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壽辰大辦三日,混混鬧鬧,這才過去。 賈瑄三日來吃酒賞樂,日子倒是鬆弛了不少。 而瓦剌也先這邊,卻已是磨刀霍霍,提著朱祁鎮來到宣府城下。 宣府城池高墻聳立,城上哨兵早已發現也先大軍前來,連忙報告宣府總兵楊洪。 “報……瓦剌軍來犯。” 哨兵急沖沖跑來,楊洪老遠便已聽到。 隻見這哨兵卻是一頭撞了進來,氣喘籲籲。 “報大人!也先來犯。” “慌什麼!” 楊洪這才抬頭看了一眼,放下手中書本,優哉遊哉又喝了一口酒。 入喉暖胃,酒香醇正。 楊洪贊道:“好酒!” 隨即又想到之前與賈瑄對飲,談天說地,猶如昨日。 不禁笑了起來,心裡暗罵:臭小子,也不來個消息。 賈瑄卻是千裡之外,莫名奇妙打了一個噴嚏。 伸手揉了揉鼻子,隻怪到上次麵見秦氏,屋內香氣彌漫,竟是害得自己犯了鼻炎。 楊洪自是無法知曉賈瑄何事,沉寂了一會,楊洪問道:“你且細細說來,如何這般慌張?”。 “大人……” 這哨兵卻是拖了話音,扭扭捏捏,不知如何開口。 楊洪瞪了一眼:“說便是!” 哨兵猶豫了下,隻得開口道:“大人,這次是也先帶著上皇一起來的。” “哦?” 楊洪聽是朱祁鎮前來,雖是有點意外,卻不驚訝。 畢竟朱祁鎮被俘之後,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會知道利用這樣一位至高無上的政治資源來謀取利益。 隻可惜也先沒有料到。 朱祁鎮從一把手掉為上皇之後,也先兵不血刃打開城門的美夢亦隨之破滅了。 “哈哈哈……” 楊洪又是低頭翻了翻書,不禁大笑起來。 “好書,好書……簡直一模一樣。” 哨兵已是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處理。再看楊洪這般作為,更是疑惑不解。 兵臨城下,皇帝危在旦夕。 身為大明總兵,不思如何作戰,擊退敵方,迎回皇帝。在這無故發笑,所為何事。 楊洪看了哨兵一眼,說道:“古有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今有也先持天子以令楊某人。可傳之佳話矣!” 楊洪隨之大笑。 這笑容似是對於這世間諸事的巧合命運有所感發,又似是對於朱祁鎮這般丟盡氣節,折辱屈腰行為的嘲笑。 待楊洪笑夠,竟是眼淚都笑出來。 神情才這般落寞,竟是多少有些憤懣憂鬱起來。 心道:大明皇帝,如何這般作為? 嘆了口氣,吩咐道:“傳令下去,所有人不得出城。派人嚴把城門,妄圖出城者,斬立決。任憑也先喉嚨叫破,莫要開門對敵。” 楊洪自然是知曉這叫門者,必是朱祁鎮無疑。隻是如今,表麵上還需要維護著。 哨兵應是而去,隨即傳遞命令。 楊洪見哨兵遠去,悠悠而嘆。隨即又拿起書,孜孜不倦起來。 …… 此時城外。 也先看著身旁的朱祁鎮,如視珍寶。 竟是已經幻想,朱祁鎮上前叫開城門。而自己定要第一時間進城大肆屠戮。 尤其是楊洪此人,多次折辱自己,不殺不足以泄心頭之恨;還有賈瑄,定要你血債血償。 也先此時已是一臉殺氣,心中極度興奮又怨恨。 帶著朱祁鎮和幾名侍衛一步一步前往城前。 這每一步,仿佛都是走向報仇雪恨,攻城掠地的天梯。 朱祁鎮在幾人人挾持之下,來到城下不過幾十來米的地方停下。 此時城上竟是站滿了士卒,齊齊圍觀。 朱祁鎮看著城墻之上的一雙雙眼睛,竟是無地自容起來。 開始心裡哆嗦,手上顫抖起來。 自己貴為一朝天子,身份尊貴無比,天下無雙。 如今卻在這一雙雙掙紮在底層、平凡如泥土的目光注視下低下頭來。 之前與也先商量好的叫門之言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秋外蕭瑟風揚土,塞上拂冷人含苦。 也先見是朱祁鎮竟是半天一言不發,直接仰頭示意了下身旁兩名侍衛。 其中一人直接伸手推搡了一下朱祁鎮,另一人卻是直接抽出刀來,寒光爍爍。 一番威脅之下,朱祁鎮終是選擇丟掉臉皮,畢竟這一路早已丟的乾凈。 開口大呼:“朕乃當今天子,守軍速速打開城門,放朕進去。” “開城門迎朕者,封官加爵。” “速速打開城門,爾等敢違抗朕命,定將夷爾等九族。” …… 萬世開頭難,有一就有二。 朱祁鎮漸漸也是放了開來,這一句一句大呼之下,竟是越叫越順暢。 表明身份不見有所動靜,便開始封官利誘。任然不見成效,便放言威脅。 竟是越叫門越覺得自己身為天子,打開城門,迎回自己是理所應當。 瞬間便理直氣壯起來,甚至是想著等後麵城門大開,定要將城上猶豫之人淩遲處死。 城上已是一片嘩然。 畢竟皇帝尊貴無比,與他們隻間猶如雲泥之別。 天子之令,在這些封建士卒之中,不可謂不威重。 正是亂做一團之際,楊洪前來,卻並不拋頭露麵。 擺了擺手,示意參將上前維穩軍心。 參將怒道:“放肆!當今天子已然登基昭告天下,如何再此瞻前顧後。傳令下去,隻顧守城,莫做其他。” 場麵這才平穩下來,不在喧鬧。 眾人皆看著楊洪,不知該當如何回應。 楊洪道:“天色以晚,依規行事。” 參將自是極其聰明,立馬領悟,便走上城墻沖著也先大喊。 “天色已晚,不敢開門。” 這天黑不開門一直便是邊塞守城鐵律。 隻是也先聽聞此言,卻是氣急敗壞。 看著西山太陽光耀,還未落日,刺的眼睛都睜不開,卻是極為嘲諷。 也先嘴角都氣歪了,坐於馬上直接沖著朱祁鎮的背上踢了一腳,怒道:“叫楊洪出來答話。” 朱祁鎮久叫不得回應,聽到也先發話,這才反應過來。 也顧不上剛才挨了一腳,連忙喊道:“楊愛卿何在,叫總兵楊愛卿來回朕話。” 參將聽是朱祁鎮要叫楊洪回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便連忙下去請示楊洪。 楊洪四平八穩,隨意回道:“說我不在。” 參將領命,便又走上城墻沖著也先大喊道:“鎮臣楊洪,因公務已遣它往!”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此時盡管風聲稍有喧囂,也先耳邊卻隻縈繞“以遣他往”四個字。 也先已是記不得曾經在這片土地,在這座城池受了楊洪多少侮辱。 隻是今日,卻又是添加了一筆。 也先無論在軍事上,還是智商上都被楊洪完爆。 今日竟又是被楊洪玩弄,身心感受到無盡的痛苦。 殺人不過頭點地。 太陽高照,你說天色已晚,不能開門;叫楊洪回話,你下去請示之後,說楊洪不在。 上一次受這般侮辱,還是在賈瑄之處。 不料想又一次來的如此之快。 也先大怒。 一時氣急,竟是跌下馬來。 卻也顧不得疼痛,直接跳起身來,破口大罵。 “楊洪小兒,我肏你……你不得好死……要你千刀萬剮……” 再看向朱祁鎮時,竟是一臉厭惡。 直接上前給了一腳,仍不解恨,恨不得直接抽刀砍了朱祁鎮。 若不是你,今日如何受此奇恥大辱。 隻是盛怒之下,終究是理智占據了上風。 沖著朱祁鎮又是一腳。 “給我叫!今日若是叫不開門,你這飯也就不用吃了。” 隨後不願在此受辱,留下幾人之後,打馬返回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