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孟壓根沒聽見張信說什麼。 他的目光,早就被城墻上的一張巨幅告示吸引。 告示的大致意思是,此間有蔡邕之墓,其家屬近期回鄉祭拜,欲為蔡邕征集贊詩,刻於碑上,以表敬思。 如被采納,必有重謝。 蔡邕,字伯喈,東漢名臣,著名的大文學家、書法家。在東漢末年時期,稱得上是天下士人之表率,妥妥的士族文化圈頂流。 陳孟的大父陳紀每每提起這位蔡中郎,言語間都是稱贊和敬佩,還因為他過早逝去而惋惜。 他活著的時候,名聲大到什麼程度呢? 這麼說吧,董卓那種連皇帝都敢動的殘暴殺才,都不敢輕易動他。甚至因為敬他才學,屢屢委以重任。 後來他覺得董卓不能成事,想要去山東地區避風頭,卻因為到哪都有人認識和追捧而放棄這個想法。 在他被王允冤殺之後,兗州、陳留一帶的許多地方都畫他的畫像來紀念他。 這方水土的百姓士人,因蔡邕跟他們同鄉為榮! 不過,在他去世後沒多久,王允也因為沒處理好董卓舊部去留問題,死於李傕之手。 張信順著陳孟所指的方向看去,隻掃了幾眼,便眉頭一皺。 他對陳孟的詩才並不懷疑,隻是覺得陳孟為了錢去給蔡邕寫詩,太掉價了: “蔡中郎名望雖重,但少主何等身份,怎能為區區俗物而主動前去……” “誰跟您說我是為了那重金?” 陳孟義正詞嚴:“我是因敬仰蔡中郎才學,特意前往憑吊。過程中有感而發,便順手作詩為祭,卻意外得其家屬贈予重金。 盛情難卻之下,隻好勉為其難收了,有何不妥?” 一番話把張信直接問無語了。 怎麼什麼丟臉的事兒到了少主嘴裡,都能變得那麼冠冕堂皇? 但轉念一想,也就釋然。 有其父必有其子。 “而且,蔡中郎何等人物,我去憑吊他,有何不對?” 麵對陳孟又一次發問,張信隻是搖了搖頭,用陳孟經常跟他說的一句話作為應對: “您開心就好。” 反正不管別人怎麼想,陳孟自己對這種賣詩換錢的事情,是毫無心理負擔的。 都快活不下去了,扯什麼身份! 再說,為了吃飯,丟人嗎? 不丟人! 蔡邕家屬回鄉祭拜,早就在陳留地區傳遍,連張邈都在百忙之中過去慰問過。 對張貼告示征集贊詩一事,更是鼎力支持,告示上的陳留太守大印就是證明。 甚至於,張邈還專門為欲前往蔡邕墓作詩的人們提供專車。隻要說是作詩去的,兵士們就會把人送過去。 雖然此事發生已經一個多月,熱度已經過去了,但這條命令依舊沒撤掉。 “這位壯士。” 陳孟邁步走到停靠在距城門不遠的車隊旁:“我欲前往蔡中郎墓地,賦詩祭拜,不知可否乘車?” 陳孟現在的樣子雖然狼狽,但因為氣質和顏值都加成過,一眼望去還是很能讓人升起好感的。 兵士點了點頭:“上車吧。” “多謝壯士。” 說著,陳孟揮手招呼遠處眾人:“來來來,都上車!” 眼看一群人呼啦啦往這邊走,兵士連忙伸手一攔:“不是,你先等會兒! 你們,都要去為蔡中郎賦詩?” 陳孟鄭重點頭:“正是!” 兵士看著他那一臉嚴肅認真的樣子,都給整不會了。 蒙誰呢你! 這群人裡麵也就你像個讀書人,後麵那些看打扮氣質,哪有一個跟讀書沾邊的? 見過借給蔡邕作詩之名蹭車的,沒見過這麼明目張膽組團來的! “滾滾滾!再敢耍笑乃公,定叫你這犬……” 話沒說完,魏延就已經一個錯步上前,伸手一抓一提,就把兵士硬生生從地上薅了起來: “你跟我家主公說什麼?大點聲?” 感受著那撲麵而來的殺意,兵士立刻冷靜了下來。 這是個狠茬子。 而且,主公…… 這位說不定有點來頭。 簡單思考,兵士覺得這事兒真鬧開了對自己沒好處,畢竟張公的命令還在。 於是大聲說了句“上車”。 兩個時辰之後,一行人抵達陳留城南的蔡邕墓。 按理說,蔡邕是陳留圉縣人,其墓地也應該在家鄉。 但由於名聲實在太大,且去世的時候也過於轟動,時任陳留太守的張邈雖然人都不在陳留,但在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下令在陳留城南麵的一塊風水寶地為蔡邕修墓,並寫信慰問蔡邕家屬。 一番溝通之下,蔡邕最終葬在此處。 張邈對蔡邕很是重視。 不僅花大力氣給他修了墓,在其屍身正式下葬後,還特意從蔡邕的圉縣老家那邊遷過來三百戶的人口,以護其墓葬。 所以,陳孟他們遠遠就看見了一片小村。 整理了一下衣著,讓自己看起來不要太狼狽之後,陳孟帶著眾人往蔡邕的墓地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很快就到了地方。 墓很氣派,占地麵積也很大,周圍碑文林立。 正前方一座巨碑,上書“漢故左中郎將蔡侯邕之墓”字樣,後麵則是高高的墳塋。 出乎意料的是,雖然蔡邕家屬為其征集贊詩一事熱度已經過去,但這裡人並不少。 不僅有憑吊過後靜靜觀摩碑文的士人,更有許多遊俠打扮的人在周圍徘徊。 不遠處還有一座亭,周圍被竹簾所遮,看不見其中情形。 一番打聽,並表明了來意後,一名衣著普通,但氣質出眾的老者,笑嗬嗬地將他引到一張木桌前,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讓我直接寫? 陳孟想了想,覺得自己那狗爬一樣的字如果寫出來,人家可能會覺得自己是故意過來玷汙蔡邕墓地的,不看詩文就會把自己轟出去的可能性很大。 於是便甩了甩自己的手:“手上有傷,不便書寫,還是讓家中長輩代勞吧。” 說著,伸手將張信招到近前: “信叔,幫我代筆。” 張信幫陳孟書寫不是一兩回了,對此早就熟悉,一邊露出關心臉叮囑少主注意傷勢,一邊拿起筆來。 一片注視下,陳孟緩緩道: “此詩名為,《祭蔡中郎》—— 自非易寒暑, 示始解衣襟。 不謂母疾久, 三年惟一心。” 聲音傳出,張信瞪大眼睛,已經蘸了墨的筆,遲遲不落。 而那氣質出眾,原本臉上滿是客氣笑容的老者,已是眼圈微紅。
第二十九章 《祭蔡中郎》(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