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艷陽灼灼，大邑商都的巍峨城墻如同亙臥灰龍，不見首尾。 　　城頭白旗飄揚，展翅的黑鳥圖騰在旗幟上翻躍。 　　那是大商先祖”玄鳥“，阿桑以前聽方雀講過這個傳說。 　　但吞下鳥蛋就生出天神傳人，這讓她每每吞食鵪鶉蛋時，都有些奇怪感覺。 　　離城門不遠的屋首山驛營裡，滿駐等待入城的各國客商，大大小小的營帳接連成片，如數不盡雲朵遍布山腳，場麵壯觀。 　　營地道路間，光著油亮黑膀子的奴隸們大聲吆喝牛馬駱駝，將皮鞭揮動得呼呼作響。 　　仆從們利索地搬運貨物。各地口音的叫嚷混雜在馬嘶牛鳴中。 　　嘩啦啦一桶清水潑灑在高高的駝峰，亂糟糟的皮毛間淌下道道汙流。阿桑放下木桶，將垂下的袖口紮緊。 　　望著白駝舒服地閉著眼伏在地上，汗濕麻衫的阿桑咧嘴露出笑意。 　　她從旁邊的水塘裡打來水，幫阿布清洗好駱駝馬匹。 　　商隊的準備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托曼他們已早早將貨物分類碼放整齊。 　　隻待明日日出，西城門樓一開，他們就全員進駐大邑商都驛站。 　　那日從城裡回來，賈馬爾立即將托曼與卓卡喚到營帳議事，三人很快協商一致。 　　當夜所有商隊的人都已接到命令，他們將盡快進城，盡早在商都內完成交易。 　　這內中原因，隻有跟隨進城的阿桑幾人最是清楚。 　　正營地左邊大道一陣熙嚷聲起，塵囂漫漫裡，一群龐大的灰黑身軀正緩緩地朝這邊而來。 　　這支西竺商人駝貨的象隊，他們先前在路上遇到過。 　　這十幾隻巨象體型遠超當地普通大象，渾體覆滿黑色長毛，尖牙雪亮弧長如月，便能遠遠就能辨出。 　　聽方寒說，在大商大象不僅用於運載貨物，而且還能訓練來打仗作戰。 　　這點阿桑並不懷疑，以前在罕塔城就見過戰象。這些大家夥在象奴的長鞭下，個個都老實溫順。 　　小山般的象群移動靠近過來，幾名黑瘦赤膊象奴坐在高高的象背上，揮鞭吆喝。 　　周圍牛馬都刻意保持著一定距離，非常忌憚這群巨獸。 　　巨象們沉默地埋頭前行，甩動尾巴，緩緩經過營帳前的泥路，阿桑非但沒有像旁人那樣躲開，反而靠在前麵去。 　　望著它們拳頭般大的圓溜巨眼，她忽地感受到一種熟悉的無奈與倦怠，心頭微顫。 　　道路邊，沒有人注意到，一名肩扛麻袋灰衣男仆緩緩經過。 　　忽地那人似乎腳底一滑，踉蹌著往前兩步，眼看就要撞在中間一頭大象肚腹上。 　　旁邊象奴急喝出聲驅趕，深恐大象發怒傷人。 　　簌地麻袋掉地，一大蓬黑煙從地上冒出，轉眼就嗡嗡紛紛飄向大象們，那灰衣男轉身拔腿，一下子消失在忙亂的人群。 　　哞—哞的嘶鳴聲起，大象們停止前進，焦躁地搖頭擺尾，隊伍大亂。 　　忽現異況，背上的象奴們神情緊張地猛揚鞭撻，卻毫無收效。 　　發狂般轉動巨軀的大象，三兩下就將象奴拋到塵土裡。 　　長鼻打得空氣呼呼作響。一時塵土飛揚，周圍人馬都驚惶地四處逃竄躲避。 　　頭象痛苦地嘶叫著，沖出大路，揮動長鼻撲打得身體啪啪響，身後一群瘋狂的大象跟著。搖頭甩尾間竟然直沖西海商隊的營地。 　　“驚象了！快躲開！”從泥濘裡爬出的象奴高聲驚叫，自己連爬帶滾逃開。 　　霎時間，整個營地如炸開的蜂窩般，人們驚惶地鉆出營帳，四散逃散。 　　募地一回頭，阿桑見到，那怒氣沖沖的頭象已沖到麵前，雙目赤紅，痛苦地嘶叫。 　　聞聲跑出營房的托曼麵色大變，幾頭大象緊隨頭象正狂飆向阿桑。 　　轉眼間，她那渺小的麻衣身影就被淹沒在塵煙與龐然巨軀裡。 　　“這些家夥很難纏，別惹它們，快逃開！” 　　托曼寒著臉厲聲高喊，指揮武衛們帶著所有人撤向旁邊。 　　收起長刀，他雙手舉起，金眉間緊蹙出幾道深溝。 　　身後不遠處是商隊貨帳，重要貨品都堆放在那裡，絕對不能讓這群瘋象闖入。 　　事態緊急，已顧不得暴露身負秘術的風險。 　　但托曼並沒有太多信心，發狂的象群太過暴烈，完全不顧一切地亂闖。 　　剛掌心相對，闔上雙目，尚不及念出頌咒，撲嘯而來的風聲頓住。 　　抬起眼簾，曼疑惑地見到，頭象頓足停在自己麵前。 　　大家夥正昂起頭顱，前足離地人立而起，仰天嘶吼一聲。 　　砰的下，重重地落在地麵上，它扭頭就調轉方向，往旁邊跑去。 　　淡藍眼眸中驚詫消失，托曼嘴角扯起絲笑意。他方才見到，一頭蓬亂黃發身影緊貼在頭象的背頂。 　　後麵的大象們似乎得到命令，緊緊跟在後麵跑開去。 　　望著塵灰中扭動遠去的象臀，托曼與旁邊的卓卡相視一眼，目光中都透出疑色。 　　遠處接連撲通聲響，前方的水塘裡水花亂濺，卓卡眉梢微揚，微微頷首，似乎猜到什麼。 　　兩人正要趕過去探查，身後卻響起呯呯兵刃交擊聲， 　　帳篷前，兩名守衛瞪眼朝天，橫躺地麵血泊裡，大片鮮血濺灑在帳壁上。 　　“糟糕，有人偷襲！”托曼立即渾身一顫。 　　兩人同時意識到，有人正利用大象引開他們，找書苑 wｗw.ｚｈaoshｕyuan.com 對商隊發動突襲。 　　粗眉橫起，托曼長刀立在胸前，一步躍過土堆，繞到帳後。 　　砰砰兵刃交擊中，武衛們正與十幾名灰袍黑漢廝殺慘烈。 　　營帳旁，一名灰袍高個殺手正舉起古怪彎刀，劈向賈馬爾頭頂。 　　髪鬢散亂的賈馬爾抬臂用短刀抵擋，結果腳下一滑，翻滾在地。 　　呲地聲輕響，賈馬爾腋下白袍被劃開一大口子，露出貼身的灰犀皮軟甲。 　　還不及呼救，那灰袍殺手形同鬼影般迅捷，雪亮彎刀緊隨劃來。 　　失去兵刃的賈馬爾閉上眼，咬牙側身拱背迎去，想避過要害。 　　砰地一聲金石交擊暴響，托曼長刀橫插，剛好擋住這可怕的劈砍，火星點點濺起。 　　僥幸逃命的賈馬爾趁機蜷身躍開，躲到趕來的武衛後麵，他散亂花發間，麵色晃白，卓卡已提刀加入這場廝殺。 　　這時候，看他的灰袍刺客，一身西戎胡人打扮，頭裹蓋發白巾，暗紗覆麵，身形高廋，麵目無法窺見。 　　那人手中如弦月般彎刀呼呼風起，劃出道道寒光，都直襲托曼要害，如餓極的荒原兇狼般狠厲。 　　不知對方底細，托曼非常沉得住氣，一把長刀舞得呼呼生風，揮斬格擋，完全讓灰袍人近不了身。 　　兩人激戰正酣，賈馬爾目光越過他們，神情忽地一陣呆滯。 　　轟隆的步伐聲愈發清晰，剛才意外撤走的那頭巨象再次咆哮沖來，身後是卷塵而來的大隊象群。 　　這陣勢氣勢洶洶，比先前更加狂暴，如暴風般席卷而來，好似要將整個營地踏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