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前鎮出鎮往北,是北郊,北郊以北,是平山,再往北,叫做荒林,也就是沒有開墾的荒山野林。 荒林往裡走三百米處,有個老屋,是以前的獵人柴戶上山打獵砍柴用來歇腳取暖的,不過因為太遠,加上現在毛皮木柴並不值錢,所以這個屋子已經荒廢多年了。 張玉飛一行六人八點在鎮上集合出發,冒著風雪走了近一個小時,才來到荒林老屋前,此時林中靜寂無聲,死氣沉沉,大雪下的洋洋灑灑。 張玉飛勒停白馬飛雲,右手揮了揮,馬下步行的三名捕司便持槍沖進了屋內,很快捕司吳簽便快步跑了出來,立定匯報道:“隊長,屋中隻有一個整張臉被燒黑了的男子,不過已經凍死了。” 張玉飛嘴角一勾,掛著冷笑,沖跟小十同乘一馬的李沉說道:“還不下去看看裡麵躺著的是不是你主子?” 見李沉進屋,小十驅馬靠近張玉飛,“隊長,你覺得裡麵那人會是趙天來嗎?” 張玉飛輕輕搖了搖頭,“你見過剛響鑼便死了主角的戲嗎?” 小十不再說話,彎身將馬袋裡的長槍拿出橫放於馬鞍之上。 不一會,李沉便跟著其餘兩名捕司一起走了出來,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張公子,裡麵那人穿的是趙天來的衣服,看不清臉,但是人的身材看起來,像是我們莊上的十三衛之一的‘鬼眼趙忠義’,趙天來失蹤那天,他也不見了。” “他倆身材有什麼差別?” “身高倒是差不多,趙忠義更瘦一些。” 抬首望天,絮絮白雪仿佛無邊無際。 張玉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眾人也沒有說話,小十用手按住身前的長槍。 就這樣等了一分鐘。 “你倆把屍體處理一下,小吳你陪李管事走回去,小十,我們先回鎮上。” 離開荒林,風仿佛變得更加喧囂。 翻過平山,二人騎馬飛奔,速度很快,很快便停了下來。 天地一色的茫茫風雪中,一人靜立。 宛如白紙上的墨痕, 突兀而刺眼。 此人不是旁人, 是張永仁。 小十氣息加重,手指抓緊長槍,卻沒有端起。 三人第一時間,都沒有說話,隻是相對凝視。 “趙天來讓你來攔我?” 張玉飛率先開口。 “哈哈哈,”張永仁開始鼓掌,“聽說飛馬隊都是一洲之內的頂級人才,而你作為飛馬隊長更是人中龍鳳,所以我想問你一下,你都猜出了什麼。” 張玉飛摘下手套,雙手輕搓。 “該從哪裡開始講呢?李玉?還是陳香梅?還是從陳香梅說起吧,陳香梅跟我講,趙天來那方麵根本不行,隻會玩嘴,所以這麼多年沒有孩子。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這事,但是從去年開始,莊上就沒有因為這事而死過人了,想來知道的人應該是不少,當然除了李玉,如果李玉真的死了的話。” 張永仁拿出一根香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後,屈膝坐在旁邊一個被風雪掩埋的廢棄木箱之上,抬手示意道:“你要來一根嗎?不來的話,請繼續。” “李玉根本沒死,之所以讓大家覺得她死了,是為了隱藏你們兄弟二人跟趙天來的真正關係,合作關係!”張玉飛將手放到嘴前輕輕嗬氣,“亦或者已經死了,但趙天來利用這個契機接觸上了你們二人,許以重利,達成合作,他執棋子在暗,你們立於棋盤在明。” “李三負責演戲,演欺辱張永德,演失蹤被俘,演投案自首,演一場大戲,何勇負責裝神弄鬼,弄得趙莊人心惶惶,騙取我姐姐的信任,然後抽身而去。” “估計他留下的賬本都是假的吧?你們兄弟二人是負責乾嘛的?騙取我的信任,然後殺了我?” “為了你倆,李玉身負汙名失蹤,李三賣力表演入獄,其實大可不必,以你二人的本事,兄弟倆一起上,我未必是對手。” “那趙天來的目的呢?”煙燒的很快,張永仁翻手看看了煙頭,想看一下什麼牌子,“為了殺你?飛馬隊隊長身死趙莊,他能兜得住?為了趙莊?可是趙莊現在本就是他的,何必多此一舉?” “這就要問趙天來了。”張玉飛的雙手搓了半天,還是煞白,毫無血色,“我這麼配合你們,也是想看看他到底要乾嘛。” “趙天來,你到底要乾嘛呢?”張永仁仿佛自言自語,用木箱上的雪將煙頭淹沒,站起身來朗聲說道:“復雜家庭裡麵出來的人,果然想的都復雜。有一句話,李三說他跟你說了,但我還想再說一遍,張大隊長,能不能放我跟我弟弟一馬,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一陣緊風,稍縱即逝。 “大山跟阿永呢?” “他們讓我弟弟學蛆,我就讓他們也學了一下,至於他們對別人乾了什麼,別人又要對他們乾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你好像真的不怕死!” “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麼嗎?你,還有趙莊的人,還有許多鎮上的人,看我們的時候,全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你知道你騎在馬上,我看你說話有多累嗎?” 張玉飛沉默,小十舉起長槍,張永仁隨意拍打著身上不多的積雪。 “我還是希望大家能相安無事。” 砰! 嘭! 啪! 小十額頭瞬間爆開,嘴巴微張,跌落馬下。 五百米外,身上蓋滿白雪的張永義退出彈殼,推上子彈,忍不住低聲自語道:“這槍是好用哈!”。 張永仁從木箱後探出腦袋,大聲喊道:“在開槍就射馬了,飛馬隊隊長我們不敢殺,但是殺匹馬的膽子還是有的。” 張玉飛剛想繼續開槍,但猛然停住。 張永仁用力將冰封住的箱蓋掀開,指著箱子裡麵凍成冰人的趙天來說道:“你姐夫還給你,雖然你的推理相當精彩,但很明顯趙天來沒有這麼復雜,如果你以後不乾飛馬隊了,可以考慮寫寫話本,我肯定買給我妹妹看。” “趙天來死了?你們殺的?你們敢殺趙天來?!你為什麼不早拿出來!!” “光憑一個趙天來的屍體,可保不住我跟我弟弟的性命,我說的對嗎?牟大人,哦不對!說錯了!是張大人。” 小十的鮮血被白雪阻擋,看起來並沒有流太遠。 “你比我想象中要厲害,如果我現在跟你生死相搏,你覺得你勝算有多大?” “你不是說了嗎?我們兄弟二人一起上,也未必是你的對手。” 張永仁拍打身上越來越多的積雪,在箱後揮了揮手說道:“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那邊還有幾個朋友在等我。” 見張玉飛沒有反應,張永仁先是試探性的站了起來,見對麵遲遲沒有開槍,張永仁沖張玉飛微微頷首,轉身便走。 馬上的張玉飛直直的盯著張永仁,手指在扳機上不停的摩挲,但後腦勺傳來一陣陣若有若無地刺痛,在不停的提醒著他,隻要他敢開槍,對麵下一槍打的肯定不是馬。 眼見張永仁自顧自的愈走愈遠,張玉飛終究還是沒有開槍。 接天白幕中,小光頭不知從何處鉆了出來,在風雪中急速奔跑,然後砰的一聲紮進張永仁的懷裡,環臂將其緊緊抱住。 寒風將小光頭的聲音吹散飄蕩: “二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知道我剛剛有多擔心你嗎?那個小白臉外號叫雙錦雀,槍法又準又快,你怎麼這麼傻,自己一個人去!早知道我跟你一起去了,關鍵時候我還可以幫你擋一槍,真是嚇死我了,嗚嗚嗚。” 張永仁沒有推開小光頭,而是反手輕擁,慢慢拍打小光頭的後背,低聲道“乖,乖,別怕,我這不是沒事嗎?” “二哥,”小光頭淚眼婆娑的抬起頭,眼中神色警惕道:“你該不會喜歡男人吧!” “對呀!”張永仁微笑的看著他,摸了摸他的小光頭,“不然我救你乾嘛?” 小光頭慌忙後退。 “別嚇我呀,二哥,我賣藝不賣身的,我看狗子的屁股比我翹多了,你可以考慮一下他。” “我會考慮他的,你也考慮考慮我,對了大勇,家裡飯做好了嗎?我有點餓了。” 遠處,張玉飛後腦的刺痛感已經消失不見了,但是他依舊在馬上沒動。 對麵一行人結伴而行,漸行漸遠,張玉飛緊緊盯著小光頭,但小光頭卻全程沒有看向張玉飛,自顧自的在新隊伍裡嘰嘰喳喳,大呼小叫。 風聲喧囂,再遠就聽不太清了,唯有小光頭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刺破寒風,回蕩開來。 張玉飛抬首望天, 耳畔傳來小光頭模糊的聲音。 “二哥,” 呼呼~ “詩興大發,” 呼呼呼~ “待到臘月落雪花,” 呼呼呼呼呼~ 待到臘月落雪花, 我花開時百花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