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人躺在沙發上抽著煙,窗外下著大雨,空氣開始變得冷冽。今年的冬天來得好早,又或者說是人開始變得矯情。煙的火星是家裡唯一的亮光,除了窗外的雨聲,家裡能聽到的,就隻有我吐煙時的嘆息。從多久開始抽的呢,我已經忘記了。隻記得也是在冬天。從一開始的一周一包到如今一天一包,除了生活開始變得單調以外,什麼都沒有改變。情緒也漸漸地很少波動。她,快要結婚了吧。她的離開,也是在冬天。記得那天,她問我要了一支煙,在我的麵前點燃抽了一口便被我折斷扔進了煙灰缸。我當時好像想要親她來著,可我們從來都不是情侶啊。不過是關係比較好,她也還不了解我。那天後,一切都結束了,在失落過一段時間後,我的生活便開始平穩地度過了六年。六年,那個愛哭愛抽煙的死小孩,已經長成了一個隻是愛抽煙的男人。從說著非你不娶的幼稚鬼,變成了甘願為你設計婚紗的成熟男人。 “你的新郎會是誰呢?一定是個完美的男人吧。”我輕輕地說著,滅掉了手中的煙。往沙發上的靠墊一靠,家裡的嘆息聲也消失了。 窗外還下著雨,雨滴打在陽臺的君子蘭上,順著葉子滑落到土裡,除了土變得稍微濕潤了一點,它再沒有其他存在過的證據。 我也是如此吧, 可能除了我的名字,其他的她可能早已陌生, 又或許,連名字都不再熟悉。 下班回家後開始反思平淡的工作生活。想起來真的很麻煩,總結起來就是不算有趣但也不無聊,也帶有一絲高不成低不就的味道。想想當年多麼有乾勁,像是把青春寫在了臉上。如今卻成這個樣子,真是可笑。但時間就是絞肉機,把人這種群居動物打磨到一樣的溫順,因為白羊群中不允許黑羊的存在。 曾經的驕傲已被歲月碾成了灰, 紅色的請柬警示不該被提起的誰。 我撫摸著桌上的請柬,她訂婚了,也履行了會請我參加婚禮的承諾。我突然癱坐在椅子上,覺得無比的累,就像什麼東西被抽走一樣。或許是靈魂吧。自己最愛的女人要和別的男人結婚了,而我卻如此窩囊,現代社會不可能去搶親,也不可能把她擄走上山當壓寨夫人。有那麼一瞬間想過去劫婚車,可在鋪天蓋地的攝像頭下我無路可逃。她再往前一步就幸福了,我為什麼要去阻攔她呢。 可我,真的很想自私一回。 哪怕她會恨我,哪怕會麵臨牢獄之災,哪怕因此丟了穩定的工作,哪怕父母會為我傷心難過。 人就活這一輩子,哪怕葬禮再風光,哪怕有暴雨般的紙錢鋪好你走向黃泉的路,哪怕花圈圍滿了一座山,哪怕整個山都是你入土後的寢宮,哪怕為你哀悼的人從橫斷山脈排到了嘉峪關。可你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再爬起來。黃泉路上你什麼也帶不走,唯獨能帶走的隻是你這一輩子的回憶。就算你這一生風風光光,在別人看來已經沒有遺憾了。但你最愛的女人可能連你死了都不知道,你不照樣是個窩囊廢,可憐到別人都無法同情你。 我點燃了煙,我養的緬因貓跳入我的懷中。我摸著它的頭,輕輕地說:“無憂,我窩囊了小半輩子,但我這次,不想再窩囊了。”它蹭了蹭我的手,又繼續趴著。“其實我真的很累,如果不是有你陪著,我可能還會更加孤獨。她很喜歡貓,看著你時,我就會想她,但我覺得這樣挺好的,不會麻煩到他人,也不犯法。” “她往前走一步就幸福了,可我想穿上新郎的衣服替換那個人的角色。但是她平時雖然笨,其實她比誰都聰明。你也很喜歡她,對吧。”我撫摸著無憂的下巴,它很享受地趴在我懷裡,在我問它時,它發出了嚕嚕聲,看來它真的很喜歡她。 “是我太惡心了,所以她才會離開,也是旁人的風言風語,助推了這一切的發生。如果那天我沒有推掉別人的邀約,或許請柬上新郎的名字就是我的了吧,但是這請柬真的太醜了,至少我不喜歡。” 我將無憂放到地上,在它的碗裡倒入一點貓糧,它太胖了,該減肥了。 我走進了浴室,沖了個澡便上床睡覺。才八點半,可我卻難過得像午夜的少年。 聽說睡前原諒一切,醒來萬事可期。如果明天他們的婚禮取消了,那我一定會很開心吧。 別想太多了。 晚安。 窗外的雨還是一直下,且越下越大。我放下了手機,點燃了一隻煙。落地窗外是空蕩的街道,兩周前明明還分外的熱鬧。也是,下了兩周的雨,再饞嘴的遊人也不會為了吃而打濕衣服。街上隻有一家麵館的招牌還亮著,六十多歲三爺退休後已經煮了十多年的麵條,下班後在他的店裡坐一會兒,買一瓶廉價白酒,吃碗熱騰騰的麵條,是我每天最快樂的時光。不過我已經兩周沒去了,無憂在我身邊蹭蹭我的腿,望著店門口紅白的招牌,看來他也想念烏雞的味道了。 我蹲下擼了擼它的頭,它躺下把肚子露出來,我已經兩周沒有和它玩過了,窗外一直在下雨,他沒法出去玩,在家裡一定很寂寞吧。可我為什麼會突然像變個人一樣呢?難道是因為那張請柬嗎?心裡說不上的難受,就像臥室窗外那盆吊蘭一樣,日益萎靡。我對著無憂苦笑,它就像讀懂了我內心一樣,站起來在我腿邊蹭,那一刻我覺得很愧疚,因為我讓它自己在家,可我最近真的沒心情陪它,對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趣,甚至被師傅罵的狗血淋頭也隻是埋頭聽著。我感覺我的煙癮也變大了,昨天休息的時候抽了兩包。除了點煙,家裡就沒生過火,也感覺不到餓。除了癱坐著,沒有其他想乾的事。 我一遍又一遍地讀那張請柬,希望是搞錯了,但不過是一遍又一遍地確認,這殘酷的事實。我以前也很想早點結婚,也想她早點結婚,因為那時我幻想的新郎是我。可如今我好怕她結婚,感覺什麼都會離我而去。那些有奔頭的日子真好,至少在希望完全破滅之前,我會騙自己去努力,去改變,去成為她能托付的人。可如今什麼都沒了,做一切都沒有意義,我是個沒有什麼遠大誌向的人,胸懷裡沒有國家沒有人類,我心裡隻想能擁有她。 《綿州灣》裡說,人都是欲望動物,隻是每個人的欲望都不同,有人為了權力,有人為了金錢,有人為了造福他人來實現自身價值。可我的欲望到底是什麼,我不明白,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像一個披著人皮的走屍,可走屍也有吃人的欲望啊,但我如今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 這世界很大,每個人都是井底之蛙。紅色的請柬在這灰色的房間裡很紮眼,白色的婚紗布料卻格外的柔和。 鬧鐘本未將我吵醒,我比鬧鐘更早的醒來。看著窗外微亮的天,或許才七點左右吧。書桌上請柬依舊擺在原位,無憂在我的拖鞋上安穩的睡著。我坐在床上,想著如何度過這個星期六。窗外的霧或許要九點才會散開,黑白色調的家中紅色的請柬顯得格外突兀。我不知道是誰告訴她我的地址,我也不知道寄給我這份請柬時她是怎樣的心情。拆開前我本以為隻是一頓高價飯而已,但知道那是她的請柬時我真的慌了,這一切來得那麼突然,讓我毫無準備。我還未買做婚紗的材料,而她卻早已定好婚紗。 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我從來沒想過他會不會穿,總是隻在乎自己的想法。當初如此,現在依舊。我真的太自私了,像是一隻護食的獅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想著自己能否吃飽,卻沒有考慮過這食物是母獅捕獵回來的。在古鎮時,我總是拉著她照照片,可我卻從來沒觀察過她細微變化著的表情和照片中生硬的笑容。以為存在數據中感情便能夠永恒,卻不曾想那隻是冷冰冰的圖片。 是啊,我差一點就能夠觀察入微了,可因為差這一點,我連觀察都算不上。 我打開微信的收藏,聽著六年前的語音。雖然隻是一些畫畫的步驟,但此時確實如此的親切。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六年前,那時我六點二十叫她起床洗漱,再一起去樓下粥鋪買包子和粥。然後一起去學校,那時我們距離真的很近,單單隻是朋友二字著實無法定義我們,可如果稱為戀人的話,也太過草率。六年半以來,我從來沒有弄懂過我們當初的感情。或許隻是我一廂情願,或許是我們從未彼此傾心。她一直在忍受著我的幼稚和自私,我一直隱藏著我病態的性格。 朋友說,她太善良,以至於能一直容忍我像是沒有腦子一樣的行為。 朋友說,我太奇怪,上一秒還在笑著卻又會突然眼神失落。 不過我當時真的以為我能夠娶她,在某個午後信誓旦旦地對她說我會隨百萬彩禮娶她過門。甚至在她離開時我已經攢夠了一枚普通鉆戒的錢。 可能是昨晚上吃麵時喝了一整瓶白酒,清醒後就覺得頭疼。胡思亂想了半天卻隻是推翻了“前放下一切醒來萬事可期”這句話。 紅色的請柬靜靜地躺在灰色的書桌上,我緩緩地點燃了一支煙。 至此,我的房間裡再也沒有了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