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全西陸唯一一個沒有陷入全麵內戰的國家,羅德曼帝國慶幸自己曾作出了正確的抉擇。 在古舊年代開始,羅德曼帝國就是天空之國的熔爐,在墜地之後也是。羅德曼帝國作為西陸最重要的戰爭帝國源源不斷地銷售出自己生產的裝備,小到弩箭,大到法術驅動的戰爭人形,戰爭科技之發達一度連艾爾瑞斯都無法企及。在席卷全西陸的戰爭爆發以前,一直是這樣。 在三十年前的羅德曼帝國,爆發了一場“凋敝運動。”這也是羅德曼帝國轟轟烈烈的改革運動的開端。戰爭懲罰下的羅德曼帝國之中矛盾終於無法調和,沖突愈來愈激烈。 羅德曼帝國之所以沒有被卷入西陸幾乎全境的內戰風潮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正是因為他們對內改革的及時有效,智慧的安布羅斯宰相及時阻止了內部矛盾的激化,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是極為準確的,凋敝運動在官員中發起,一直流動到平民階層,之後再回流到上層官僚主導,最後安布羅斯宰相親自下場指揮運動。 凋敝運動旨在遏製羅德曼皇帝的權力以鬆綁新貴階層,安布羅斯宰相的下場導致了帝國高層最終也倒向了凋敝派。 凋敝運動直接導致了羅德曼帝國的三年改革與三年內整,最終新貴階層與開明官僚聯合了一場宮廷政變,被迫讓羅德曼皇帝割讓權力,羅德曼皇帝專製時代結束。 曾經的西陸諸國皇帝國王嘲笑羅德曼帝國皇帝的軟弱無能,甚至願意接受分割權力以至於現在已經逐漸淡出政治世界,但二十多年過去,反而國王與新貴階層聯合統治的羅德曼帝國成為了西陸唯一一個沒有爆發內戰的帝國。 羅德曼帝國的新朝政鬆綁了新貴階層,一定程度上也為下層人民鬆綁,雖然遠遠談不上自由與富足,但比起奴隸要好上太多。同時上層社會致力於改造下層人民的思想,有意發展他們的民族意識來加固羅德曼帝國改朝換代後不可避免的裂痕,利用各國的大革命來引導下層人忠於現如今的新建立的聯合政府,甚至派遣特遣隊去進行支援行動,種種措施才保證了羅德曼帝國下層人民的歸順,羅德曼才不至於陷落於風雨飄搖。 也隻因為如此,羅德曼之夜才得以召開。 羅德曼之夜的別稱是國王宴會,在格魯蘭這一夜被稱作“無盡榮光”,而在格盧恩,國王宴會的名字則是“神賜之禮”。這是從西陸分裂戰爭後所規定下的禮節,由西陸十國中的三國主持,三年為一期在上三國的首都召開,用於商討十國政治以及西陸的未來。 而如今這一場國王宴會是第一次破例沒有按照順序在格魯蘭帝國的首都召開,而是跳過了格魯蘭,由於格魯蘭的分裂導致格魯蘭首都劃歸格魯蘭共和國,宴會直接在羅德曼帝國的首都萊茵蒂法召開。 歷史上破例的次數不多,算上西陸戰爭期間羅德曼帝國因為大肆侵略爆發全麵戰爭而導致的破例,破例也才隻有四次。 上三國一般是與會的主要發言方,但曾經的三巨頭如今隻有羅德曼帝國還有上三國的實力,內戰中的格魯蘭哪怕已經通過黛娜女王的新政進行了一係列的重啟,實力也頂多算得上中四國的上遊,而格盧恩帝國則更是衰敗,甚至有西陸戰爭後期的羅德曼曾經的衰頹模樣,遠遠無法達到上三國的水平。 而中四國與下三國則更不必說,經濟凋敝,軍政破敗,政府垮臺。其中中四國僅有亞拓拉帝國與岡多耳教皇國還保持著政府公信力,維爾維亞王國政府已經垮臺,陷入失控局麵,而希恩王國已經在革命軍的攻勢中覆亡,取而代之的是希恩共和國臨時政府執政。下三國已經幾乎全部淪陷,隻有艾斯伊爾留存了一部分土地,剩下的全部被部落軍統一為冰海族盟以及冰海艦國。 這場十國國王宴會到底隻來了七方代表,下三國的國王已經被砍了頭,希恩王國的老國王病死,皇子遇刺身亡,維爾維亞的女王則隻能帶著家眷來國王宴會尋求庇護。 羅德曼帝國首都的萊茵蒂法長宮極盡奢華,凝聚著無數代工匠的精粹。在華燈照映的萊茵蒂法長宮外戰爭人形與全副武裝的帝國禁軍隊戒備著每一個角落,而長宮之內,則是彌漫著各種鮮花芳香的地方。伴隨著羅德曼古典樂,再加之以雪白同金黃墻壁構建的視覺效果,這裡甚至都能讓那些元首們暫時拋開戰爭的煩擾。 當然,羅德曼帝國現在的首席話事人不是慈善家,也不是派對的狂熱者,這一場宴會的目的很顯然隻有兩個,宣揚國威,還有牟取暴利。 西陸流傳的童謠這麼描述上三國:“妹妹格魯蘭是曼妙的少女,活潑而又不失貴族的優雅,編織她一襲長裙的是無盡的榮光。二姐羅德曼是威武的騎士,轟鳴的鍛造與不摧的意誌是她的祈禱與鎧甲。而大姐格盧恩是永遠憂鬱貴族少婦,高貴而冷漠的她永不肯摘下神秘的黑麵紗。” 如今妹妹不再有往日那般無憂無慮與享有無盡榮光,大姐無法保持貴族女人的典雅與端莊,唯有騎士仍舊保持著她的高傲與強悍。 當今羅德曼帝國最高話事人就坐在格盧恩皇帝身邊,同樣與他們坐在一起的隻有同為上三國的黛娜女王。 “拉斐爾大帝,嘗嘗這些鹿肉,這些都是上等的鐵森林野鹿,離了羅德曼哪還吃的到這麼好的鹿肉。” 最高話事人塞巴斯蒂安為拉斐爾大帝端了一盤烤鹿肉,這是帝國禦廚的最高水平。 拉斐爾如果不是因為國王宴會的慣例他是絕對不想來的,格盧恩帝國幾乎是砸在他手裡,格盧恩大革命雖然還沒能一口氣將格盧恩帝國摧毀,但“皇帝的後花園”已經成為了占領區。 “那老家夥呢?” 拉斐爾可沒心思吃鹿肉,隻是忿忿地將刀叉在鹿肉上割來割去,完全沒有格盧恩貴族那種舉手投足間流露的優雅,他煩躁得顧不上失態。 塞巴斯蒂安明知故問:“您說的是?皇帝陛下?” “虧你們還叫他陛下!” 拉斐爾用鼻子冷哼了一聲。 “原來您在說他啊,那個老頑童,”塞巴斯蒂安咯咯地笑:“老神仙在福音河畔給他外孫過生日,他說反正這裡也沒他什麼事,他也樂得不來,還說要給我跟安布羅斯宰相捎點福音河風味的奶酪……” “虧他還是皇室子孫!過得逍遙滋潤,沒有一點貴族王室的樣子!” 拉斐爾叨叨完又是一聲冷哼,然後把杯子裡裝的紅酒一飲而盡,再用手帕擦擦花白的胡須。 “沒有老皇帝的明事理現在我們都沒辦法坐在萊茵蒂法長宮裡享受大廚們費盡心思準備的一桌佳肴,羅德曼帝國現在會怎麼樣呢?不敢想象。” 塞巴斯蒂安還是裝著溫和儒雅的樣子,實際上他的內心已經在拚命壓抑著狂笑,拉斐爾大帝是有名的獨裁暴君,他就是有意讓這個一蹶不振的獨裁者吃癟。 他又給拉斐爾倒了一點紅酒,不過被拉斐爾態度很不好地拒絕了。 “小心點說話老怪物。” 拉斐爾又開始對宴會上的食物挑三揀四,不過很快被一個女人打斷。 敢直接不留情麵地罵拉斐爾為“老怪物”的人,整個西陸恐怕也隻有一人。 鐵血女皇黛娜來得稍遲一點,不過並不算太遲,風雪阻擋了來路,這也可以理解,不過也沒有誰敢指責她就是了。 “不管是格魯蘭軍人還是格盧恩軍人,哪個前線戰士能吃得上這樣的食物。非但不珍惜,還對它們評頭論足,老東西,吃得太飽了是吧。” 黛娜習慣保持著她的一貫作風,況且格盧恩帝國現在根本沒有與格魯蘭帝國叫板的實力,她更不用顧慮情麵。 拉斐爾當然是大怒,恨不得拔劍和黛娜發起決鬥。 但是他這個老頭子哪裡是年輕力壯的年輕人的對手?況且黛娜女皇自小接受著戰士的訓練,掌握著出色的格鬥術,她完全能把拉斐爾毫不吃力地揍一頓。 “還抱著您那金山銀山?前幾位大帝的積蓄在您手上差不多見底了吧?管他洪水滔天?您還沒死就洪水滔天了吧,哈哈……” 黛娜毫不掩飾她對這個守財奴的厭惡。 “你豈敢……我好歹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王!不是一個篡權的逆賊!” “那又怎樣,等著我親愛的伯父和您一樣讓一個美麗的國家變得窩囊?”黛娜挖苦:“現在長宮的外麵戍衛著一整支鐵血衛隊,還有一支皇騎軍部隊,格盧恩的戍衛在哪裡?那一小撮嗎?” 塞巴斯蒂安適時地給氣得麵紅耳赤的拉斐爾一個臺階下,把他趕去了其他幾國元首的談話裡,他看笑話也看夠了,最重要的會麵,應當是與格魯蘭的這位大人。 籌劃著一統格魯蘭帝國,重拾昔日榮光的鐵血女皇現在急需統一格魯蘭的軍備。格魯蘭共和國暫時屈服於女皇,三方內戰的形勢逐漸轉變為格魯蘭封建勢力同紅龍盟會的革命軍雙方的決死。 對於塞巴斯蒂安來說,這場內戰他站在哪一方都可以,如果女皇贏得了內戰,那他會多一個很好的盟友,如果革命軍贏得了內戰,那麼他會獲得一個很大的客戶。 女皇大大方方地坐在首席話事人對麵,然後接過了話事人遞過來的葡萄酒。 “謝謝,話事人先生。”黛娜將美酒一飲而盡:“酒很好喝,都說格魯蘭的皇家精釀也比不上這裡的葡萄酒,果然不假。” “那是那是,我們一直對自己的釀酒工藝感到驕傲。” 話事人讓女仆拿了更多珍藏的酒品,都是皇家酒窖的珍品。 “久仰格魯蘭帝國鐵血女皇的威名,為了把祖國從破碎中縫合不惜破壞各種老帝國時期的遺政弊端,單槍匹馬把分裂的格魯蘭再拚成一塊。不僅僅是我,甚至連我們的老宰相跟老皇帝都對您這個女兒身的英豪刮目相看。” 塞巴斯蒂安的話半是恭維,半是實話,黛娜也知道,從她的鐵軍暢通無阻地進駐格魯蘭共和國的首都之時,她就已經成為了西陸當代君王之間的偶像。 “有壯士斷腕的決心整改一個龐大帝國的朝政而不流血,反倒是與皇室相處融洽,再奮力爭奪列強,話事人先生,您也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能乾出這樣的事的領袖。” “沒有老皇帝和丞相的明智這些都是做不到的,您太抬高我了。” “何必這麼謙虛?塞巴斯蒂安先生籠絡人心的能力我也早有耳聞,我一直認為羅德曼遲早不會再是皇帝的羅德曼,皇帝身邊有許多陰謀家……”黛娜哈哈一笑:“不,您就當做是我在誇獎您吧。” 塞巴斯蒂安還是一向的謙遜:“這點我當然知道……不過,在朝政的弄權人中,陰謀家算不得貶義,而是難得的褒義詞。” “不管怎麼說,比起那混蛋我更看好羅德曼,你們是格魯蘭帝國優秀的朋友,我深深認可你們,這不是恭維。” “被鐵血的女皇如此垂青,我感到榮幸。” 黛娜一邊把弄著酒杯,一邊將目光放向另一桌還在大聲嚷嚷的拉斐爾:“這老不死的完完全全摧毀了一個輝煌的王朝,可憐了格盧恩人,攤上了這樣一個皇帝。” 拉斐爾現在隻能在一群更弱的國王之間耀武揚威,畢竟其他的國王甚至連軍隊都難拿得出手,戍衛隊更是小的可憐。迫於壓力,他們也隻好聽拉斐爾嚷嚷格盧恩帝國曾經的輝煌與人民的不忠君愛國。 “他現在還在指望著累死累活才能混得一口飯吃的人民忠君愛國呢。”塞巴斯蒂安感到又無奈又好笑:“格盧恩的陰影之下所蘊藏有多少的野心家與革命者我們無法想象,每一片喂不飽人民的土地上都會孕育反抗之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哪怕看上去還沒有崩壞,內部也已經支離破碎。格盧恩帝國陷入全麵內戰的前一天還在舉行名存實亡的歡頌勞工節呢,第二天就爆發了工人起義。” “正解,我喜歡你們這樣看待政治的人。”黛娜贊賞地點頭:“伯父領導下的格魯蘭也是如此,如果我早一點奪權,也許今天的格魯蘭也不會陷入內戰。我同情那些失去家園的人,也同情那些為了吃飽飯來跟我作戰的人。如果他們臣服,我會承諾他們安居樂業,但是他們不,因此我必須與他們作戰。” “女皇,您覺得這個世界上永遠會有皇帝嗎?” 塞巴斯蒂安唐突地問了這樣的問題。 這是兩個世界觀的碰撞,兩個代表了不同階級的領袖的對話。 但是女皇並沒有正麵回答,對於這種敏感的問題,她知道不應該直接回答她的看法。 “我避免戰爭,但不回避戰爭,我會驕傲地直到戰死,隻要有一個格魯蘭人跟從我,這便是格魯蘭女皇的信條。” “也是,這才是女皇的樣子。”塞巴斯蒂安居然也滿意這樣的答案:“我們很看重您這個客戶,您要求的物資會很快送達,關於皇帝的問題,您不喜歡的話,就當作沒有問過吧,畢竟現在談這個話題,似乎有些為時過早了。” “不盡感謝。” 黛娜又倒滿了一杯酒,然後一飲而盡:“那再敬一杯酒,為了格魯蘭與羅德曼如今的友誼!” “為了友誼!” 塞巴斯蒂安也很愉快地將酒杯舉起。 宴會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