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九 別離的序章(1 / 1)

在旅韻即將離開江平的時候,繼霞為她送上了一份讓所有人都欣喜的餞別禮:   一個中階符文學士的證書。   暖春月29日,下午。   當旅韻回來的時候,繼霞已經在屋裡恭候多時了。   旅韻一進門,繼霞就興沖沖的把剛領到的學位證亮給旅韻:   “你看你看,我成功了!”   繼霞此刻有點像個小孩子,隻是單純的把那精巧的資格證在旅韻眼前晃來晃去。   旅韻也是乾笑著,她心裡還在糾結,什麼都不敢說,生怕……   怕什麼呢?是怕繼霞窺見她真實想法而後遠離自己嗎?還是怕當那個麻煩真的降臨到繼霞頭上的時候自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   旅韻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怕什麼。或許隻是從小到大過於一帆風順了吧,讓她有些適應不了這突然壓在肩上的責任——對別人的。   繼霞晃了一會兒沒見旅韻有多餘的動作,自己也停了下來,又說到:   “再自學一下星軸文就能考高階學士了,考上高階學士就能成巡仙了……   “旅韻,你說,巡仙都做什麼呢?”   旅韻整理完思緒,想著繼霞的問題。   這個她熟,好吧,也沒有那麼熟。旅韻隻是屬於科研崗位的一個巡仙,而在科研崗位之外,還有負責生產建設的,負責國防安全的,以及負責許多特勤任務的。   旅韻想了片刻,決定不回答繼霞的問題,轉而問道:   “你想當巡仙嗎?”   繼霞出神的想了一會兒,才說:   “哪個普通人看他們不羨慕啊,   “就我過年時候看的那個表演,太帥了!   “那火焰,那冰龍,我差點就以為自己看的是場電影了!   “……”   繼霞濤濤不絕的說著那天自己在北街看到的巡仙表演,甚至都沒注意到旅韻神色的細微變化。   旅韻聽著繼霞對巡仙都美好想象,從操控火焰到淩空飛行,再到排山倒海,旅韻腦袋裡想的卻都是自己被陽光灼燒的痛苦回憶。   因為基因層麵的缺陷,旅韻的皮膚無法抵擋陽光中的輻射,換言之,會被陽光燒傷。盡管現在她已經克服了這個缺陷,擺脫了童年留下的陰影,但這仍是她的軟肋。   兩個人完全對不上的腦波在繼霞腦補到一心一世界的時候結束了。旅韻聽到了繼霞那越來越離譜的抽象,打斷了她的發言:   “停停停,你現在說的這些怕是連神靈都做不到。”   “話說你是怎麼從操控火焰一直聯想到一心一世界的?”   繼霞瞪著眼睛想了一會,才說道:   “你想啊,既然能操控火焰了,那就能操控別的東西,既然能操控別的東西了,那它們怎麼相互影響也是你說了算。   “那既然物質的相互影響都是你說了算了,那你不就是掌控規律了嘛。   “如果整個世界的規律都由你掌控,那整個世界不就取決於你的想法了嘛,   “那可不就一心一世界了?”   作為巡仙,了解現代原律基本原理的旅韻聽了繼霞這一番話不禁目瞪口呆起來。   繼霞這異想天開的邏輯竟然十分的有道理,而且幾乎沒人往這方麵想過,至少旅韻不知道。   難不成她真是天才?   旅韻整理了下因為繼霞這番話而肆意延展的思緒,過了一會兒才喃喃說道:   “你真的很有成為巡仙的天賦……”   繼霞聽到了旅韻的叨咕,擺了擺手笑道:   “我可不認為自己能做到徒手搓火球之類的事。   “能拿個高階學士,掛個巡仙的名就算高攀了。”   旅韻沒接繼霞的話,伸出了拳頭,拳心向上放在了繼霞身前,問道:   “你能感覺到什麼?”   繼霞被旅韻這舉動弄得雲裡霧裡,但還是回答道:   “沒什麼感覺。”   旅韻隻是點點頭,隨後拳頭攥的用力了些,又問:   “這回呢?”   繼霞按旅韻說的細細感覺了一下,感覺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安寧感覺……就像之前她幫織闌擦眼淚時繼霞感覺到的那樣。   “有點……莫名的平靜?”   繼霞不確定的說道。   旅韻又是點點頭,把手掌張開了,一個黃豆般大小的乳白色光團靜靜的停在旅韻的手心,她這才說道:   “你能感覺到它。”   “哇喔哦!”   繼霞竟被這光團嚇了一跳,後撤了半步才說道:   “這是什麼!?”   旅韻看著繼霞,神色有些復雜,開口解釋道:   “這就是在符文串,或者法陣中流淌的能量。   “調律學裡稱呼它們為靈粒子,文理學裡稱它為靈力,符文邏輯學裡更常稱其為能量,或者也叫它魔力。”   看著繼霞逐漸從炸毛的狀態緩和下來,旅韻進一步解釋道:   “在中央下發的巡仙分級管理條例中,掌握高端原律知識的人才,也就是高階符文學士和高階魔導技師,以及能夠熟練使用製式法術的雲輝公民,應被登記為初階巡仙。   “能夠熟練操控靈粒子,並且能夠使其固定形態的雲輝公民,應被登記為中階巡仙。   “能夠精確操控一微摩爾即以下靈粒子的雲輝公民,應被登記為高階巡仙。”   旅韻話到此停了一會兒,給繼霞留出了反應時間,她才接著說道:   “而在正式的巡仙編製之外,還有一個巡仙候選資格。它的評定標準為:能夠感受到靈力。   “根據雲輝094年人口普查數據,在全國,沒有巡仙候選資格的人,不到百分之一。”   繼霞從剛才驚嚇的狀態緩和回來,也聽出了旅韻話裡的意思,站定後才說道:   “道理我都懂,但我光能感覺到它又有什麼用?”   繼霞確實對成為巡仙有些向往,也幻想過更為巡仙之後的生活。但是,當這麼一個機會真的突兀的出現在了她的麵前,她也不禁感到猶豫。   看著麵前這個白白的,比自己矮一些的好友,繼霞終於明白了她一直以來從旅韻身上感到的疏離感從何而來:旅韻相較於自己,已經走得太遠了。   旅韻走得太遠了,遠到哪怕繼霞就站在她的身邊也隻能遠眺之,遠到哪怕繼霞奮起直追也抓不住她的衣襟,遠到……仿佛不在同一個世界。   兩人的目光隔著一米對視著,繼霞卻有種相隔千裡,跨越百年的渺茫之感。   旅韻嘴巴開合著,她的聲音仿佛從浩邈邈的星海彼端傳來,把繼霞拉回了現實世界:   “你知道的,能觀測意味著能交互,能影響意味著能影響,而能影響,就意味著能操控。”   旅韻手中的乳白色光團在此時如焰火般綻放著熄滅了。   旅韻感覺自己的目的應該是達到了,便放下手臂,一邊脫鞋進屋一邊說道:   “不過說到底,要不要成為巡仙都是自己的選擇。   “在此之前,可沒有那麼多迫不得已而為之。”   繼霞愣愣的看著旅韻越過自己進了屋子,看著她輕輕的合上房門,再沒了動靜。繼霞隻好也回了自己的屋子,卻愣愣的發起呆來。   旅韻躺在床上,一動都不想不動。她現在難受極了,那種負罪感就一直頂著她的脖頸,讓她喘個氣都覺得費力。   如果什麼都不做,約等於放任繼霞等死。但她真做了,她能承擔的住一個人的人生嗎?   她欺瞞了繼霞。   為什麼不告訴她真相呢?真相過於超出普通人的認知,但繼霞會出於對旅韻的信任,將信將疑的走下去。如果最後有幸無事發生,那旅韻就是欺騙繼霞成為巡仙的騙子;但一切正如預測的那樣,旅韻帶著繼霞活了下來,那這個救命恩人的擔子,繼霞一定會幫旅韻帶上一輩子。   如果沒那個該死的“意象有變”就好了,如果被影響的不是繼霞就好了。如果麵對這一切的不是自己就好了……該死該死,怎麼會這樣……   心情煩躁的旅韻抓撓著床單,恨不得像解決掉一個麻煩事一樣直接把它撕開。   她的呼吸愈發急促,手上抓撓的動作也愈發用力,甚至因此連整個身體都微微搖晃起來。   但最終,在她真的把床單抓破之前,她冷靜了下來。   循道者的修養讓她克製住了自己愈發紛亂的心緒,魔法使訓練養成的細致審視讓她發現了自己對繼霞的遠勝旁人的關心,而符文術士鍛煉出的推理直覺讓她把自己的反應歸結為“關心則亂”。   循著成為祭司所培養的環境感知力,旅韻看向了繼霞的方向。她眼中所見隻有墻麵,但她無比確認繼霞就在這個方向上。   隨著旅韻進一步把注意力集中到那裡,繼霞的身形和她周圍一小片範圍內的景象豁然出現在旅韻腦海中。   繼霞正坐在床上拄著腦袋搖晃著,似乎還在想剛才的事。   “這是!?”   旅韻不敢確定,又按照剛剛的流程把注意力投射在廚房的冰箱裡,她發現自己中午剛剛放進去的兩袋牛奶不翼而飛。   旅韻輕輕的推開門走了出來,發現繼霞真像剛才自己所想的那樣坐在床上晃來晃去。   又進了廚房打開冰箱,也是跟自己剛才所想的景象完全一致。   旅韻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她這個可惡的騙子,竟然是在這時候掌握了“神識”的技巧。這個她苦練好久都毫無進展的感知技巧竟然在她選擇欺騙的時候就這麼輕易得來。這讓她甚至對自己真正的品行感到懷疑。   她最終選擇了不哭也不笑,神色如常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既然她已經選擇了這麼做,那就沒有重來可言。無論以後什麼樣的疾風驟雨都是且隻能是她應該經受的。   旅韻明天就要離開江平了,她倒是想一直在這裡待到繼霞有能力免受危機。但旅韻也有自己的生活和任務,而且沒辦法拋下它們。   旅韻想在離開之前多給繼霞留下點東西,能讓她在踏上巡仙這條路後少走點彎路,少受些傷害。   畢竟,旅韻自己也認為,這個世界其實挺美好的。   旅韻不禁回憶起了自己的過往,很模糊的記憶,不想也罷。   她生來就是要走巡仙這條路的,這似乎牽扯了太多東西,由不得她自己說了算。但她卻自願去走這條路,因為這路上的風景,真的很美。   旅韻拿起紙筆刷刷刷的寫了起來,好像是在跟什麼送別。   又不是再也不能見麵,為什麼要這麼珍重?她不知道。隻是她的直覺告訴她,有什麼東西隨著她的的選擇開始了轉動。   一個個清秀的字跡隨著旅韻的動作在紙上留印了下來:   “當你成為巡仙後,請記住,你所看見的不是全部的真相。   “成為巡仙後,在與讓人聯想到宏大、瑰麗等感覺的事物打交道時,請保持注意力。   “在成為巡仙後,如果發現自己身邊經常會出現與巡仙相關的信息,不必慌亂,那是因為你才注意到它們。   “在巡仙圈子中,“原律”和“神秘世界”意味相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都代表著超脫平常生活的現象。   “信息界,與靈界、亞空間同義,都代表了一個與平常所生活世界混亂對應的一個位麵。   “……   “以上,就是在初入原律世界時可能會遇到的問題。   “最後,請記住,人在世界麵前是脆弱的。保護好自己。”   暖春月30日,上午   江平交通總樞的候車大廳裡,旅韻看著自己麵前的繼霞,神色肅穆的又問了一遍:   “你確定打算成為巡仙嗎?”   繼霞這次沒再猶豫,說道:   “反正都打算拿高階學士的學位了,那不也得當巡仙?沒差什麼。”   旅韻點了點頭,這才從懷裡掏出一打裝訂整齊的手稿,說道:   “我馬上就要回去了,沒法及時幫到你,這是我的一些感悟,希望能對你有用。”   繼霞也看到了旅韻那鄭重的神色,接過手稿,開口說道:   “又不是再也見不到麵了,那麼鄭重乾嘛。   “到時候還得跟你電話聯係不是?   “有機會我還要去鎮原找你玩呢……”   站臺播報聲打斷了兩位姑娘的交談,旅韻到時候離開了。   “好,到時候你一定要找我。”   旅韻的話說的好像繼霞會把她丟下一樣。   “當然,不找你找誰?”   繼霞笑著揮了揮手,   “一路順風——”   旅韻躬身作輯,走向了站臺。   不久後,列車就將要開動了。   (第“0”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