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太後撇了兩眼,悠悠問道:“賈瑄,你可知罪?” 賈瑄低頭眉頭微皺,心裡卻計較起來。此時態度若是不定,之後恐難有作為。況且,一心為天下,何錯之有。 賈瑄拱手:“稟太後,微臣實屬不知,罪在何處。” 孫太後嘴角微微上揚,又輕輕吹拂茶葉,抿了一口。 突然間隻聽得“劈裡啪啦”一聲脆響,隻見賈瑄腳下瓷杯碎片四分五裂,瞬間四處崩濺,茶水亦沾了賈瑄衣裙。 大殿之內,靜默無聲,四處丫鬟女婢見此立即下跪,低身伏首,戰戰兢兢。 賈瑄被這突如其來一聲嚇的心裡一顫,隻是憑著多年以來的養氣功夫,表麵鎮定如初,倒也不露破綻。 “你好大的膽子!”孫太後直接盯著賈瑄怒道:“你莫不是真以為你大破瓦剌,本宮便不敢殺你?” 如今之計,再畏畏縮縮下去,如何自處。賈瑄緩緩抬頭,目光如炬,對視孫太後,自是不懼。 不疾不徐開口道:“茶水味道欠佳,太後不大滿意,尚可潑了便是;可是這天下之主,太後若是不大滿意,難道亦將這天下一潑了之乎?” “哈哈哈……好!好!好!” 太後怒極反笑,連呼三個“好”字。 直接起身一把抽出賈瑄身上掛的天子劍,一劍直搭賈瑄肩膀。隻見幾絲秀發,飄飄然而散落於地。 “汝,這般如此狂逆無道,本宮將你千刀萬剮,天下人亦是無話可說了。” 隻見太後態度堅定,滿麵決絕。賈瑄卻即使劍在脖頸,亦是不懼。 “賈瑄一人之死,自是微不足道。若是能使得太後回心轉意,救得了這天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隨後竟向前一步跨去,劍鋒冷銳,隨後鮮血順天子劍緩流而下。 “滴答,滴答……” 一滴一滴落在地下茶水裡,暈散開來。 賈瑄脖頸微割破皮,稍有絲絲疼痛,已是毫不在意。隻是盯著太後,目光銳利幽深。 孫太後稍盯片刻,突然笑道:“汝等這般忠靖之士,尚可知天下危矣。本宮身為天下之母,又豈能不知。” 賈瑄這才舒緩下一口氣來,內心安定不少。 孫太後收起長劍,信手推送,劍已然歸鞘。 賈瑄略有吃驚,劍鞘且掛於己身。孫太後竟是信手拈來,不扶劍鞘,眨眼間將劍送回。 這份掌控力,精準度,早已遠超天下婦人,便是有些軍中男兒亦是不及的。 “來人,給真武伯上藥。” 孫太後也不搭理賈瑄是何等表情,隻是吩咐著下人去拿藥。 不一會,侍女端著上好的金瘡藥前來。 意欲上藥,隻是賈瑄身材略高,多有不便。 “賜座!” 孫太後望了一眼,隨後給賈瑄賜了座。 這藥來的再慢些,傷口變好了,隻是現在聊勝於無。侍女小心翼翼上好了藥,賈瑄隻覺冰冰涼涼,竟是沒有一絲疼痛感覺了。 “來人,看茶!” 孫太後看上好了藥,又叫了茶。奴婢迅速前來將場麵收拾了乾凈,擦了地,隨後退去了。 賈瑄看著眼前的茶,芳香四溢,淡雅悠長。 也是細細品嘗起來,隻是天下的好茶,大抵都是一個味道。賈瑄本不愛茶,自是品不出個什麼味道。 “如何,這茶可飲得,不若潑了去……” 孫太後手拿杯蓋撥了撥茶葉,細細吹了一口,也是抿了起來。 賈瑄見孫太後如此記仇揶揄,也隻的服軟:“太後羞煞微臣……” 太後笑了笑,擺了擺手,卻是不提。 …… 二人亦是聊了許久。 “罷了,本宮身子略有疲乏,你暫且下去吧。” 孫太後開始逐客,賈瑄行了禮,被人帶了出去。 看著賈瑄背影漸漸而去,身邊一太監走了過來,亦是看著賈瑄遠去。 “你覺此人如何?” 孫太後仿佛隨意問到。 這太監已然是深受信任,太後不避忌諱。 “恕老奴眼拙,自是看不出來。”太監過來給太後捏起了肩膀,趕趕疲勞。 孫太後笑道:“你啊,真是人老成精,說罷了……” 太監聽此這才開口:“此人心神堅韌如高山,令人不可仰望。” 孫太後點點頭,自是肯定。卻隻覺太監將人看得小了。 “高山算得什麼,此人心懷的是天下……” 擺了擺手,讓太監停了手上動作:“吩咐下去,準賈瑄以後劍屢上殿。” “是,太後。忠順王爺還在後殿候著。” 太監應答,隨即又說道。 “走吧!” 太監立馬扶著孫太後去見忠順王,暫且不提。 隻見賈瑄已然遠去,不見蹤影。 自是不知孫太後如何評價,如今出了宮門,一口濁氣吐出,內心這才真正放鬆下來。 真不愧政治高手,賈瑄兩代為人,也差點露怯。 若不是賈瑄堅定下來,以當時局麵,若膽敢退縮一步,怕是賈瑄以後前途無望不說,甚至要遭遇滅頂之災。 更別談改造大明,拯救紅樓了。 “一步錯,步步皆錯。看來離自己掌控局麵,還為時尚早。”賈瑄抬頭仰望,天空湛藍,飛鳥時過。 對於孫太後來說,賈瑄早已心中明悟。歷史上被稱為“妖後”,那肯定有其手段和狠毒。 這必然會導致賈瑄走向其對立麵,更不用說孫太後還有算計朱祁鈺的嫌疑。 現在時機還未到,不到賈瑄翻臉的時候,一切還需詳細計劃。隻需牢牢守住朱祁鈺,那麼一切盡在掌握。 朱祁鈺在位幾年,大小事宜皆仰賴於謙。直至最後,朱祁鎮復辟,還在想著於謙能夠帶兵過來平叛。 隻可惜,朱祁鈺後繼無人,又病入膏肓。於謙自是不會讓大明陷入混亂之中,默許了朱祁鎮復辟之事。 於謙終究是為了天下,負了朱祁鈺一人。 賈瑄內心越發堅定:“既有我在,自當拚上一切,創下其他結局。” 卻同時內心有一絲裂痕,殊不知就是這一似裂痕,後麵差點讓賈瑄道心破碎,萬劫不復。 賈瑄兩次謀劃,襲殺朱祁鎮,皆未達成目的。這令賈瑄內心多有不安,到底是天意不可更改,還是一切都是巧合。 賈瑄前一腳還意氣風發,現在思索到這些,竟是漸漸陰鬱起來。 騎著馬,未走幾步,隻見前方停著一頂轎子,華麗富貴,看其製式,是王公貴族,周圍侍衛提刀佇立,警惕十足。 賈瑄見此,已然知曉,轎子主人是在等候自己。於是下馬上前,前去拜見。 侍衛見有人來,正要拔刀嗬止,卻被轎子裡麵的人攔了下來。 賈瑄走上前去,轎中之人伸手撥開轎簾,隻見穿著五爪坐龍白蟒袍,係著碧玉紅鞓帶。麵如美玉,目似明星,真乃一秀麗人物。 儼然便是北靜王。 賈瑄見此,行禮拜見:“下官見過王爺!” 北靜王見賈瑄,頭頂白玉烏紗帽,身著大紅麒麟服,腰掛金玉天子劍,劍眉星目,清秀神武。 笑道:“果然少年英才,未可量也。” 北靜王謙遜溫婉,出言有禮。 賈瑄拱手:“王爺過譽,羞煞在下了。” “自是不必如此客套,你我兩家,世代交好。”北靜王笑道。 “全然仰賴王爺之蔭庇,以致今日。” 賈瑄實在不解此番北靜王是為何意,隻得繼續客套道。 北靜王見賈瑄如此謙恭,言辭不卑不亢,頓時大有好感。 遂出言提醒道:“真武伯胸懷大誌,腹有韜略,實乃英傑。隻是也得須知,事從緩急,若行大誌,當以徐徐圖之,事急則事敗……” 賈瑄聽此,方才明白北靜王此番何意。原來是提醒賈瑄行事操之過急,留下把柄。 隻是賈瑄為了謀劃,有些事卻不得不做。 賈瑄忙回道:“多謝王爺教誨。” “如今本王自是閑雲野鶴慣了,不做朝堂之爭。以後這天下還是要看汝操持,隻當行一步,望百步,多加留意!” 北靜王臉上略帶笑意。平日卻對賈瑄較為推崇,今日一見,不惜提攜警語,關懷備至。 “謝王爺!” 賈瑄聽此,虛心接受。 北靜王見此,隨即與賈瑄告辭,侍衛抬著轎子離去了。 賈瑄一路無話,細細琢磨北靜王的提醒。 北靜王自然是話有所指,賈瑄想來想去,估計應是忠順王。 但是這一切都在賈瑄的意料之中,賈瑄自從公開支持朱祁鈺之後,便必然會走向老牌實力的對立麵。 賈瑄對此已然有了心理準備:“來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一路打馬回到賈府,給賈母賈赦等人請了安。 正欲回房,過了穿堂卻見周瑞家的和一女子正在聊天,二人嘀嘀咕咕。 賈瑄見此走了上去。 二人一開始隻是低聲商量,未覺有他。突見賈瑄走了前來,二人見此立馬給賈瑄行禮:“見過瑄三爺!” 賈瑄點點頭,看著那女子,隻覺麵生,卻好像又在哪裡見過,疑惑道:“這是?” “三爺常年在外,大抵是忘記了,這是小女。”周瑞家的笑道。 “怪我,竟是幾年不見,這番摸樣了。”賈瑄故作懊惱道。 賈瑄本來穿越而來,平日見得人少,又離家的早,這才回來,自是不認得一些人。 “你二人在此談論什麼,有說有笑的。”賈瑄心裡已經大概有個猜測了,隻是開口問道。 原來是周瑞家的女婿冷子興因為古董事情,和人爭執起來。被人告到了衙門,要押送還鄉。女兒在這裡求母親找人去調節事情。 二人平日不與賈瑄來往,如今自是不敢求到賈瑄頭上,況且周瑞家的也自認算不得什麼大事,如何請動伯爵出馬。 隻當是晚上回去求求鳳姐兒,隨手便擺平了。 說道:“原是去了姨太太那裡,正好姨太太家裡留了十二支宮花,著我送給姑娘們戴。正欲送去給林姑娘,不料想碰見小女,便聊了兩句。” 賈瑄見二人遮掩,也不戳破。 “什麼樣的宮花,著我看看。” 周瑞家的這才打開了匣子,隻見匣中兩朵宮製堆紗的假花兒。 賈瑄拿起來仔細看了看,確實精巧。也有香味,夠以假亂真。 笑道:“姨太太沒吩咐過,給我送一朵嗎?” “這……”周瑞家的卻是沒想到賈瑄這樣問。隻見賈瑄腰上掛著劍,精美無比,鑲金嵌玉的。 隨口回道:“三爺說笑了。姑娘們帶花,三爺這等人物,攜劍正當合適。” 賈瑄笑道:“我也是開玩笑的。你這是要送去給林妹妹嗎?正好我一同前去。” 周瑞家的聽此,給了她女兒一個眼神示意。 “三爺,我先退下了。” 賈瑄點點頭,隨後跟著周瑞家的前去黛玉房中。 隻見黛玉正和寶玉解九連環玩。 黛玉見賈瑄前來,神色欣喜。昨夜未有過多交流,二人隻是點頭認識了一下。今日見賈瑄身著華貴,自有氣派。 “三哥哥來了。”黛玉問候道。 “見過妹妹。”賈瑄點了點頭。 寶玉見賈瑄前來,竟是有點心裡陰影,總覺得有事發生,也不言語。 周瑞家的見賈瑄打完招呼,這才開口道:“林姑娘,姨太太著我給姑娘送些花。” 寶玉聽此,直接問道:“什麼花,先予我看看。” 周瑞家的打開了匣子,寶玉拿在手上看看了。 黛玉問道:“獨送我一人的,還是其他姑娘都有?” 周瑞家的自是不知黛玉心思,隨口回道:“各位都有的,這兩支是姑娘的。” 黛玉自是心裡不舒服:“我就知道,別人挑剩下才送我這來。” 周瑞家的聽了,也不知如何作答,略顯尷尬。 黛玉說完便後悔了,看了眼賈瑄。隻見賈瑄也盯著花,一言不發。 黛玉隻當是認為賈瑄在心裡想,自己是一個尖酸刻薄的人。 想二人又不熟絡,竟昨日一見,今日一見,便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失了分寸,丟了麵子。一時間後悔自責,又欲哭了出來。 賈瑄抬頭隻見黛玉眼眶濕潤,正欲流淚。以為黛玉自覺受了排擠,被人看不起。 暗叫不好,平日裡最怕女孩在麵前落下淚來。 連忙出聲安慰道:“妹妹莫要多慮。我半路也一道給妹妹們送了些花,都是姨太太之前分好的,各拿各的。沒有什麼挑挑揀揀的事,妹妹且安心收著……” 賈瑄立刻擺了擺手,向周瑞家的示意:“你出去罷,我與妹妹說會話。” 周瑞家的見此正好擺脫,謝了賈瑄等人立馬出去了。 賈瑄一陣寬慰,黛玉這才止住了。 且看賈瑄此時,略顯焦急。黛玉偷瞄兩眼,見賈瑄關懷備至,內心這才漸漸高興起來。 二人這才把這事放去。 寶玉見黛玉嘴角勾笑起來,心裡不是滋味。 往日自己與林妹妹斷然是做不到如此的,見賈瑄三言兩語之下,黛玉竟是破涕為笑,一時間又愁苦起來,隻自顧自的去解九連環,也不搭話。 “三哥哥腰上掛的什麼劍?” 黛玉見此劍精美無雙,一時好奇。 賈瑄便伸手將劍解了下來,本想直接遞給黛玉,又恐天子劍過重,黛玉本就羸弱,拿不穩再傷了哪裡。 於是就直接放到了桌子上,囑咐道:“今日朝堂之上郕王殿下送的天子劍,你看且可以,莫要拔出來。” 寶玉見此,心裡暗罵祿蟲蠹賊,卻也是湊了過來。 黛玉故意道:“三哥哥身為朝廷真武伯,如何這般小氣。一把破劍,竟也摸不得。” 賈瑄知黛玉也隻是嘴上說說,不甚在意:“林妹妹身子弱,這劍過重,又極其鋒利。我怕你拔了出來,傷著自己。” 黛玉撇了撇嘴,也不惱。 寶玉見到此劍,雕刻極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金玉珠寶嵌於其上。不經又把自己脖子上掛的玉拿了出來。 賈瑄見到,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決定要拷打下寶玉。 “寶兄弟,聽說你前些日子摔了玉,是何緣故?” 寶玉聽此,心裡一怔,想到果然沒好事。 “這……前些日子……” 寶玉支支吾吾起來,不知道怎麼說。 賈瑄見此也是開口道:“要說來,你出生銜玉,老太太乃至全府上下都寶貝著你和玉。但是在我看來,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以後莫要拿著東西摔來摔去,東西丟了損了,倒也罷了。若是砸傷了人,碎了什麼東西。老太太護著你,我自然是不依的,知道嗎?” “知……知道了。” 寶玉聽此,哆哆嗦嗦答應了。 賈瑄雖然說怕寶玉告訴賈母,到時候肯定會遭到訓斥。但是今日在此,正好時機合適,也算是給寶玉提個醒,給黛玉出了氣。 黛玉心思通明,自是大概知道賈瑄為了什麼。 而寶玉此刻哪還敢再去看賈瑄。 賈瑄一身戰場上磨煉下來的氣勢,訓斥起來,寶玉竟是不敢反駁。那一剎那,甚至從賈瑄身上看到了賈政的影子。 隻是賈政為父,是千萬年以來的父子關係的壓製。另一個賈瑄為兄,長兄如父般的感覺。 雖說寶玉大於賈瑄數月,但是如今氣勢竟是翻轉過來。 寶玉一時答應下來。 “如此甚好!” 賈瑄見此,卻也不再過多為難寶玉。 與二人又聊了一會,這才將劍掛好,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