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出院後,由於行動上多有不便,被子女接到一個四季如春的城市去療養了,那裡的氣候比北方適合心腦血管病患養病。 再之後就是尹曇開啟了事業的版圖,互聯網熱潮席卷,尹曇成了為自己代言的甜品老板。 他的手藝不斷提升,客源越來越多,見識也越來越廣,而後更是受邀參加了許多的比賽,甚至一路沖到國際賽場。因此他的野心也隨之變大,短短三年時間在本市開了四家甜品連鎖店。 一時間,風頭無兩。 他從沒有忘記老伯,經常會抽時間去看望他,可惜老伯患上了一種不可逆的疾病——阿爾茲海默癥。 從最開始認錯人,到直接認不出是誰,尹曇幾乎是親眼見證了一個老人是如何從清醒變得癡傻,從正常變得瘋癲的過程。 這叫他如何都難以接受,可卻無能為力。 在尹曇計劃著開第五家分店的時候,老伯的女兒打來電話,告訴他老伯走了。 因為吞咽功能紊亂沒能及時發現,食物卡在氣管窒息而亡。 尹曇趕去老伯所在的那座城市,和老伯的子女一起將他的骨灰接回來,幫助他落葉歸根。 巨大的哀傷中,尹曇過了渾渾噩噩的一段時間,也就是這個時候,在他之後的那一年從礦場出來闖蕩,成為有錢人家金龜婿的好兄弟張與倫騙他抵押了四家店鋪,最終以一座空殼養老院作為補償,跑走了。 要知道,當尹曇看見朝衛東的第一眼,得知他也是腦出血變得如此後,心情是有多糟糕。 他恨不能立刻馬上回到熱愛的甜品領域當中,但事實告訴他,他未來一段時間,必須要麵對這樣的人。 不止一個,是一群。 看見老人的時候,他總會想起自己的老伯,他本能的想去親近,卻又在他們的癡傻和陌生中望而卻步,最終隻能逃避。 他把最美好的回憶珍藏在房間的櫃子裡,每當失意難過的時候都會過來看看,想想往事,像是來到加油站一樣,給自己這副軀殼加點油,繼續過明天的生活,想著再堅持一下,隻要賣了這養老院,自己還會回到發光的領域重展拳腳。 今天又一次看到它們,尹曇卻覺得以往那種感覺沒那麼強烈了。 就好像是心中的執念,被其他的什麼東西抵消不少。 …… 這一晚,養老院的廚房香氣四溢。 墻外的夜貓、枝頭的野雀、搬家的鼠蟻都被香氣吸引過來,好奇的探頭探腦。 養老院的廚房別具一格,使用的廚具炊具堪比飯店。 這一塊倒不是“狗兄弟”張與倫弄的,純是尹曇憑著自己的喜好陸續置辦的。 幾年間趕上尹曇心情好或者一時技癢,就會半夜跑來做點甜品,第二天再分給大家。有些住養人飲食控製沒那麼嚴格的,護工們也會給他們吃一些,甚至來探親的家屬趕上,也能一飽口福。 好吃的食堂飯菜加上這種不定期的隱形福利,某種程度上增加了員工的忠誠度,甚至……客戶粘性。 萬秋紅曾委婉的表示讓尹曇沒事多做點好吃的,或者每個月養老院都搞點這樣的活動,就像是義診那樣,豈不是能吸引更多客戶? 卻觸發了尹曇的叛逆,連著小半年都沒進廚房一次。 初代網紅,百萬粉絲,怎麼可以當街擺攤? 要是被那些曾經的粉絲看到,養老院的門檻豈不是要被踏破? 最美好的回憶還是讓它留在回憶裡吧。 打那以後萬秋紅再也沒敢提這一茬。 誰也沒料到在這種時候尹大廚還有這份閑情逸致,而且做的甜品比以往花樣更多。 忙了大半夜之後,尹曇臨睡前給萬秋紅發信息說:冷藏櫃裡有打包的甜品,可以給朝嵐帶點路上吃。 …… 第二天,又一批警察到訪。 他們要在李伯發生命案的現場重新取證,有必要的話,還要提取整個片區所有人的dna做核對。 這一次倒也沒人攔著朝嵐不叫她離開,隻不過她卻走不成了。 或者說,已經無處可去了。 一大清早,她收到單位hr發來的郵件,內容很簡短,大概意思是說因她無故曠工,違反單位考勤管理規定,予以辭退。工資結餘三個工作日內到賬,相關證明以及個人物品,將於一周後一並寄出,請確認通訊地址是否準確。 朝嵐緊急聯係hr,得到的是和郵件內容一致的官方回復,她又試著聯係同批入職的同事,換來的不是敷衍就是冷漠以對。 一係列操作行雲流水,沒一句多餘的寒暄和唏噓,禮貌且果斷地掛斷了和朝嵐的通話。得,連回去收拾東西的機會都沒給她,連夜看的勞動法條文也沒了用武之地。 朝嵐氣的捏著手機在屋子裡踱步,渾身發抖,不一會兒竟然心慌頭暈起來。 大早上沒吃飯,又生了這麼大的氣,低血糖了。 桌上放著母親一大早上拿過來的甜品,朝嵐餓虎撲食般的吃掉兩塊虎皮蛋糕,糖分得到迅速補充,心慌的感覺緩和了一些。為了更有鬥誌,朝嵐三下五除二又吃掉了另外幾盒精致又叫不出來的名字的……吃的。 之後抄起桌上的大水杯,噸噸噸喝掉,之後抹了把嘴。 有了力氣,朝嵐悔恨得想給自己兩個巴掌。 又一次。 又一次被人性給欺瞞了。 國外求學時已經吃了那麼大的虧,怎麼一點兒防備之心都沒有? 同樣的錯誤怎麼能犯兩次,同樣的經歷怎麼會有第二次?!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朝嵐抓起行李箱就要往外沖,她想要回到公司當麵去問個明白。 可是緊接著一股懼意襲來,當年在國外,她也是這樣的做法,可任憑她苦苦哀求也無濟於事,在她連續幾天上門之後,校方甚至打算讓警察請她離開。 警察! 國外的警察,有哪個會聽她的申辯! 咦? 不對! 朝嵐猛的回過神來。 我現在已經回國了,就算是外企,也要聽中國的法律! 我憑什麼不能申辯? 朝嵐冷靜下來,拿起電話撥打了有關部門的號碼,在自己的國家,她是有權利申請勞動仲裁的! 電話成功接通,她的訴求也有人仔細聆聽,這極大的安慰了她脆弱的內心,也化解了心中的痛苦。 可這通電話的最後,對方卻勸她放棄:一周的事假沒有得到人事部門的正麵同意,到哪兒都得算曠工。 勝算不大。 對方還說,就算她有理也不建議仲裁,沒有一家單位願意要曾和單位打過官司的員工。況且仲裁也不是個把月就能出結果的,單位耽誤得起,她可耽誤不起。 她條件也不算差,有那個扯皮的功夫不如趕緊找下家。 朝嵐不得不認真考慮接線員的建議。 想著想著又沒忍住委屈的哭了起來,沒哭多大一會兒,她抹掉眼淚,喝了一大杯水鎮靜自己。 強行把自己從絕望的情緒當中剝離出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開導自己說,隻是一份工作而已,和學業那一次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 學退了不能重讀,工作沒了可以再找的。 對,要抓緊時間,再重新找一份工作! 這一次,朝嵐依舊決定不將被辭的事情告訴母親,畢竟之前那份工作如何母親也不大清楚,如果能短期內找到新的工作,那就是平穩過度了。 朝嵐窩在房間更新履歷,萬秋紅在外麵忙忙活活。 對偶爾傳來的母親或是別人與人爭執的聲音,朝嵐隻是皺皺眉,並不關注,繼續瀏覽求職網站。 她對這種情況已經見怪不怪了。 在她看來,就算沒有李伯的案子,養老院也不是能好好說話的地方。 這幾天下來,她也看出來了,當初母親和尹曇決定專收失智老人的決定,往好聽了說是精準定位,往現實了說就是招不到人,才把別家養老院不願收的老人給接過來。 正常老人倒還好一些,專門和失智群體打交道,想要有效溝通、讓他們聽話,隻能先用哄的,哄不了就隻能喊要麼吼,真的沒什麼別的好辦法。 嗐。 想什麼呢? 朝嵐再次強行收回心思,專心琢磨如何把外企這段簡短的經歷更新到簡歷當中,既能充實履歷,又不會被下一家用人單位質疑離職原因。 剛有點思路的時候,卻聽走廊裡方才還斷斷續續的沖突陡然加劇了。 隨著萬秋紅一聲尖利的“誰敢動他?!”事件進入高潮,尹曇和高英傑的聲音夾在各種呼喝聲音裡傳進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