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慶幸我斷了一隻手,混蛋。” 安德魯的法術喚起層層尖刺,哪怕他已經斷掉了一隻手,力量被重創,但還是沒人能阻止他,他一直撐到了神宮。 神官的侍從在神宮之下喋血,萬階長梯浸染血汙。雪白的長梯上綻開血色,大朵的猩紅,妖嬈而可怖,而這也無法令狂怒者感到任何一絲快意。 神宮下聖軍在快速集結,首席神官的信徒們包圍了這裡,馬上,他們將斬殺這個反抗的愚者。 “你很憤怒吧,對吧?” 首席神官從來沒有正麵看過一眼他,他根本不屑於與安德魯戰鬥。這個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精靈現在的狀態連帝國的將軍們都打不過,何況殺掉他。但是首席神官沒有那樣做,他幾乎是在和安德魯遊戲。 數不清的手臂自神官長袍之下飛速竄出,捏碎尖刺。尖刺斬斷長臂,而無盡的手臂更快地捏碎長刺。很快,在力量絕對的碾壓下,安德魯被手臂的藤叢纏繞,無法動彈。 “你很憤怒,你很想殺了我,但是你沒有這力量。對嗎?” 神官終於轉頭,露出那非人的麵目。 如同來自地獄的怪物一般醜陋恐怖的麵容,這就是華麗長袍之後冠以神之使者名號的首席神官。 “那群蟲豸小輩的死讓你這樣的聰明人也變笨了,你不過是小小的國家級術士,還是重傷的術士,你想要殺了我?” 手臂將安德魯牢牢囚禁,令他無法說話,能做的僅有狂怒地死死盯著麵前的這個怪物。 “哪怕你沒有被他斬斷一條手臂你也未必能多堅持多久,放棄吧,這是無法逾越的。”首席神官再次扭頭,將麵目隱遁於幕後:“我不想殺了你,你也無法殺了我。你永遠沒有殺了我的機會。回去吧,我們之間兩清了,我殺了你的哥哥,你也為我賣命了這麼久,這些隨從死了再換一批就是了。” “怪物!我要殺了你!”安德魯咆哮著,在手臂鬆開的剎那沖向神官。 “你還不配挑戰我,精靈。” 慘白如死人的手臂同遊蛇一般從被斬開的手臂之間飛出,將安德魯貫穿。 同折翼的烏鴉一般,安德魯被甩出神宮,跌落萬階長梯…… 三日前 病院安靜而充滿溫馨,這幾乎不算得病院,布置得如家一般舒適而美好。陽光打入窗戶,明媚之下的點點飛塵清晰可見。前線密布的血氣在這裡永遠不會聞到,被廝殺玷汙的心境在這裡一點點被凈化。 安德魯選擇了這個修養的地方,不得不說,這裡是極好的休養生息的地方。 沖突以雙方和談結束,對於這場沒有勝利的戰爭,雙方政府僅僅是當作插曲,畢竟雙方政府關係已經差到不能再差。作為國家級術士,同時是神官看中的將領,安德魯還是得到了神官特許的休假。 被斬斷手臂的傷口在逐漸恢復,假肢與身體的協調在越來越好。精靈的體質很是特殊,隻要環境蘊含的法術回流足夠舒暢,傷口復原速度就會超乎尋常地快。他也逐漸適應了假肢的生活。 “進來吧,門沒有鎖。” 久違地,門被敲響。 這個地方按理來說不會有人來打擾,但既然有人來訪,那一定是知道他行蹤的人,這隻有帝國高官才會知道。 “許久不見了,精靈小子。” 慵懶的聲音,但摻雜了過多的衰老,使得這份聲音在記憶之中熟悉而又不那麼易於辨認,以至於在安德魯看向來客之前他並沒能想起這是記憶中哪個人。 衰老的麵容,如雪的須發,但是一成不變的慵懶與憂鬱。 迪亞茲公爵。 “午安。” 還是那樣,他很自然地掏出那個銀酒瓶喝了一口,然後再放回風衣的口袋裡。 “公爵先生……” “不不,我不再是公爵了,孩子,”迪亞茲擺手:“或許這時候,我更應該叫你一聲大人。” “什麼時候的事?” “皇帝妥協的那一刻。” 迪亞茲關上了門,安德魯在他走進客廳的時候正真看清了現在的迪亞茲。 迪亞茲瞎了一隻眼,有一條腿被截去,木頭的假腿代替著真腿的位置。經年的風霜在他身上格外明顯,難以看出這是當年那位衣著華麗且氣質獨特的老貴族。 “你也許還不知道吧,皇帝輸的徹徹底底,一切的妥協都在幕後,教會接管了一切。無形的內戰帝國政府輸得很徹底。” “怎麼會這麼快……皇帝大人不是仍然在執政嗎……怎麼回事?”安德魯感到迷惑。 “哈哈……你們這些南征北戰的軍人自然不會知道,甚至連百姓知道得都不多……代表皇帝勢力聖獵會一直在暗處和教會勢力的鳳凰軍交戰,勢力更迭每天都在進行。大概是兩年前,聖獵會終於敗了,皇帝的勢力沒有再反抗的能力,現在是神權政治咯,皇帝,不過已經是帝國的吉祥物罷了。” “難以置信……我如何相信這一切……” 一個不算小的帝國政權大變,在幾乎無人注意的情況下帝國真正的首腦已經換人,政變已經完成,這是何等的不可思議。 老人嘆口氣,揮揮手,像是要把這些愁思趕出腦海:“罷,這些跟今天要找你談的事情無關。要找到你,可不容易。” “為什麼?您好歹也曾是公爵,憑公爵的人脈找到一個將軍應該不算難事吧。” “別忘了你可是神官手下的人,帝國軍現在可全歸教會咯,我這種聖獵會的遺老,可不受待見。”公爵苦笑:“得虧當初認識的一個孩子在你手下辦事,不然,可能這輩子也找不到你咯。” “很重要的事吧。” “極其重要,這搭上了我一條腿和一隻眼睛。”公爵摘下眼罩,眼眶內本該是眼球的地方深深凹陷:“你的哥哥,加魯諾先生死了,朝廷之上一半以上的人都是死人!” “你什麼意思!” “現在朝堂之上幾乎沒有活人!他們都是傀儡!”公爵第一次露出與憂鬱氣質不符的怒火,突然爆發的怒火更是與他一貫的穩重截然相反,將一直保持到現在的冷靜扯碎。他怒不可遏:“神官殺了所有人,並控製著他們!” “你……你這是在說什麼……我沒法理解!” 安德魯幾乎要從椅子上摔下來,扶著墻的那隻手顫抖不止。 “當然,聽不懂是正常的……神官是玩弄生命的混蛋,它是怪物……”老公爵的眼裡幾乎要燃燒起烈火,每一根銀發胡須都在因憤怒而顫抖:“神官把反對他的人都殺了,然後控製了他們的屍體,竊取了他們的記憶,將他們偽裝起來,組建了一個龐大的虛假政府,皇帝是真正的傀儡,徹底地被架空,朝堂政治之所以在外界看來一如既往正是因為除了皇帝幾乎沒有活人!” “你怎麼證明這些……” “看看這份記憶吧,我的眼睛換來了它,”迪亞茲從口袋的盒子中掏出一塊藍色的石頭:“記憶法術,你知道它是忠誠的,它不會欺騙你。” 安德魯接過了迪亞茲遞來的石頭。他得以一睹罪惡的騙局。 萬階長梯之巔矗立神聖之宮,神官在此宴請諸賓,包括帝國政要。名為談判的宴席卻並非談判,騙局將諸君屠殺於夜宴。 當帝國人踏進神宮,屠殺已經悄然開始。 與會者早已知道宴會之兇險,卻沒料到神官如此殘暴,他早已做好殺死所有人的準備,無論服從與否。 在頃刻間兇狼展露獠牙,無數死灰般色澤的長臂自來往宴客間暴起,觥籌交錯間,血色翻飛。 劍刃舞起,尖叫紛紛。 血紅暈染記憶,清醒剎那沾染猩紅之色的長臂將你的腿斬下,另一隻手扼住你的咽喉。 在你的麵前,站著如被寄生了無數長蟲一般的手臂的加魯諾…… 爆炸聲響此起彼伏,戰鬥在宴席之間爆發,神宮坍塌,你被沖擊力拋出破碎之中的神宮,眩暈與恐懼將你淹沒,高速墜落而帶來的狂風呼嘯幾近讓你窒息,然而真正讓你絕望的是斬去你大腿的那個熟悉的身影,那個毫無生物感的軀體…… 一切在隕落,墜落…… “哈啊……哈啊……哈啊……” 同落水的人被打撈起一般,安德魯劇烈地喘氣,一隻手捂住心臟的位置,感受幾乎要躍出胸腔的心臟在瘋狂跳動帶來的震顫。 天旋地轉,大腦在極度的混亂當中安德魯不禁一陣惡心,劇烈的嘔吐也沒能帶來多少平復…… 無比真實的記憶,這是絕對真實的記憶,沒有記憶能偽造到這種程度!安德魯相信了這一切,但這一切的真相將他十餘年來南征北戰的信仰敲得粉碎! 他效忠的對象殺了如兄如父的加魯諾,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將他的屍體作為工具而利用,同時還有無數人被殺,以傀儡的形態留存於世間…… “你是真正的惡魔!我要殺了你!神官!” 當一切重歸平靜,迪亞茲已經離開,也許他很早就離開了。 一片雜亂之間唯一一個完整而閃爍著光澤的事物便是迪亞茲從不離身的銀酒瓶。歲月浸染,但光潔依舊,平整得同嶄新的一般,唯有略略的刮痕寫過它的年歲。 安德魯將它緊握,感受它的冰涼,酒液在瓶中震蕩不安…… 鴻儒大林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來這個地方,真是的,我怎麼還有資格來這個地方,但是,明明是漫無目的地走,卻走到了這個地方,難道說,命運嗎? 復仇失敗了,我失去了一切,工作,地位,家人……一切都虛幻如夢,不過都是一個瘋子的提線木偶,一個殺人魔的把戲,困住了我十三年。 這裡是龍領了,兄長曾帶我來這裡打過獵……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吧,記不太清了,當初也許在這裡獵到過大獸,也或許什麼也沒有獵到,隻記得曾和兄長一起來這裡過,其它便也不知,也難以記得了…… 安德魯拖著傷痕累累的軀體,前進,漫無目的的前進。他所信賴的所有人都死了,對於他來說,死是再好不過了,於是,他走入了禁區…… “我準備在禁林等待死亡,但我迎來了新生,這是命運的旨意。命運讓我有機會顛覆這一切,這個世界拋棄了我但是另一個世界接納了我,我能登神,我能顛覆你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