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祭蔡中郎》(1 / 1)

陳孟壓根沒聽見張信說什麼。   他的目光,早就被城墻上的一張巨幅告示吸引。   告示的大致意思是,此間有蔡邕之墓,其家屬近期回鄉祭拜,欲為蔡邕征集贊詩,刻於碑上,以表敬思。   如被采納,必有重謝。   蔡邕,字伯喈,東漢名臣,著名的大文學家、書法家。在東漢末年時期,稱得上是天下士人之表率,妥妥的士族文化圈頂流。   陳孟的大父陳紀每每提起這位蔡中郎,言語間都是稱贊和敬佩,還因為他過早逝去而惋惜。   他活著的時候,名聲大到什麼程度呢?   這麼說吧,董卓那種連皇帝都敢動的殘暴殺才,都不敢輕易動他。甚至因為敬他才學,屢屢委以重任。   後來他覺得董卓不能成事,想要去山東地區避風頭,卻因為到哪都有人認識和追捧而放棄這個想法。   在他被王允冤殺之後,兗州、陳留一帶的許多地方都畫他的畫像來紀念他。   這方水土的百姓士人,因蔡邕跟他們同鄉為榮!   不過,在他去世後沒多久,王允也因為沒處理好董卓舊部去留問題,死於李傕之手。   張信順著陳孟所指的方向看去,隻掃了幾眼,便眉頭一皺。   他對陳孟的詩才並不懷疑,隻是覺得陳孟為了錢去給蔡邕寫詩,太掉價了:   “蔡中郎名望雖重,但少主何等身份,怎能為區區俗物而主動前去……”   “誰跟您說我是為了那重金?”   陳孟義正詞嚴:“我是因敬仰蔡中郎才學,特意前往憑吊。過程中有感而發,便順手作詩為祭,卻意外得其家屬贈予重金。   盛情難卻之下,隻好勉為其難收了,有何不妥?”   一番話把張信直接問無語了。   怎麼什麼丟臉的事兒到了少主嘴裡,都能變得那麼冠冕堂皇?   但轉念一想,也就釋然。   有其父必有其子。   “而且,蔡中郎何等人物,我去憑吊他,有何不對?”   麵對陳孟又一次發問,張信隻是搖了搖頭,用陳孟經常跟他說的一句話作為應對:   “您開心就好。”   反正不管別人怎麼想,陳孟自己對這種賣詩換錢的事情,是毫無心理負擔的。   都快活不下去了,扯什麼身份!   再說,為了吃飯,丟人嗎?   不丟人!   蔡邕家屬回鄉祭拜,早就在陳留地區傳遍,連張邈都在百忙之中過去慰問過。   對張貼告示征集贊詩一事,更是鼎力支持,告示上的陳留太守大印就是證明。   甚至於,張邈還專門為欲前往蔡邕墓作詩的人們提供專車。隻要說是作詩去的,兵士們就會把人送過去。   雖然此事發生已經一個多月,熱度已經過去了,但這條命令依舊沒撤掉。   “這位壯士。”   陳孟邁步走到停靠在距城門不遠的車隊旁:“我欲前往蔡中郎墓地,賦詩祭拜,不知可否乘車?”   陳孟現在的樣子雖然狼狽,但因為氣質和顏值都加成過,一眼望去還是很能讓人升起好感的。   兵士點了點頭:“上車吧。”   “多謝壯士。”   說著,陳孟揮手招呼遠處眾人:“來來來,都上車!”   眼看一群人呼啦啦往這邊走,兵士連忙伸手一攔:“不是,你先等會兒!   你們,都要去為蔡中郎賦詩?”   陳孟鄭重點頭:“正是!”   兵士看著他那一臉嚴肅認真的樣子,都給整不會了。   蒙誰呢你!   這群人裡麵也就你像個讀書人,後麵那些看打扮氣質,哪有一個跟讀書沾邊的?   見過借給蔡邕作詩之名蹭車的,沒見過這麼明目張膽組團來的!   “滾滾滾!再敢耍笑乃公,定叫你這犬……”   話沒說完,魏延就已經一個錯步上前,伸手一抓一提,就把兵士硬生生從地上薅了起來:   “你跟我家主公說什麼?大點聲?”   感受著那撲麵而來的殺意,兵士立刻冷靜了下來。   這是個狠茬子。   而且,主公……   這位說不定有點來頭。   簡單思考,兵士覺得這事兒真鬧開了對自己沒好處,畢竟張公的命令還在。   於是大聲說了句“上車”。   兩個時辰之後,一行人抵達陳留城南的蔡邕墓。   按理說,蔡邕是陳留圉縣人,其墓地也應該在家鄉。   但由於名聲實在太大,且去世的時候也過於轟動,時任陳留太守的張邈雖然人都不在陳留,但在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下令在陳留城南麵的一塊風水寶地為蔡邕修墓,並寫信慰問蔡邕家屬。   一番溝通之下,蔡邕最終葬在此處。   張邈對蔡邕很是重視。   不僅花大力氣給他修了墓,在其屍身正式下葬後,還特意從蔡邕的圉縣老家那邊遷過來三百戶的人口,以護其墓葬。   所以,陳孟他們遠遠就看見了一片小村。   整理了一下衣著,讓自己看起來不要太狼狽之後,陳孟帶著眾人往蔡邕的墓地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很快就到了地方。   墓很氣派,占地麵積也很大,周圍碑文林立。   正前方一座巨碑,上書“漢故左中郎將蔡侯邕之墓”字樣,後麵則是高高的墳塋。   出乎意料的是,雖然蔡邕家屬為其征集贊詩一事熱度已經過去,但這裡人並不少。   不僅有憑吊過後靜靜觀摩碑文的士人,更有許多遊俠打扮的人在周圍徘徊。   不遠處還有一座亭,周圍被竹簾所遮,看不見其中情形。   一番打聽,並表明了來意後,一名衣著普通,但氣質出眾的老者,笑嗬嗬地將他引到一張木桌前,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讓我直接寫?   陳孟想了想,覺得自己那狗爬一樣的字如果寫出來,人家可能會覺得自己是故意過來玷汙蔡邕墓地的,不看詩文就會把自己轟出去的可能性很大。   於是便甩了甩自己的手:“手上有傷,不便書寫,還是讓家中長輩代勞吧。”   說著,伸手將張信招到近前:   “信叔,幫我代筆。”   張信幫陳孟書寫不是一兩回了,對此早就熟悉,一邊露出關心臉叮囑少主注意傷勢,一邊拿起筆來。   一片注視下,陳孟緩緩道:   “此詩名為,《祭蔡中郎》——   自非易寒暑,   示始解衣襟。   不謂母疾久,   三年惟一心。”   聲音傳出,張信瞪大眼睛,已經蘸了墨的筆,遲遲不落。   而那氣質出眾,原本臉上滿是客氣笑容的老者,已是眼圈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