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維爾從拉爾羅門德俱樂部離開後,並沒有前去星文協會,而是去了公共圖書館。 他身上隨身攜帶的卡瑪利拉家族的戳件確實好用,至少沒人膽敢阻攔他,況且公共圖書館索取身份證明也隻是具有象征意義而已。 他之所以趕過來,是為了一本書——一本斯賓諾賽所著的《道德引導論》,除去這本書是第一版之外,它還有一個價值。 “澤維爾·卡瑪利拉先生,您要找的書在哲學論述區B區3架第四排。” 他當然會這麼回答,記錄就是錯的,那麼閱讀者又該如何分辨?詢問確實簡單,但你如何肯定那不是一個更大的陷阱? 這就是一種悖論。 你也可以覺得我是在胡言亂語。 至少我們的澤維爾先生加快了腳步,然後他找到了目的地。 但那一欄沒有《道德引導論》,好在澤維爾有自己的辦法去找到他。 最終他看向了那本《政儀體係的建立及興起》,這兩本書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同樣是針對“阿塔哈利斯之問”的議論。 抽出那本書,不夠,再抽出幾本,一塊白色的大理石磚 與周邊並無區別。 他伸出手去觸碰,有種鬆動的感覺。 他用指甲摳動一下邊縫。 並沒有用,那塊石頭沒有反應。 澤維爾環視一圈四周,沒有人。 他用力敲擊那塊石頭,並且愈發著急。 石頭的一側轉了過去。 他把那塊磚頭抽出來,背麵空空如也。 “找錯了麼。”他內心想。 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肯定有不少人來找過,這種東西本就不可能被如此輕易的藏起來,況且這塊石頭確實被推動了。 他重新看向取下來的那一摞書,——《政儀體係的建立及興起》《格萊泰式政治的局限性》《囚徒理論——失敗的哲人與成功的騙徒》《海島與大陸的割裂》《虛假的真理——從“教派”看“信仰”》。 幾乎都是與格萊泰地區相關的資料。 其中又有什麼? “道德引導論···” 斯賓諾賽是現世作家,學派領袖。那麼能與他相提並論的隻有:《囚徒理論——失敗的哲人與成功的騙徒》 這本書是莫德斯邱的著述。 他十分嚴厲的批評了格萊泰地區的學術信仰,他認為現行學術無異於閉門造車,隻會讓學派在一個又一個虛假的發現和真正的循環中消亡在上坡路上,這個理論也是他稱號的由來。看不見頭的上升本質就是循壞。現在的潘洛斯就是他的學說的支持者 那本書是精裝版的大部頭,甚至還綴有格萊泰地區特有的絲綢掛帶。 澤維爾打開那本書的目錄,p.143頁,學派政治。 是的,有人在中央學派那一頁做了筆記,內容是“針對他們的執政引導地位···他們的學術地位往往會受到很多挑戰···因此中央學派衍生出了共融製度,每個執政學派與在野學派都可以以此維持地區政治的運轉···在《中央學派的凋敝》一書中有論述。” 《中央學派的凋敝》,很好。 但澤維爾必須確認一下自己的眼睛沒出問題,因為那批注的筆跡他實在是太熟悉了——加洛林手寫體,隻有一個人會在那個時期使用,也隻有他有權利使用這種被廢除的文字——科爾尼洛(kornilo)四世,那個極力推崇文藝的君主。 隻有他在那個時候敢以美為名使用這種字體。 他愈發認識到自己在尋找什麼。 他記得這本書在哪裡。 在這本書的隔壁書架上。 抽出這本書,其後是一塊磚瓦,故技重演,其後什麼也沒有。——除了一枚徽記——卡瑪利拉家族特有的書文標誌。把書本作為家徽主體的行為本就很難讓人理解。 “不對。” 澤維爾頭一次感到疑惑,那個東西應該很少為人所知才對,況且又從未聽聞它掀起過什麼轟動。 斯賓諾賽···莫德斯邱···卡瑪利拉···科爾尼洛···有什麼關聯才對。 格萊泰地區,批判式哲學,目中無人的學者,追求文藝的君王,以及神靈的手劄。 《政儀體係的建立及興起》,他翻開那本書的扉頁,上麵是這本書的藝術字體和發行記錄。《囚徒理論——失敗的哲人與成功的騙徒》,扉頁上也是標準的藝術字與記錄。《中央學派的凋敝》,也是一樣。 作者呢?斯賓諾賽,莫德斯邱,以及名不見經傳的莫來芬·貝寧哈頓。 莫來芬···分析學家,記錄家,評論家。 斯賓諾賽···分析學家,記錄家,評論家。 143頁,打開是什麼? 態度,對於格萊泰地區的態度,最終推定者,時任領主。 而且他的宅邸現在應該就是——星文協會。 終究還是繞不過它。 但好在終於有線索了。 澤維爾帶走那三本書,不忘向圖書管理員登記。 “好想放鬆一下啊···” 但他不能說出來。 他攔住一輛馬車:“星文協會。” 典型的貴族作風,但他很討厭《頌章》,這是肯定的。禁止縱欲、禁止魘食、禁止失態···並且要求所有貴族都保持一個僵硬的狀態。這是極大的理想主義,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所以阿爾馬拉才會作為商業之都——所有八大臣看不慣的事情都會在這裡發生,不過說到底,八大臣那批人中話事的也還是安斯多夫這種老一輩,像克利斯通這些人會擔職,隻不過是因為沒有人選而已。 《千言幻書》,以諾的作品,象征的是所有知識的總和,持有者可以從中獲得自己想要的一切,但代價是他有足夠強大的精神與神做交易,神的權柄除去天賦異稟者,不屬於任何人,其他人哪怕隻是想窺探,都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萬幸的是,因為“卡瑪利拉”,他就是得神垂青者。 萊狄多斯是鐵匠的兒子,他有著強健的體魄;安特羅是商人的兒子,即使他的父親已經不再遠行,但他具備有他們所沒有的理想和向往;但他,澤維爾,他的父親曾告訴他他的身份——王都後裔,但不正是這份顯赫招致他們離開王都的結局的嗎? “老爺,您行下好。”一個衣著破爛的流浪兒正扒住馬車的窗,向他乞討。 那是個很漂亮的流浪兒,隻是手上還留著裂痕。 他正想開口說什麼,但馬車卻一下子加速,那孩子抓不穩,一個踉蹌掉下去。 他把身子探出窗去,那孩子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了。 “我不想多管閑事,老爺,但您應該是第一次來阿爾馬拉,所以我不得不告訴您,無論您所受的教育多麼想讓您富有人情,這種事情您總不可能麵麵俱到的。”車夫冷靜地說。 這不像一個車夫能說出來的話。 但澤維爾選擇躺回去。 “如果我不去做我所能做到的,而是去譴責不作為的,那這聲‘老爺’還真適合我。” 澤維爾賭氣一般想。 這種氛圍一直持續到抵達星文協會。 打發走了車夫,澤維爾走入這棟建築。 星文協會的工作人員遍布外都,所以協會中反而大多是無關人員。 “澤維爾先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您。”一絲不茍的西服,細長的眼角,剃得乾凈的胡須,白皙得仿佛和女人一樣的皮膚,顯貴的呢子麵料。 “塞巴斯蒂安先生。”澤維爾拘謹的打招呼。 “澤維爾先生,我不記得我們上次見麵時我有自報姓名。”塞巴斯蒂安笑瞇瞇的。 澤維爾毫不客氣地指向他翻出的衣領:“如果您不至於粗心到把名字繡在衣領上的話。” 塞巴斯蒂安笑著整整衣領:“真是敏銳呢,不知您有何貴乾?” “謝謝誇獎,我現在正好在找星文協會的圖書室,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知道在哪裡嗎?” 塞巴斯蒂安為澤維爾指了路,澤維爾也成功找到了圖書室。 然後···“《道德引導論》。”他們該如何保證書不會被借走、偷盜或丟失?他們沒法保證,所以那就不是一本書,而是一句刻在地板上的話。 並且沒有人可以移動它——這個星文協會的圖書室的底層就是一整塊大理石,而那句話被無數書名所掩埋,這些都是“帝國學派”之中舉足輕重的學說著述。 “那個書名嚴絲合縫,那麼那個東西到底在哪裡?” 澤維爾四下環繞,並沒有什麼貓膩。 他覺得心如亂碼。 阿塔哈利斯之問! 周邊確實有一個象征格萊泰地區的標徽。 “如果···” 他伸手抓向那個標徽,可以扣動。 在那天下午,卡瑪利拉家族第肆佰陸拾伍任嫡係繼承者——澤維爾·馮·卡瑪利拉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書籍之神、智識之神、冥界書齋之主人、格萊泰地區的永恒統治者——學者以諾的羽毛筆。 標徽之後什麼也沒有,但他是卡瑪利拉家族的子孫,神靈無處不在,那份渴求使得以諾為他指明了道路。他在將極端的虔誠獻於這位神靈後,履行了他祖輩的諾言,因而獲得了他的賞賜。 ——即使在旁人眼中隻是剖開自己胸膛的暴行罷了。 “會與神靈打賭的,我的祖輩也簡直有問題。” 隻有但敢違抗神靈,才能證明自己的虔誠。 故事開始向深不可救的深淵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