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在人間曾有個林間的宮殿名為“秋波鑾”,宮殿坍倒破敗之後,這一片被一眾小妖小獸窩為據點,千年來更是出了個狼妖為妖王。 妖獸待擅闖者歷來蠻橫,人間修士幾番想要從這片林中尋什麼仙界的線索,卻幾乎有去無回,久而久之,這一片林子便被改了名字,被稱為“死亡穀”。 洛笙在林間一處小木屋前落腳,院裡有個瘦高的年輕隱士正從井裡打水。 此人膚色極白,卻也有血色並不病態。 他看上去年紀也輕,麵相算得出眾,一張臉有棱有角,輪廓分明。薄唇顏色很淺,五官意外地顯得深邃。一雙桃花眼卻又顯得淡漠,裡麵似乎藏著很多隱忍和秘密。 “月餘未見,今日尋我作甚?” 年輕隱士並未看她,隻是背對著卻已經知道她身份。 “好歹一方之主,整日做的便是挑水種田的事……”洛笙抬手摘下鬥笠,“得空不能回來看你嗎? 死亡穀妖王千年道行,早是能化作人形的修為,也有一副出眾的好皮囊。 妖王眨了眨眼,一手撐著石井邊沿歪著身子看她:“你會這樣好心?” 洛笙一笑:“十四年前你救我一命,這麼些年也化了身份隱匿於仙門。這情分我還是記得的。” 那人愣了愣,忽的笑了:“什麼化了身份?許燚是我真名——你這小沒良心的近日遇著了什麼寶貝?竟說得出這樣有良心的話了?” “此前是我忽略了——”洛笙低頭賠笑,往他懷裡塞一塊牌子,“京都望月樓的牌子,許燚哥有空去嘗嘗?就當是賠罪。” “你當我什麼山珍海味沒嘗過?”許燚揚手把望月牌塞回她手裡,“也就你覺著他們家的菜品稀奇,自個兒留著吧!” 他雖是這麼說,可眉眼帶著幾分笑意,像是看破不說破這丫頭連塊牌子也舍不得。 “無事獻殷勤——說吧!”他把木桶置於地上,拍了拍手叉了腰,“今日又是有什麼事要問我?” 洛笙見他如此爽快便也不裝,即刻正色道:“聽聞這幾日有客要訪仙門,許燚哥可知要來的是什麼人?” 許燚聞言神情一變,麵色有些古怪:“北侯歐陽彰。” “官家的人……”洛笙思考片刻又問一句,“可是此人有異?” 許燚拎著水桶往院子一角的菜園子走:“京都共有四侯——東侯蔣府,南侯墨府,西侯淩府,北侯歐陽。其中這歐陽府早年間做的都是些行於夜裡的勾當,後來得勢才有這麼個爵位。” 洛笙跟著他過去,停在菜園子邊的籬笆外:“可北侯在朝堂之中,與我仙門相安無事,怎麼突然要來鏡花水月做客?” “原本他們官家的事情牽涉不到你們仙家,相安無事便好。隻是這歐陽府……在早年間曾是暗夜塚的勢力,”許燚頓了頓,在墻角挑上了耕具,“如今似乎仍是。” 洛笙意料之外,不覺手上一緊。 許燚眼前一亮,抬手拿起了鋤頭:“暗夜塚是什麼地方,想來你也清楚。” 洛笙輕輕點點頭。 暗夜塚地處東方海上,曾是魔界於人間的府邸,與這荒廢多年的秋波鑾無異。 有傳言說它是一座島,也有人說它是一處水下宮殿,可洛笙卻知曉它其實是一座火山。 當年六界大亂,魔君親手摧毀暗夜塚,後六界分治多年,此處地勢又偏,便也慢慢荒廢。 可千年來修仙者越來越多,官家也默許了修士仙家的存在。 暗夜塚不知何時也不知被被何人重建,做的事卻不帶半點善心,全然沒有當初六界合治的風範…… 也不知魔君若是知曉此事會作何看法。 “說來——北侯府近來有件趣事。”許燚一抬頭看那紅日當空,“歐陽府當年受暗夜塚指使,滅門過一家大戶,那家的小女兒還被歐陽彰收養了多年。隻是手裡的案子多了,家裡的暗道也多。三年前那小女兒無意間發現身世秘密,找到歐陽彰討要說法,被他嫁去了京都一小官家裡,後來又傳出新婦產後高熱燒壞了成了瘋子的說法。” 洛笙不免唏噓:“說來也是可憐人。” “還沒完——”許燚又把視線看向她,“當朝太子談知節與那姑娘是青梅竹馬,隻是幾年前太子生母——也就是先皇後病逝,他自請赴陵守孝。三年前他並不在京都。” 洛笙這下明白過來,頗感意外卻不知是喜是憂:“因而——太子回到京都知曉此事暗覺蹊蹺,想要查出那姑娘的身世真相,牽扯陳年舊事恐傷及北侯利益——因而前幾日京都郊外的魔物……竟是北侯歐陽彰想要除掉太子?” 她話說到最後竟也尾音微顫。 “官家最不缺的便是爾虞我詐。”許燚放了鋤頭換上鐵鍬,將話說得更明白些,“你路過救了太子,事後又斬了魔物,壞了歐陽彰的好事,他自然想來鏡花水月要個說法。加之暗夜塚近年來收攏各方勢力,鏡花水月素有第一仙門的名號,被他們盯上並不稀奇。” 洛笙眨了眨眼,麵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來。 若真如此……談知節應當知曉此事,又怎會托她和亂羽去查真相? 或許…… 太子對北侯歐陽彰做法早有不滿,礙於其近些年低調處事抓不住什麼把柄,又得知他隸屬暗夜塚勢力…… 這便尋了兩位仙家後人來對付歐陽彰? 聽聞那將軍府的張知澍曾於鏡花水月修習多年,修為在整個仙門也排的上名次。 若那小將軍真是仙門高徒,城郊那日怎輪得到她去出手? 許燚見她神情也猜測到了什麼,卻還是像個世外高人似的,不動聲色地揭過話題:“總而言之,他來任他來,隻是立場需得表明了,官家的水比仙家深得多,你可千萬別去摻和。” “自然……”洛笙剛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下意識拍拍手撣了撣衣擺,“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若非來問過許燚,隻怕她如今還被蒙在鼓裡。 談知節啊談知節……當真是好樣的! 若這太子當真想利用他二人仙家勢力報他私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這案子便不必再查了。 鏡花水月和南安楓庭,哪一個不曾出過妖神弟子?怎能讓他如此利用? 洛笙眉頭微蹙,麵上頗有不喜,又想起什麼多問一句:“京都有一賭坊名為千金臺,其中有一紅衣的荷官——許燚哥可知曉那是何人?” “紅衣荷官?”許燚麵上難得露出不解的神色,“怎麼一個荷官也被你記掛上了?前些日子說要尋的恩人尋到了嗎?” 洛笙沒答他的問題,隻是沉默著再理一遍事情原委,暗暗做了個再去一趟千金臺的決定,這便作揖拜別了種地的“世外高人”。 她回到鏡花水月時不過申時五刻。仙門正值暑期,留山弟子頗少,一路悠悠漫著步也不曾遇到什麼人。 待她走到後山風雨殿院外時,卻見又是那小少年抱膝蹲在門口。 見她回來,孫慕清忙迎上來,開口比方才多了幾分鎮定:“姑娘,我都問完了——如今仍在仙門的弟子共一百七十三名,平日裡多是去厲修園練劍,去回音穀抓些小妖,或是去書語樓翻翻古籍……除去這些,流蔬閣仍有五十四人,每日都是在院子裡種菜摘菜,或是留在廚房生火做飯……清風樓的池大夫前陣子帶著徒弟們采藥去了,如今隻有六個小徒弟守著醫館——姑娘還有何吩咐?” 洛笙思索一番,道:“小滿那日有客來訪,你告訴劉掌廚一聲,讓他這幾日撥幾個人將正殿打掃乾凈。” 來人竟帶著那樣的目的,還是別怠慢了才好。 “是!” 小少年應聲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