,回應道。 “哦,對了,還沒問你想喝什麼呢。”昔此絡一邊說著,一邊攤掌指了指前臺上麵的菜單。 “喔…熱牛奶就好。”繼霞看著菜單,稍微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決定點自己最常喝的熱牛奶。免費的飲料讓人慶幸,別人的誇獎值得愉悅,而被這些小小情緒縈繞的繼霞完全沒發現自己的語音語調都發生了些許變化。 很快,兩人便拿到了各自的飲品,並且“很默契”地找到了同一張空桌子斜對角做了下來。而後,氣氛卻陷入了古怪的靜默。 繼霞早把自己的書包放到了一旁的座位上,此刻正捧著熱牛奶,十分認真的吹著上麵的浮沫。她倒是有心想要跟那人說上幾句話,但一來剛剛認識,沒什麼話題,二來莫名生怯,便覺得不好主動開口,想要觀察觀察再決定怎麼打開話題,卻又不好意思觀察得那麼大大方方,就隻好假裝吹著浮沫,順帶著偷偷瞟上幾眼。 卻說坐在繼霞斜對角的昔此絡,此刻正在興致昂然地搖著手裡的青茶,似乎這是個很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光這麼搖上一整天。而他微不可查的皺起的眉頭卻顯示出了他此刻心裡快要燒起來似的糾結。他跟這姑娘也就幾麵之緣,完全不知道什麼話題才能引起她的興趣,盡管他所涉獵的領域不少,卻也沒法在完全不知道方向的情況下發揮作用。 正當昔此絡在一旁頭腦風暴的時候,繼霞忽的放下了一直捧著的杯子,從一旁的書包裡掏出一本深藍色封麵的厚書,自顧自的看了起來。 繼霞終於是受不了這麼糾結的境遇了,乾脆把腦子一橫,做起了自己本來就計劃好的事情。 隨著繼霞的動作,那本書的標題也映入了昔此絡眼中:《符文通論》。一條未曾設想的道路豁然出現在昔此絡麵前。 “符文通論?”驚訝之下,昔此絡將書名重復了出來,而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自己打擾到了這位勤奮好學的姑娘了,又急忙補救道:“抱歉,沒打擾到你吧?” 心思根本就沒在書本上的繼霞聽到了昔此絡的話,順勢抬頭看向了他,無所謂地回應道:“沒有,這不算什麼打擾。” 隨後她就看到了昔此絡那疑惑卻欲言又止的表情,開口解釋道:“工作需要,之前大學學的不夠用了。” “那你在哪工作的?還需要學這些?”昔此絡順著話頭問道。 “興江。你呢?”繼霞忽然發現這種感覺很熟悉,就同自己在學校問新認識的朋友是哪個專業的一樣。 昔此絡這才發現自己麵前這位貌美可愛的姑娘竟然還是高端人才。不僅在興江這樣的大公司工作,而且看她的書,應該還是做研究工作的。這種像是遇到大人物胚子的感覺讓他在心裡不自覺的矮了一頭,似乎一直以來的那些小成就實在微不足道。 “藝城。”在這種心緒的影響下,他並不是很想多說些什麼。 但不料,繼霞聽到他的回答卻精神一振:“是那個工作室嗎?搞文創的那個?” 等到昔此絡點頭,繼霞的眼睛裡似乎都冒出了光:“你們的作品我都看過!說實話,真的,每一個都賞心悅目——”繼霞話語都有些沒了倫次,就像是麵見明星的粉絲一樣激動,那些對作品的熱忱也因為“創作者”這一層關係而蔓延到眼前人的身上,更何況他本來也讓繼霞產生興趣。 眼前姑娘的回應讓昔此絡愣了一下,並不是因為驚訝,也不是被突然的熱切嚇到宕機,而是剛剛因為自己胡思亂想而產生的錯位被繼霞的這一番話糾正了。那些成就,確實不值得大張旗鼓,但卻絕非微不足道。他忽然就釋懷了,微笑著,十分得體的回應道:“謝謝,讓大家開心也是我們的初心之一。” “都是為了人民服務嘛。”因為驚喜而稍微放開些的繼霞笑嗬嗬的回應道,隨後就悻悻地縮了下脖子,還左右瞟了兩眼——大格局的事情貫徹在行為中就好,這樣直接說出來總讓繼霞感到有些不自然,以及一些小小的尷尬。 昔此絡看出了繼霞的小小尷尬情緒,開口寬慰道:“這可不是、也不該是什麼難於開口的事情。正相反,我覺得敢於大聲說出來,讓旁人聽到的人才更加值得別人尊敬。” …… 眼前人此刻流露出的氣質讓繼霞更願意接近他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隨著話匣子打開,繼霞的最開始那種怯生生的感覺也消弭於無形。她也沒再去管被自己晾在一旁的教材,跟昔此絡天南海北地聊了起來。一杯牛奶和青茶還不盡興,便再續上一杯。 直到密紫色夜幕完全籠罩了天空,他們才互換聯係方式,約好下次再見。 走在晴朗的夜空下,昔此絡接通了來電的手機。 “喂!你小子乾嘛去了,打電話也不接!”室友的聲音從電話裡噴了出來,還帶著要吃人一般的怨念。 “我說我跟漂亮姑娘暢談人生理想去了,你信嗎?”昔此絡翹著嘴角回應道。 “就你?你要是說你迷路我都信了。”室友的聲音裡帶著賤兮兮的鄙夷。 “啊呀呀,我確實迷路了,怎麼辦啊。”昔此絡一點也不打算在口頭上慣著自己的室友。 “你給我快點!我都快站一個多小時了!” “誰讓你不帶鑰匙的。”昔此絡一邊說著一邊加快了腳步。 …… “啊,說要看的書還沒看呢。”地鐵上,捧著書包發愣的繼霞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因變故而推遲的學習計劃,隨後又一臉成竹在胸地補充道:“算了,回家再弄。” 很顯然,繼霞並不著急。伊爾絲女士給她發的這個學習任務是長期的。如果能在開始下個項目之前就掌握相關知識和技巧,那自然是最好的,就算不行,最多也就是負責的部分稍微邊緣一些,而這對剛入職不久的繼霞來說並不算壞事。 “大概下個月就能結束了吧。”繼霞估算著自己組的工期,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