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任一冬八歲,擠在紛攘的人群中去往古金學院。 他抬頭,視線越過那些比他大一些孩子的肩膀,遠遠的看見有一座高塔,塔頂閃耀著光輝,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鐵書宮吧。 “要是能加入學院,就相當於半步邁進了貴族的庭院。” 自從他被發現可以控製氣以來,這是周圍人最常提及的話。 終於輪到他了,幾人排成一隊,一位年長的老者帶領著他們進入學院,並非是進入正殿,而是穿過一片樹林去後麵的空倉庫。 老人慢慢的向他們介紹選拔的規則,展示能力,介紹應用,回答考官的問題,諸如此類。 任一冬跟在隊伍的後麵,不時需要小跑跟上。 他的思緒早就被周圍的景色吸引走了,竟然是樹林!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穿行於其中,而不是在夢裡。 樹蔭下的風輕輕吹過,涼涼的。對於一個生活在沙漠城市裡的孩子來說這種體驗頗為新奇。 他隻顧周圍的景色,一不留神撞到了前麵人的背上。 探出頭來,領路的老人正在和一位傭人交談,照顧好,早回宮之類的事情。 旁邊的座椅上倚靠著一位少女,手撫摸一支枯萎的花骨朵兒,滿麵愁容不掩嬌顏。 “還沒盛開就先枯死了。” 老人摸摸她的頭,“我會令人好生照顧著的。” “吊著命罷了,它哪還能有開花的時候。” 任一冬蹦出來,也沒說什麼,動手運氣,那朵蔫兒的花耷拉著抬起頭來,慢慢綻開。 “好啦,花開啦!”任一冬擦擦頭上的汗,這可累壞他了。 少女看著這枝盛開的花,和這個有點冒失又不失可愛的小孩子,忍不住笑出聲來。 “小娟,把這花裁下來吧。” 她命令傭人,眼睛卻盯著老人。 很多年以後,任一冬才明白,為什麼自己考試的時候能力都沒用出來,考官的問題也是回答的支支吾吾,自己卻能留在古金學院。 成百上千的人,他們多少的年月,無不在盯著這十幾個位置,可他們的努力,卻敵不過一位少女的莞爾。想來也令人唏噓。 ———————————— 油綠的棚頂,被幾根樹枝支撐著。 環顧四周,幾根鐵柱,幾根樹枝,簡單的蒙上一層篷布,造就了這個遮風擋雨的地方。裡麵擺放著兩張床,一張小矮桌,油燈的火焰抽搐著,從篷布的縫隙裡擠進來的一些陽光也比它光亮。任一冬正躺在自己的小營帳裡。 又做夢了。最近這一兩個月,總是頻繁的做夢,而且十分清晰,甚至醒來很久都不會忘記。 他剛翻身坐起來,左臂的劇痛直鉆心而來疼的他倒吸幾口涼氣。 屋外的幾人正在坐在篝火旁,半個小時前青衛就丟了一顆信煙進去,信隼這才剛剛趕到,青衛把昨夜的情況,路線變更的打算等等簡寫,綁在了信隼的腿上,放飛了出去。 錢無羨把濃湯塊丟進鍋裡,攪開,試試鹹淡,又加了一些碎鹹肉。 任一冬努力坐起來,帳外的幾人聽到動靜趕忙闖進來。 夥伴們的一陣噓寒問暖讓任一冬有些應付不來,這時他的肚子也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錢無羨這才想來剛剛煮的湯還在外麵,她急忙到外麵收拾一番,把鍋碗乾糧什麼的都拿進來放到桌子上,“今天我們在帳篷裡吃吧!” 錢無羨給任一冬盛了滿滿一碗湯,又給他找來了勺子,李征坐在他旁邊,幫他把乾餅掰成小塊。 他們一邊吃一邊匯總著昨晚的情況。 昨晚一時左右,帳外噪聲不斷,青衛出門查看發現是一夥夜行的人馬,他們正互相打量期間,錢無羨出來查看情況,哪料他們突然發難,火炮直接朝她轟來,她躲閃不及,青衛以身擋下,兩人並無大礙但錢無羨昏厥過去。李征任一冬聽到響聲趕忙出來查看情況,後來他們陷入一番苦戰,絕境之時遇到英雄搭救才得脫險。 “昨晚我睡覺時聽見青隊長正披掛裝備,她把我按在床上讓我切勿出門,她出去許久,也不聽見什麼動靜,我心急出門瞧一瞧,卻......這群人是沖我來的,真是愧對於諸位......我們先去青隊長提到的醫館把傷養好,我們的學旅...就...解散吧,跟著我,果然都沒有好下場,要不是大叔...” 錢無羨抱著湯碗低著頭,越說聲音越小。 青衛停下碗筷,“十四公主,依我來看此事有一些蹊蹺,賊人的目標不是您,昨夜那些肖小也曾想讓我帶您離開,想來也是隻敢求財的小賊罷了,況且,加害你,於宮中誰人有益?” 她稍微分析了情況,順帶著安慰了一下錢無羨,她很喜歡這個時不時會露出讓人心疼表情的女孩。 任一冬也跟著說道,“確實,公主你別想太多,你們金宮的事兒我不是很清楚,但總不會自己人害自己人吧?怎麼說也是一家人。還有昨天晚上我差點被打死,也是被人叫停了留我一條命,他們好像真的不殺人。” 這時他才想起來昨天晚上自己被打的多嚴重,“我現在能活蹦亂跳的,也是多虧了你啊!你的醫符對吧?” “正是,雖說且將皮外傷醫好了,但昨天的炮將我的氣封住了,這些醫符也形同廢紙,你的胳膊卻紫腫的厲害,我試盡了也不能醫好,青隊長和我一樣被封了氣路,現在我們得轉向去艾爾芙,有個醫館離我們很近。” 兩人的安慰讓她心情稍微好些,她把乾餅塞進湯裡吃了起來,現在的情況也容不得她講究什麼食物了。 李征聽著他們的討論不敢言語,他的體會和其他人是截然不同,昨天那位刀手招招直奔命門而來,現在想起當時的場景還是十分後怕,但凡封的是他的氣,但凡多來一個人,他都招架不住,可能也是命喪當時了。 他也有很多疑問,為什麼隻有蒙麵刀手一人與他對陣?那刀手也是頗為怪異,幾乎看透了自己的所有路數,莫非他的氣法是關於此方麵的?還有,他的招式十分犀利,卻好像對他自己手中的兵器十分不熟悉,甚至連長度都沒計算準確。但不管怎麼說,這些疑問似乎再也沒有機會解答了。 閑聊幾句,氣氛似乎輕鬆了些,眾人喝完了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起身收拾營帳。 李征削來兩個木板,錢無羨幫忙把任一冬包紮了一下。 結束後任一冬一邊看地圖,一邊調試路石盤,順帶問起昨晚的北地父子。 大家給他講起來昨晚他昏迷之後的事情。 那父子確實是行俠仗義,幫他們擊退了賊人,還護衛到了天亮才走,期間告訴那是北國的炮,專門攻擊氣路。也不肯收我們的錢財,隻是要了一封引薦信給孩子,青衛便寫了一封給他哥哥青禦。 李征把收好的營帳塞進車裡,“要我說,他們隻是看著憨厚,青將軍的那一封信那可比千金還珍貴。” 青衛很看重這兩人,“而且實力不容小覷,他背後出來的月亮形狀大概就是他的化氣了吧,僅僅是操控雷電的能力本身已經很強了,而且還修煉出了化氣,兒子的能力是操縱金屬。這兩人到了南國必定能成就一番事業。希望兄長能將二人留為己用。” 閑聊中幾人收拾了物件和心情,坐上車,木頭車廂吱呀吱呀的開動起來,這種代表著旅行的聲音讓人心安,他們緊張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些。 青衛和李征交流了一陣,她從昨晚到現在沒合過眼,雖說守夜是她身為衛巖軍最基本的功夫,但昨晚的戰鬥加上炮擊讓她身心俱疲,簡單交代了一下後就趴在行李上睡了過去。 車晃晃悠悠的啟動,緩緩前進。 車輪碾過路上的腳印,馬蹄印,將昨夜的一切都拋之於後,無名的野風將撫平這些沙土之上的痕跡,可人間諸事交織如命,真的有“過去了”這個說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