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正暖,賴雄抱著木枕,悠然地躺在太師椅上歇息。 他從懷中摸出了一冊詩書,懶洋洋地翻著看,像極了飽學的碩儒,方正的君子。 童仆奉茶,嬌娥撫琴。 “白馬從驪駒,青絲係馬尾,黃金絡馬頭;腰中鹿盧劍,可值千萬餘……” 賴雄漫不經心地吟誦,沉浸在《陌上桑》的意境中。 朝陽帶著一點點淺金色,嬌娥的玉手輕輕給賴雄從腳到肩緩緩揉摩。 他安謐恬靜的睡去,跟秘境中的羅敷幽會,忽而被急促的腳步聲吵醒。 “襄陽城四麵八方,風雨驟來,你是怎麼睡得著的?”賴恭拔起聲調,倏地變得威武雄雄。 賴雄睜開朦朧睡眼,日上三竿矣。 “非淡泊無以明誌,非寧靜無以致遠。” “爹,賴氏要傳承千年,就不能急,步伐更不能太快,容易扯著蛋。” 賴恭臉色光潤潮紅,一把將兒子扯起來,聲音犀利而尖銳: “已經完了,我們父子要遭大殃!” 賴雄見情形不對,睡意一下子散去: “爹,上次得罪吳巨被驅逐出蒼梧還不夠嗎?這次又得罪了誰?” 賴恭見兒子倒打一耙,愈說愈激烈: “我今天拜訪了張允,宴席中蔡瑁的使者突然趕到,不知道兩人在簾子後密謀什麼,我偶然間聽到荊州水師要封鎖漢水。” “起初張允還客客氣氣招待為父,出了簾子後直接拒絕借兵的請求。我心下推斷,荊州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我派人盯梢張府一陣子,探子瞅見張允穿上甲胄,帶著侍從出城去了。” 賴雄聽到“封鎖漢水”四字,警覺地思忖著,有種不妙的預感: “昨日皇叔剛剛拜訪明公,轉眼蔡瑁便調遣水師封鎖漢水,看來是要大動兵戈了。” 賴恭滿臉憔悴怠倦,埋汰道: “為父早跟你說過八百遍了,少玩弄心眼。蔡家有兵有將,會跟你講道理?” “蔡瑁心狠手辣,顯然不是簡單地封鎖漢水,城外肯定還有他的親兵埋伏。” “你趕緊給皇叔報信,各施神通自保吧。” 賴雄斜睨父親一眼,深長嘆息道: “爹,您還想著給皇叔報信呢,大難臨頭各自飛,賴家還是能乾凈摘出來的。” 賴恭剛伸手摸到茶,還沒有來得及呷一口,止不住破口大罵道: “逆種,做人要厚道!” “荊楚英才這麼多,為何明公偏偏選我做交州刺史?” 賴雄兀自思忖,回了一句: “因為爹您空有名望,麾下沒兵沒將,好控製。” 賴恭一口氣差一點沒有緩過來,腦海中又想起兒子剛才的話,餘怒未消: “老夫好控製?” “笑話!” “你等著,看老夫不把襄陽攪得天翻地覆,誓不為人。老夫倒要看看,到底荊州還是不是明公說了算。” 賴雄心有成竹,緩緩道: “明公年邁,真要捅到他那裡,他也無計可施,反而容易惹來蔡家的記恨,甚至逼得蔡家造反。” “蔡氏是明公的枕邊人,蔡瑁又掌控著荊州兵馬。爹,您有幾個能耐,能撐得住他們姐弟日日夜夜的編排?” 賴恭苦笑一聲,心裡不禁覺得局勢將完全失控,如同亂麻。 “蔡瑁要動手,是孩兒沒有料到的。不過既然提前得知了他的謀劃,就沒有讓他成功的道理。” “適當地讓蔡家鬧一鬧,轉移明公的注意力,北藩將變得沒想象中那麼緊要,更方便皇叔下嶺南。” 賴雄自失地一笑,穩住心神。 “天上這麼多雲,總有一片醞釀著雷霆。今天下雨你能應對,下次砸下來的,便不是雨水這麼簡單了。” “聽爹的,等下了嶺南,你就在院子裡曬著日頭,理一理你的五穀良種、盆栽花草,做一些造福萬民的千秋之事。” “萬萬不可如今日這般,蹈刃前行。” 賴恭知道自己兒子秉性,絕不是什麼吞聲受辱之徒。 平時看著吊兒郎當,賴雄真要鬧起來,更是雷霆萬鈞,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賴恭仔細想過,不管他們父子投曹,還是投孫,都不會有好下場。 連一向重士的劉表,恐怕都難以忍受他們臭脾氣。 賴恭和皇叔一見如舊,簡直是一場天賜的造化。 “爹,您放心,在家等我消息,我去拜訪皇叔商議商議。”賴雄恢復從容,氣定神閑。 “且慢!” 賴恭揮手製止,出言提醒道:“蔡瑁要動手,肯定派遣細作緊盯著皇叔的府邸,你明目張膽前去,能乾成什麼事?” 賴雄心裡雪亮,道出自己的算盤: “爹,我怎麼可能這麼莽撞,肯定要找劉琦公子一起啊,我跟著他的馬車混進去就好了。” 賴恭愣愣失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倏地拍案而起道:“好主意!” 劉備遭劫,不管賴氏父子做什麼,都像是“局外人”。 蔡瑁動動嘴,便可將賴氏父子牽連進去,斬盡殺絕。 劉琦入場局勢將變得微妙,畢竟他是劉表的親骨肉。 更何況這件事本就是劉備進諫“立長”惹出來的,劉琦怎麼可能置身事外。 賴雄抓住了破局的關鍵點,運用得當完全可以撼動蔡家。 劉表的身體還沒有衰弱到無法理事,他才是名副其實的荊州之主。 賴恭暗中準備了馬車,拜訪公子劉琦。 車轍轆轆,發出平緩清脆的聲響,很快抵達了劉琦府上。 “子雲,幸會幸會。” 劉琦生得儒雅,和年輕的劉表非常相似,端得是亂世翩翩佳公子。他親自出迎,給了賴雄高規格的待遇。 “參見公子。” 賴雄淺施一禮,指著仆役抬著的箱子道:“這是嶺南的特產。” 劉琦隻覺一股暖流融遍全身,筋骨都變得舒舒服服。 他門庭冷落,幾乎沒有人登門拜訪,賴雄稱得上近來身份最高之人。 “子雲人來了就好,何須帶什麼禮物。” 賴雄不可置否地點點頭,隨著劉琦到書房敘話。 劉琦談起自己近些年冷遇,滔滔不絕,恨不得一股腦向賴雄訴說個乾凈。 他站起身,悠悠踱了兩步,長嘆道: “父親一死,蔡氏在荊州一手遮天,我該怎麼辦?” 劉琦表出真意,心頭突突直跳,時不時觀察著賴雄的神態。
第八章:蹈刃而行,拜訪劉琦(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