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瀾略微思索,“紅樓俠客榜有其名,白衣玉劍,琅風白澤。可是此人?”
“你這幾天從未在涼城見過任何琅風派之人?”楚澤鶴奇到。
“未曾。”沈青瀾搖搖頭。
楚澤鶴大為遺憾,隻後悔真不應當這麽輕易就把那三人宰了的,若是交給司刑堂仔細審審,說不定能問出什麽來。
隻是楚澤鶴不知道,即使是地字輩影衛,送這三人回去也是一趟有去無回之路,甚至會暴露冥教的底細和位置。他倒是誤打誤撞,讓琅風派不僅損失了三位青年才俊,還加上了一個在林中迷路以致誤入陷阱的琅風派長老。
至於冥教巡邏的影衛發現這位長老,把他帶到司刑堂之後問出了什麽,便是後話了。
兩人交換了一陣信息,楚澤鶴隻覺得此事不過露出冰山一角,冰麵下的東西他還不曾看清。雖說沈青瀾終將長成一隻老狐貍,但如今道行顯然不夠,一旦自己身處局中便看不清楚了。
“不知待沈某恢複自由身後,可否去尋少教主?”沈青瀾麵目一肅,拱手問。
楚澤鶴:……老沈啊,你咋說的好像我倆要私奔一樣。
“本座自是歡迎。往後,你稱我澤鶴,我稱你沈兄便可。”
沈青瀾大方接受了,拱手繼續說:“澤鶴兄今日一劍,沈某拜服。沈某鬥膽,敢問澤鶴兄師從何人。”
楚澤鶴看著麵目仍舊年輕的沈青瀾,心中突然升起一絲懷念。
他那一劍,乃是日後沈青瀾用出的一劍。
那一劍,蕩盡平生。
唯獨那一次,沈青瀾大醉之中,舉劍狂舞,他才在那一劍裏一瞥老狐貍心中那些未盡之言。
若說他剛才那一劍,劍意是“放下”。那沈青瀾那一劍,滿滿的都是“放不下”。
可放不下什麽呢?楚澤鶴不敢問,也問不出口。他怕那答案太大,他怕那答案是負了沈青瀾的這個天下。
麵對老友,楚澤鶴常常覺得言語如此無力。他多希望自己問了,也如沈青瀾問了自己關於十二的事一樣,他也問問沈青瀾心裏究竟裝了什麽。
可隻言片語,又怎麽說得清呢。
楚澤鶴摘下自己臉上的□□,露出自己本來的麵目,直視沈青瀾雙眼,隻說:“一位故人。”
沈青瀾直視楚澤鶴的丹鳳眸,看清楚了其中的離愁。明白楚澤鶴是在自證自己說的是真話,不願兩人生嫌隙。於是他後退一步,拱手道:“澤鶴兄天資,沈某拜服。”將這個話題揭過。
恰巧人十也帶著那兩個皇家影衛來了,與在場的影衛交換一遍情報後才知道自己手下的鬼字輩影衛竟是少教主,驚得一時愣在原地。
“城主府那兩人已是無用,他們冒犯澤鶴兄,沈某便將他們交給澤鶴兄處置。”沈青瀾交代完便先行離開了。這些影衛身負特殊使命,本就不可能活下去。現在不殺,皇家影衛也會追殺他們。沈青瀾不介意送楚澤鶴一個情報源。
事情告一段落,楚澤鶴讓地二和地三先回冥教說說事情經過。
地一重傷,他和幾個地字輩、人字輩影衛留在涼城司影堂的小院子裏休整。再說,叱龍莊被焚之事仍有許多不解之處。
換回銀絲廣袖鶴紋墨袍,楚澤鶴坐在書房上首,複盤了一下之前的發現。
那邊人十剛請過罪,自認自己冒犯主上,當領百鞭,還得加個針刑才能做表率。楚澤鶴大手一揮免了罰,反倒是問他願不願意留在涼城,人十自然滿口答應。這邊楚澤鶴就開始琢磨十二的事情。
“咳,人十八。你可願意留在此處?”楚澤鶴清清嗓子,狀似無意問到。
人十八麵無表情跪在下首,有些惶恐。
平心而論,他在任務中並未表現多麽出色,一路走來不過令行禁止,聽命行事。方才對敵,甚至還需要靠主上才能從那青衫劍客手中撿回一條命。可如今,主上竟如此賞識自己,還親自開口問自己是否願意留下。人十八跪下,表情堅定到:“屬下願誓死追隨主上。”
楚澤鶴從沒想過,自己還有幸能再聽一次這話。那些死去的記憶仿佛重新複活,裹纏住心髒,疼痛得幾乎窒息。
他不要什麽赴湯蹈火。這人隻要好好的站在自己眼前,他便心滿意足了。
楚澤鶴輕輕道:“……人十八,你過來。”
人十八膝行向前,湊近了一些。
“再過來些。”楚澤鶴聲音輕輕的,仿佛哄勸一般,生怕嚇到對方。
人十八又湊近一些——再近,便是冒犯主上了。主上這般高潔之人,怎能容他們這些影衛玷汙。
人十八聽到主上似乎輕笑了一聲,隨即一隻白玉般的手覆在自己側臉上,溫柔又懷念的碰了碰他的臉頰。隨後,那指尖撫上眉眼,那處還沒有被鄉野粗糙的生活和歲月蹉跎,較之楚澤鶴心目中的模樣來說年輕了許多。
楚澤鶴再也忍不住,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夾著一絲旁人無法察覺的顫抖:“你可願隨我姓,喚作楚執?”
楚執楚執,我楚澤鶴的執念。
這名字,不知夾雜了他多少私心,像是要將人一輩子綁在身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