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燚回到劍場時,剛好趕上客人們陸續到訪。 首先遞上拜帖的是星宿宮。 來訪的客人共十五位。每位長老身後跟著本門的兩名弟子,一男一女,穿著五色,隨身攜帶可見其修習所長是刀劍、暗器、醫術還是道法。 一赤色長袍的弟子禮貌作揖,雙手遞過拜帖。 十裡鬆長老招了一旁的張知澍接過,領了他們去往住處。 無極殿跟在星宿宮後頭,未見其人卻先見了毒蛇毒蠍毒蜈蚣爬了一路。 四位長老兩白兩黑,帶著弟子踩著滿地毒物過來,遞帖時還尋了仙門不同的兩位。 他們一陰一陽明爭暗鬥多年,在天下傳言裡早不是怪事。 嶺上梅長老眼神示意了身邊的唐星翼上前,庭前竹的範初冬卻是趁師父還未發話接了拜帖。 客人分了兩路跟著兩邊的人去往歇腳的客房。 一旁等了許久的亂羽跳出隊伍,上前一步踢開了那隻爬得最慢的蠍子,抬眼瞧見他要招待的落日穀三位客人。 這三位年紀也都在二十長幾,身形也與他們仙門子弟相仿。 孫慕清看清來人輕聲抱怨:“怎麼分明一般年紀,他們風風光光來做客,卻要我們伺候著?” 亂羽把話聽進耳裡,不動聲色地舔了舔後槽牙。 孫慕清抬眼看他,不知為何生出一種他亂哥要帶著他們滿湖雲打群架的錯覺。 落日穀的三位客人穿著是艷麗的橙紅色,腕上綁著幾條細長的黑色腕帶,倒是比亂羽更像是來打群架的。 眼見迎接他們的是個弱冠少年,客人中看上去年紀最小的那個藏不住心事撇撇嘴:“阿爹派我來時我便不樂意——竟派這麼個毛頭小子來接待我們!第一仙門也就這點禮數!” 亂羽聞言一挑眉毛,正要說什麼,忽的見一旁過來了個人。 落日穀三人中領頭的那個還沒來得及瞪師弟一眼,餘光瞥見一抹白色。 葉添嘴角微揚似有笑意,開口卻不帶半分和善:“枉己正人並非褒義,還望裴少俠慎言。” 亂羽站在一旁,心中暗罵了句葉添這笑麵虎。 “葉少主,久聞不如一見——”領頭那位客人抽了一隻手出來拿了拜帖,抬手拍在了亂羽胸口,“隻是我落日穀的人還輪不到鏡花水月來教訓。” 亂羽反應過來已下意識抬手接了拜帖,再看那三位客人時有些不耐煩。 方才葉添話裡的意思他是聽明白了的。 落日穀隻派三名弟子前來,鏡花水月沒有長老接待也算不得失禮。 這三位倒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葉添似乎並沒料到客人能夠這般神氣,步子也沒移開,隻和那領頭的暗中對峙。 “既然閣下瞧不起我滿湖雲——” 亂羽隨手把那拜帖往空中一拋,又重新接住,往人群裡喊了一聲,“劉子諾!” 劉子諾是仙門廚房流蔬閣的掌廚,本是忙裡偷閑來看熱鬧,聽聞這一句卻整個人一驚,忙把手裡的瓜子揣回圍裙口袋,這才不情不願地走出來。 “是我滿湖雲不夠資格,招待不了您三位大佛——” 亂羽說著將帖子遞到劉掌廚麵前:“愣著做什麼?迎客!” 劉子諾這才從狀況之外回過神來,餘光瞥一眼葉少主。 流蔬閣隻是仙山廚房,算不得高位,這客讓他來接待……倒是有些冒犯了。 葉添畢竟也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心氣兒也高,這時候怎麼樂意低頭出來打圓場。 雙方僵持不下,亂羽不催,劉子諾更不敢接那拜帖。 三位客人見狀也看清了局勢。 這拜帖若是給廚房的人接了,他落日穀今後在鏡花水月麵前可抬不起頭來。 領頭那位給另一位師弟使了個眼色。 這位客人會意,忙上前搶下了帖子,重新雙手遞到亂羽麵前:“誤會而已,誤會而已……少俠見諒。” 葉添見狀鬆下一口氣,這便邁開步子去迎下一位客人。 亂羽心中又是暗罵了一句“沒骨氣”,自己卻不是肯輕易放過他們的。 他特意單手接過了帖子,反手交到孫慕清手裡,盯著三位客人麵不改色強調一句:“孫師弟,你年紀小,見見世麵。” 你年紀小,見見世麵。 這樣的客還不配我去迎。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一旁劉子諾忍不住偷笑。 那方才吃癟的小公子還要再說什麼,被領頭的用手敲了一下腦袋,這便咽下了話。 三人走得有些狼狽,亂羽目送著小少年領他們走遠,一時心情大好。 因著他並未離開,餘光恰好瞥見葉添接了個紫衣女子的拜帖。 這女子麵上遮一層紗,一雙眼睛卻瞧得出並非善類。 想來是東侯府的千金吧—— 他抻了抻胳膊往一旁人群走。 ——否則怎麼也不該葉添去接。 明月閣幾位長老領著一眾女修跟在蔣黎黎後頭,三三兩兩言笑晏晏。 陽臺蘭和晚霜菊早帶著弟子侯在一旁,兩位管事的女修也大大方方接過拜帖。 客人來時正趕上晚膳,交代了住處便被領著去翠竹棧三樓的雅間了。 氣氛還算融洽,隻是孫慕清因為接了帖子不能跟著他亂哥而有些悶悶不樂。 劉子諾收了亂羽口信,特意給這一桌端來些這小少年愛吃的菜,還強調一句這是齊少爺吩咐。 孫慕清一時受寵若驚,顧不得三位客人作何感受,隻帶著幾位師弟吃得歡。 落日穀三位今日得了個狠狠的下馬威,可自己失禮在先,滿湖雲也不是好欺負的主兒,眼下除了手中握拳也做不得別的。 窗外月牙冒頭,冬日寒意未散。 屋裡舉杯換盞,倒是好不熱鬧。 葉添卻沒帶著他的客人來翠竹棧。 後山風雨殿素來都是獨獨一座殿宇,靜謐又空曠,冬天夜裡冷風灌進來倒是更帶幾分寒意。 正廳裡爐火正旺,一旁坐著白衣的主人和紫衣的客人。 葉添抬手給客人倒了杯茶,眸子裡毫無波瀾。 蔣黎黎未摘麵紗,倒是先笑起來:“來的是我——讓葉少主失望了?” 葉添手上動作一頓。 蔣黎黎揭了杯蓋看了一眼,又放回去:“葉少主這沏茶的技藝倒是半分沒有長進。” “門外漢而已,哪裡有你講究。”葉添不在意她數落,“原本要來的是什麼人?” “能是什麼人?”蔣黎黎一手拖著下巴懶洋洋道,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自然是那位大人。” 葉添聞言眉間一蹙:“我早離開了暗夜塚,他可沒有理由再找我麻煩。” “有沒有理由可不是葉少主能決定的。”蔣黎黎輕笑,手上拿了根竹條樣的東西把玩著,又十分沮喪地怪他,“我倒忘了你這不是點茶,想畫個茶百戲都畫不成了。” 葉添沒聽進她的話,隻是沉思著想要解決什麼難題。 蔣黎黎自覺沒趣,這便換了個話題道:“不是問我來這裡作甚?東侯府已然收入暗夜塚,平日裡閑著無事,便想著今年秋天來你這鏡花水月玩玩兒。” 葉添終於回了神,卻隻盯著她不作聲。 蔣黎黎一眨眼,放下了手中竹條:“怎麼?你竟小氣得連塊牌子都不肯給我?” 她語氣責怪,可帶笑的眉眼卻看不出半點責怪的意思。 “那位大人……”葉添頓了頓,“是想把鏡花水月也收入暗夜塚嗎?” 蔣黎黎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勸他道:“暗夜塚待你不薄,你又何必執意離開?” 她這話裡語氣見軟。 卻不料葉添並不理會,隻盯著眼前的茶盞沉默。 “那位大人可不是你我能夠抗衡的,我不過來與你提個醒,若是他親自過來……”蔣黎黎輕輕一嘆,“白日裡他傳訊給我了,托我轉告你——鏡花水月混進了個厲害的妖物。” 葉添眼神一變,抬手推過去一個什麼東西。 粗略一看是塊小小的令牌。 白衣人終於抬了眼。 “郡主,恕不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