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 　　大年初一。 　　廟前鎮家家鞭響，戶戶歡歌。 　　張玉飛一行四人，顯得極其落寞。 　　老五跟老七駕著兩輛馬車，一輛裝著死於舊年最後一日的三位隊友，一輛坐著又漲一歲憧憬未來的張玉蘭，迎著來往相互拜年的人群，於新年起始之際，駛出廟前鎮。 　　張玉飛回首望去，看到張永仁、張永義兩兄弟站在燈火通明的趙莊高樓上看著自己，見自己回頭，張永仁忙抬起雙手，作了個揖，仿佛在向自己拜年。 　　“過年好！” 　　張永仁抬手朝遠方身騎白馬的張玉飛恭賀道，但很明顯，對麵的張玉飛根本聽不到。 　　“二哥，他會就這麼算了嗎？” 　　張永義一粒一粒吃著口袋裡，剛從老葛那裡拿來的花生米。 　　“他骨子裡是個驕傲又小氣的人。”張永仁把手伸進張永義的口袋，抓了把花生，一把塞進嘴裡，“這個莊子其實跟他沒什麼關係，但他覺得是他的，所以他便要拿回去。” 　　“不是給他了嗎？我看他也沒要呀。” 　　張永義不動聲色的往旁邊挪了兩步。 　　“因為本來就不是他的東西。”張永仁靠近張永義，又掏了一把花生，“別那麼小氣，我吃一把怎麼了？” 　　“你吃太多了！”張永義捂緊口袋，“我怎麼有點聽不明白，怎麼一會是他的，一會又不是他的？” 　　“大戶人家的事是這樣的，比較復雜，鬆手！”張永仁又往嘴裡塞了一把花生，“你隻要知道，他覺得我們拿了他的東西，所以他肯定會回來找我們，那就行了。” 　　“我們拿他啥了？” 　　“二哥！三哥！找到了！” 　　樓下小光頭打著提燈，在樓下興奮大喊： 　　“這個老趙還挺能藏！窩裡不少好東西，快下來看呀！” 　　廟前鎮和棲煙城中間，隔了一個平曇鎮。 　　馬車停於平曇鎮。 　　“老五，你騎馬先走，直奔棲煙州捕司局，就跟局長說鑰匙掉在了廟前鎮，他們隨時會跑，建議從嶽留縣、回陽縣兩個地方派捕司封鎖各個路口，多檢查馬車，車上有光頭的，不管什麼原因直接扣下，抗捕就直接鳴槍。” 　　老五眼睛紅腫，麵色憔悴，但還是瞬間立正站好，用力喊道： 　　“是！隊長。” 　　說罷，直接上馬飛奔而去。 　　“小七，你先把我姐送到局裡我住的地方，然後去找老四他們，讓他們拿著馬克機槍往杏村鎮追，等你們到了我會想辦法聯係你們。” 　　“是！隊長。” 　　“小飛，”張玉蘭從馬車窗口探出頭，輕咬紅唇，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不去不行嗎？趙天來都已經死了，你已經不用當飛馬隊了。” 　　“放心姐，”張玉飛驅馬來到張玉蘭麵前，笑的有些勉強，“你弟弟有多厲害，路上你可以問問小七，那兩兄弟再厲害，還能強過悍匪徐達？” 　　“可是…” 　　“姐，我可是他們的隊長。” 　　“那你早些回來。” 　　“放心。” 　　平曇鎮， 　　有些空蕩的捕司局大廳。 　　“我是飛馬隊隊長，張玉飛，現在命令你們馬上全局集合，去廟前鎮龍溪村抓捕犯人，張有舉一家！並向州裡申請，全州發布通緝批文！” 　　廟前鎮，北郊。 　　張永德在李玉的墳前，全身癱軟，哭成了一個淚人。 　　不遠處的張永仁，先是將先前留給張永德防身，上麵寫著“你也有家人”的黃紙燒掉，然後輕輕拍打身旁何勇的肩膀，語氣誠懇道：“這幾日辛苦你了，多謝了。” 　　“沒必要，我隻是有利可圖罷了。”何勇麵無表情，身後用防水布袋背著從趙莊搜的錢額票據和私密賬本，略有防備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李三，方才低聲說道：“你家人在杏村鎮的花銷得你自己付，那個老板雖然胃口有些大，但還是靠得住的。” 　　“靠得住就好，”張永仁用大拇指蹭了蹭額頭，“記住我的話，如果說張玉飛這次死了，那麼趙莊就是你的了。如果沒死，那你可以有多遠就跑多遠。但要是張玉飛沒有再出現，趙莊也到了你手裡，我交待你的事你還記得吧。” 　　何勇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張永德，沉聲說道：“負責照顧好李玉的家人。” 　　“很好。”張永仁微笑，“狗子，你確定你要跟我們一起走？” 　　李三蹲在地上抽著悶煙，語氣有點牢騷的說道：“他留在這還能賭一手莊主當當，我留在這還能乾嘛？當黑虎幫幫主？我二叔都不一定能穩住腳，我更是屁都不算，還不如跟著你們，有個照應。” 　　“來根煙，” 　　李三用嘴上的煙，點燃另一根遞了上去，張永仁翻手看了一眼牌子，方才說道：“跟著我們有多危險，我就不多說了，你自己想明白就行。” 　　嘴裡叼著煙，張永仁彎腰捏了個雪球，走向紅馬旁邊玩雪的小光頭，輕輕扔了過去。 　　“你這是在挑釁我嗎？二哥！”小光頭側身跑到馬後，探出半邊身子，“你不要逼我哦，我打雪仗發起狠來，我自己都怕！” 　　張永仁彎腰又捏了一個潔白的雪球，然後放在嘴裡咬了一口，笑著朝小光頭招了招手。 　　“過來聊聊。” 　　“吃雪肚子疼！”小光頭搖搖晃晃，瘋瘋癲癲的跑過來，然後又往後跳了兩步，“二哥，你該不會對我有什麼不好的想法吧！昨天我就發現你這人有點不對勁。” 　　“放心，我喜歡女人。”張永仁將手裡的雪隨手扔掉，“我不能一直叫你小光頭吧，我看你這頭發都要長出了。” 　　“真的嗎？”小光頭有點開心，用手在頭頂摸了摸，“好像是真的耶！那以後叫我小寸頭吧。” 　　“馬有名字嗎？” 　　張永仁像個老農一般籠著手蹲在地上，用下巴指了指小光頭的紅馬。 　　“有哦！”小光頭也跳過來直接蹲下，“她叫棗泥，今年四歲了！” 　　“好名字，那以後你就叫大棗吧，”張永仁吸了口煙，吐在地上，“大棗，我救你出來，隻是順手，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有多重要，所以你想走，隨時都可以走。而且棗泥看起來這麼神駿，肯定跑的特別快。” 　　小光頭呲牙一笑，剛想說什麼，張永仁伸手在他肩膀拍了拍，打斷了他的話，找書苑 wｗw.zhaoshuyuan.ｃｏm “我也懂點易容術哦，就是你這種在腦子後麵紮針的方法，我也會。” 　　小光頭愣住。 　　“我們一家人，會從杏村鎮走，然後繞路去棲煙城，從那裡出海，到南端城，沒猜錯的話，張玉飛應該也能想到我們在杏村鎮，所以你可以往嶽留縣那邊走，你一個人，又這麼機靈，應該能跑出去。” 　　“他怎麼知道你會去杏村鎮？” 　　“聽過網開一麵的故事嗎？他想親手抓我，就隻能封死廟前鎮外出的所有路口，隻留杏村鎮，我帶著父母，走不了山路的。” 　　“那你怎麼知道留的會是杏村鎮？” 　　“秘密！” 　　“那你為什麼要放我走，你應該知道用我能威脅張玉飛吧。” 　　“主要是因為我覺得你沒有我家人重要，而且我感覺用你唬不住張玉飛，其次是萬一我沒逃出去，但是他又沒抓住你，我就覺得很開心。” 　　“切，無聊。”小光頭團了一個雪球，站起身來，走到棗泥跟前時，猛然將雪球砸向張永仁的頭頂，“那我走了，過年好，二哥，新的一年要開心哦。” 　　張永仁抬頭，滿頭碎雪，笑容燦爛。 　　“過年好！再見嘍，大棗，棗泥。” 　　“再見，小光頭！記得想我哦。” 　　張永義突然冒出來，沖著小光頭揮了揮右手。 　　小光頭在馬上揮舞雙手，瘋瘋癲癲的大喊： 　　“再見了各位！ 　　再見，二哥！ 　　再見，三哥！ 　　還有！ 　　我不叫大棗，我叫小招。 　　記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