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雄恭身起迎，簡單一揖： 　　“賴某候之久矣，王將軍到底琢磨出什麼章程來了？” 　　王威心中添出一點微恙，審了賴雄一眼，故意裝聾作啞問道： 　　“什麼章程？” 　　賴雄向來是爽利人，直言不諱道： 　　“王將軍與其左盤右算，不得如法，不妨聽聽賴某淺見。” 　　王威眉頭微蹙，臉上多了幾分潮紅，肅聲道： 　　“願聞其詳。” 　　賴雄神情如淵，如山嶽： 　　“乾脆直接上報襄陽，請明公定奪，大家誰都別為難誰！” 　　王威腦袋嗡地一下，直覺泰嶽降臨，他的胸膛不禁一緊，呼吸都變得急促： 　　“張翼德眾目睽睽下，把竇輔毆打傷殘半廢，閣下覺得這件事能善了？” 　　賴雄的嘴角邊，稍稍彎起一道笑紋： 　　“張翼德打了竇輔就打了，有什麼了不起。反正這件事和王將軍沒有任何關係，身正不怕影子斜！” 　　王威愕然定住，一時間竟琢磨不透賴雄的真實想法。 　　眼前的年輕人形容出眾，舉止不凡，儼然超拔離塵之輩。他一開口，仿佛洪鐘大響，周身縈繞著一股浩然正氣。 　　“這是皇叔的意思？”王威眼神銳意如刀。 　　“皇叔向來光明磊落，不願做蠅營狗茍之事。明公聖德，自會公平公正地裁決。”賴雄呈現出來的姿態，是真正的飽經風霜之士。 　　那種止水般的平靜，深深地觸動著王威。 　　襄陽事變，王威有所耳聞。蔡瑁率軍襲殺劉備，折戟功敗而歸，此事立時傾動襄陽。劉表震怒，懲處了蔡瑁。 　　現在江陵麵臨著同樣的窘境！ 　　郭永教唆王威出兵鎮壓劉備軍，王威果斷地拒絕了，他不會犯和竇輔一樣的錯誤。荊州上將軍蔡瑁調遣近萬兵馬，都沒有除掉劉備，王威何德何能。 　　眼看勸說沒有效果，郭永情急之下，退而求其次，要聯名如實上報襄陽。 　　王威怎麼可能答應？ 　　經歷了襄陽事變以後，劉表不可能聽信郭永、王威的一麵之詞，他一定會等待劉備的辯解文書到達，再做出裁決，糧食失竊的事必為襄陽所知。 　　郭永不能自圓其說，根本承擔不起蒙蔽劉荊州的罪責。 　　王威憑什麼和郭永一起背鍋？ 　　現在賴雄擺明了態度，要捅破江陵官場僅存的顏麵，王威直接一陣沉默，連說話思考都覺得費勁。 　　“不知王將軍，意下如何？”賴雄含笑道。 　　王威沉吟了一下，才勉強答道： 　　“你們要做什麼，是你們的事，和王某無關。” 　　賴雄強忍著唏噓地感慨：“王將軍，明公派您鎮守江陵，難道是讓您作壁上觀的嗎？” 　　王威心潮難平，慢慢地望向賴雄： 　　“郭永才是南郡太守，你找他解決問題去，不要在王某麵前嚷嚷！” 　　砰！ 　　賴雄重重地一拍案幾，聲音威肅道： 　　“好，那就讓江陵亂起來，讓南郡亂起來，讓整個荊州都亂起來。王將軍，賴某最後問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劉牧的臣子？” 　　王威胸腔裡波瀾起伏，有些急了： 　　“我對明公一片赤誠忠義，天地日月為鑒。” 　　賴雄調勻了呼吸，攤牌道：“那為何不輔佐劉琦公子，平定江陵的禍亂？你的私心，比南郡的安寧還要重嗎？” 　　王威剎那間失去了剛走進來的神氣，滿臉懨懨。他捏緊拳頭，壓抑著心中的憤慨： 　　“我問你，劉琦公子憑什麼穩定江陵？” 　　賴雄的臉平靜如水：“憑他是明公的長子，憑他有將軍的輔佐，憑他有皇叔作為援助！” 　　王威目光緊緊地盯著賴雄，一顆心提了起來： 　　“不，劉琦公子不是來穩定江陵的，郭永不會善罷甘休。” 　　郭永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上將軍蔡瑁，王威不想陷入劉琦和劉琮的世子之爭中。 　　賴雄不可能給王威退縮的機會，直問道： 　　“除了公子，還有誰能主持江陵的公道？郭府君還是王將軍、竇都尉？” 　　王威急得站了起來，脫口而出道： 　　“不管是誰都行，不能是劉琦公子，絕對不能！” 　　賴雄冷不丁地喝道：“那就讓明公來！” 　　王威麵容冷峻，幾乎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怒了，悶聲道： 　　“好，讓明公來！” 　　賴雄大聲接言：“王將軍，如果你真是忠臣，麻煩你擋一擋竇輔復仇，別繼續給明公添亂了！” 　　王威一惱，歇斯底裡咆哮道：“你有什麼資格教我做事！” 　　雷霆過後，是短暫的沉默。 　　“王將軍可知，為何劉琦公子要到江陵歷練嗎？”賴雄慢慢說話，打破了寂靜。 　　王威冷哼一聲，沒有接話。 　　“當時明公說了一句話，找書苑 wｗw．zhａoshuｙｕan.com 江陵有王將軍坐鎮，可保劉琦公子無虞。不管公子要做什麼，都可以放心大膽地去做。”賴雄心靜如水。 　　王威心神震顫，憂深的目光停留在賴雄身上。 　　“王將軍在江陵多少年，江陵便穩定了多少年，連宗賊都銷聲匿跡了。”賴雄嚴肅地收緊了聲音。 　　“好了，別說了。我是絕不會輕易摻和兩位公子的事，但江陵的穩定，關乎著荊州的穩定。劉琦公子有心主持公道，王某一定竭盡全力支持。”王威不甘心地妥協道。 　　“有王將軍這句話就夠了，劉琦公子不需要王將軍做什麼，但請務必防止江陵城內，有人狗急跳墻。”賴雄意味深長道。 　　“僅此一事！”王威拉長了聲調，顯得非常不耐煩。 　　賴雄沒有繼續留下來討嫌，淺施一禮後步履從容矯健地離開。 　　等到出了王威府邸，趙雲緊繃的臉色驟然一鬆： 　　“剛才離開的時候，我看到王威低下了眼，默在原地。賴公子儀態軒昂，言談侃侃，宛如天神下凡，在下佩服之至。” 　　賴雄嘴邊輕掠著笑意，揶揄道： 　　“我剛才也看到趙將軍一直按著劍，有鋒芒閃爍。說不定王威是害怕趙將軍暴起發難，不是真的服氣。” 　　趙雲啞然失笑，旋即堅毅道： 　　“如果王威要對賴公子不利，在下一定搶先一步製服他，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剛才白白捏了一把汗。” 　　賴雄和趙雲略敘了幾句話，翻身上了戰馬，一路上高歌猛進。 　　江陵局勢已亂，正是渾水摸魚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