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四周一片蕭瑟,到處都有冰淩的反光,顯得異常寒冷。隻有看到遠處農家茅草房升起的縷縷炊煙,才有一絲溫暖的感覺。 此時稻田裡的晚稻早已經收割完畢,水田裡隻剩下了灰黃的禾兜和還沒有長起來的紫雲英,也就是農民常說的紅花草。 間或也能看到一些地勢稍高的旱田,上麵或者種了多年生的苧麻,或者收了棉花之後栽種了油菜,不少棉花秸稈都沒有收走。肯定是它們的主人外出打工了,來不及收。 與紫雲英一樣,油菜也不懼冰霜雨雪,覆蓋一層霜花,反而更顯碧綠,也更漂亮。 走進自家院子,小妹和她身後的一隻麻貓一起迎了上來。 不過看到黃皮呆在謝華駒身邊,麻貓不敢靠近,隻是遠遠朝謝華駒叫了兩聲,以示歡迎:“喵——!喵——!” 小妹朝謝華駒喊道:“大哥,花丫喊你呢。” 謝華駒故意用嫌棄的目光看著她:“知道了。可我沒有買糖,喊也沒用。” 小妹一聽,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抱起麻貓,擼著它的皮毛,恨恨地說道:“花丫,不理他!他討厭死了,隻喜歡黃皮。他不喜歡你,我們也不喜歡他。” 謝華駒笑了笑,沖上去,連人帶貓一起抱起:“你真不喜歡大哥我了?可我有糖哦。” 小妹立即伸出左胳膊繞著他脖子:“我最喜歡大哥了。是花丫不喜歡你。你別給它糖吃。” 謝華駒沒理她,轉頭朝站在門口的大妹和弟弟笑了笑:“你們好。” 這種陌生的招呼方式,讓靦腆的妹妹和弟弟很尷尬,他們用笑容回應了他,先後喊了一聲外公,就迅速轉身進了屋裡。 “大哥,糖呢?”小妹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大有不給糖我就翻臉的架勢。 外公很看不慣孫女好吃的樣子,冷哼一聲:“你哪裡這麼好吃?讓他抱著,你不知道你大哥剛從醫院出來?下來!……,我和你爸媽回家,你喊我們了嗎?一點禮貌也沒有。” 小妹被外公嚇得小臉發白,眼裡噙在眼眶裡,慌亂地推著謝華駒的胸膛,讓他放自己下來,不敢再賴在他懷裡。 謝華駒輕輕笑了一下,一邊將她放下,一邊悄悄將在醫院門口買的糖果塞進她手裡。 小妹這才高興了些,偷偷朝謝華駒笑了一下,轉身跑進屋子裡,連花丫也夠不上了。 聽到謝華駒住院回來了,幾個鄰居也過來看望,問寒問暖。 謝華駒客氣地跟他們打著招呼,笑著回答他們的詢問。 直到劉冰燒了一鍋甜酒蛋花茶,給他們每人送上一碗,他們這才放過了謝華駒。 臨近過年,農民都變得大方起來。平日有鄰居上門最多就是從放了茶葉沫子的大茶壺裡倒一杯涼了的茶水。現在則燒一鍋水,放一些甜酒,偶爾打一個雞蛋花。 當然,打雞蛋花得家裡有雞蛋才行,若是沒雞蛋,或者主人吝嗇,那就隻放點點甜酒了。 謝華駒雙手捧著熱乎乎的茶碗,默默地站在自家茅草房子前麵的曬坪裡,眺望著眼前的田野、遠處的大堤和大堤下那一排灰黑的茅草屋。 那裡一棟又一棟茅草房之間都相隔不遠,站在這裡看過去就如排在一起似的。 這裡的貧窮完全可以用兩句打油詩來形容: 茅草屋頂泥土墻、破舊報紙糊木窗; 上頓蘿卜下頓瓜、陳年冬衣露棉花; 謝華駒的爺爺、大伯和小叔他們都住在大堤腳下的那一排茅草房裡,隻有謝華駒一家從爺爺那裡分家出來後,搬到了離堤腳大約五百米的北麵,依靠一條小河住著。 依靠這條小河住著的農戶並不多,隻有十多家,依然屬於洋安村第四村民小組。 他們都是結婚後與父母分家,那邊宅基地不夠而從堤腳搬過來的。因為建在新的宅基地上,兩家房子之間的距離遠比大堤那裡房子相互之間的距離要大得多。 房子與房子之間都用半人多高的籬笆連著。籬笆裡麵圍著的是各家的自留地,種植著各種蔬菜。而籬笆外麵是馬路和樹林,是雞鴨白天玩耍的地方。 在一棟棟茅草房之間,偶爾能看到好幾戶農戶的房子外麵碼放了不少紅磚或砂石,顯然這些農戶是準備來年或後年拆掉茅草房改建磚瓦房。 幸虧政策好,農村完全解決了溫飽問題。現在每家每戶都在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慢慢蓄積金錢,比如賣出糧食、棉花、苧麻,或外出打工賺錢。 他們都希望能積攢下一筆足以建築一套寬敞明亮的磚瓦房的錢。特別是那些有大齡兒子的家庭,心情更迫切。因為誰都知道,隻要有了磚瓦房,就是相貌醜一點,也能娶到兒媳婦。 謝華駒的父母也在默默地為這個卑微的目標奮鬥著,因為再過兩年多謝華駒就到十八歲,就到了相親籌備婚事的時候。 為了賺錢,父親收割完晚稻就在蘆葦場乾苦力:先將蘆葦收割,然後打捆,再運到露天倉庫存放。因為他身材魁梧,力氣大,很受包工頭的歡迎,賺的錢比普通打工者稍微多一些。 有時候包工頭或老板還喊他們幾個身材魁梧的人去鎮場子,威懾一下競爭對手。 事後,包工頭或老板會多少給些賞金,這算是一筆額外的收入,被父親全部積攢了起來。 因為錢來之不易,謝定新現在也開始為兒子阻止了械鬥而慶幸。 如果按原計劃去械鬥,謝定新明天必然是這場械鬥的帶頭人:兒子被人打暈踢入河裡,你軍人出身、身材魁梧的謝定新豈能不帶頭報仇? 可他若真的成了帶頭械鬥,不說會不會受傷,也會將在蘆葦場賺的錢全部用光,還得從謝華駒外公手裡借一些錢才能夠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才能招待好前來助拳的親戚朋友。 “華駒,你沒事了吧?”謝華駒正在打量遠處的稻田,聽到奶奶喊他的聲音。 他轉頭一看,隻見奶奶在伯母的攙扶下微微顫顫地來了,連忙快步迎了上去:“奶奶,您怎麼來了?您慢點走,慢點走,地下有冰呢。……,伯母,你也來了?” 奶奶卻加快步伐沖了過來,緊緊抓著他的手上下查看著,一邊看他是否受傷一邊不斷罵著她的小兒子謝建軍,罵他一把年紀都長到豬身上了,連親侄兒都下重手打。 看到她過來,謝父謝母等人連忙出來迎接她。 奶奶轉頭怒問二兒子,責問他為什麼不讓謝華駒多住幾天院。 謝華駒連忙代替父親笑著回答道:“奶奶,我身體真的沒問題。小時候偷偷遊水,哪一年沒嗆過水。就算是現在這麼冷的天,我都敢跳進河裡遊半小時。躺在醫院又訛詐不到錢,我就懶得躺了,醫院的氣味太難聞。” 奶奶訕訕地笑了笑,不再提出院的事。 讓一個沒病的人躺醫院訛詐他人錢財,說出去真不光彩。而這就是謝建軍的想法,幾乎人人都知道,作為謝建軍的親人,自然有些慚愧。 伯母則誇贊著謝華駒的大度,語言裡表達了械鬥被阻止的高興和對小叔子的不滿。 她是真心不希望也害怕自己的丈夫、兒子和女婿去參加械鬥。 看到謝華駒確實好了,伯母吃了一碗甜酒蛋花茶就謝絕挽留,急匆匆地回家去了,因為她家今天下午要利用兩個女婿在家的機會舂出糍粑,她必須回去準備。
第一十二章;貧窮的家(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