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九·春寒倒微雲懷惜(1 / 1)

祁秋蟬行醫濟世,麵上和善,也不是什麼刁鉆的人,隻笑了笑示意他坐下。   老先生似乎是想說什麼,一開口卻是止不住的咳嗽。   範初冬心下一驚。   未等他詢問,那女弟子便先抱了一條薄被,仔仔細細給他裹了一圈。   “師父囑咐病人慣了,卻不知自己也要保暖。”   她略帶責怪地抱怨一句。   祁秋蟬卻不樂意:“懷惜,把這被子拿開,外人見了像什麼樣子。”   被喚作“懷惜”的姑娘也不樂意:“師父,您就別逞能了,早春爐子不夠暖,這被子可不能不要。”   範初冬又站起來,朝著女弟子作揖道:“懷惜姑娘,在下自幼體弱多病,這山頭微冷,勞煩姑娘借張被子。”   女弟子愣神一會兒,卻也理解了他的意思,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不過一會兒,範初冬也虛虛蓋著被子坐在殿裡。   祁秋蟬輕聲笑笑:“你這年輕人……”   他一把年紀,哪裡不知道少年說這話的用意。   範初冬賠笑,不多作解釋。   那姑娘恭恭敬敬捧給祁藥師一盞茶,又遞了另一杯給範初冬,把臉一別:“公子可記住了——我名洛微雲,懷惜二字是師父取的字,外人不能叫。”   “多謝。”   範初冬禮貌接過茶盞,並不與她爭辯,又看向祁秋蟬:“祁前輩,不請自來,是晚輩唐突了。”   祁秋蟬把茶水放下:“不知範少俠來我懷柟鋪是為什麼人?又是求什麼藥?”   範初冬也放下了茶杯,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是尹姑娘托在下給前輩送一封信。”   洛微雲神色一變,似乎並不友好:“她的信?”   範初冬眼中有一閃而過的猜疑。   祁秋蟬看在眼裡,隻輕飄飄看了徒兒一眼,似帶了三分的警告。   洛微雲低頭藏住了情緒,上前接過那封信,拿給師父。   祁秋蟬接了信,並不著急看,雖然緊緊地握在手裡:“少俠……她……近來可好?”   範初冬又是微微一愣,好在反應夠快:“尹姑娘近來都好。”   祁秋蟬點點頭放下心來,又問:“她下山也有幾年了……如今是在哪裡?可說了什麼時候回來?”   像個盼子歸來的老人。   “尹姑娘最近有些雜事……”範初冬再開口時底氣有些不足,生怕多說什麼露了餡,忙轉移了話題,“前輩不妨先看看信?”   “少俠說的是,”祁秋蟬臉上莫名多了一些失落,“也好,也好……”   範初冬打量一番師徒二人,卻覺著鏡花水月的尹姑娘似乎與這鋪子頗有淵源。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昨日他聽聞尹蝶提及懷柟鋪時神色有異,今早便去附近探聽了些這醫山的秘聞,沒成想當真有一件與鏡花水月有關。   說來也是奇怪,鏡花水月雖是天下第一的仙家,卻歷來勒令子弟門生——有一處的閑事非必要不得多管。   這地方便是懷柟鋪。   換句話說,仙門暗敵不少,可真正擺在明麵上的,隻有這一個懷柟鋪。   範初冬不曾想過兩者間的淵源,也不曾了解多年前的恩怨糾葛。   他聽聞這“懷柟鋪”時隻是覺得,尹姑娘該有多信任他才會把這樣一封信交給他。   尹蝶說得不錯,祁秋蟬藥師近來身子欠佳。   老人家時不時咳嗽幾聲,裹著棉被也總是滑落,說要回信卻被洛微雲攔下扶去歇息了。   範初冬倒不覺得冒犯,左右他這幾日無事,等一等也沒什麼。   日落西山時,洛微雲引著範初冬去後院的房間。   範初冬很仔細地還是隔了十步遠。   洛微雲察覺,笑他:“公子為何隔著那麼遠?難道我一個小女子還能把你吃了不成?”   “說不準,”範初冬一笑,漂亮的桃花眼彎了彎,“尹姑娘那樣的我倒還信。”   “原以為範公子不過替她送這一封信,想不到還了解她為人?”洛微雲腳下步子不停,“難不成……公子和她關係很好?”   範初冬麵上有些疑惑,許久才問一句:“你似乎對尹姑娘頗有不滿?”   洛微雲不答,這時已經走到一間房前,客氣道:“師父身體不適,需要多休息,回信該是幾日的事了,這幾天就委屈範公子在這裡將就。”   範初冬看她一眼,進了屋。   身後傳來洛微雲的聲音,還是那樣冷冰冰地拒人於千裡之外:“範公子見笑,懷柟鋪沒有留客的習慣,客房還多有灰塵,這間是我師姐早些年住的,還望公子不嫌棄。”   範初冬心下一驚,正要再問,洛微雲卻閃了身不見了。   他撇撇嘴抱怨一句:“倒是不及尹姑娘萬分之一近人情……”   無奈,範初冬隻好打量起這房間。   祁秋蟬之徒,屋裡藥香,這人的房間是很樸素的。   沒有過多的裝飾,隻有一麵墻上是很大的書櫃,上麵放滿了醫書。   範初冬拿下一本,發現上麵並沒有灰塵。   即是早年間住的……看樣子這屋子也被時常打掃。   他輕輕一笑,翻開一頁。   不知上麵具體是什麼草藥,隻是紙張被寫滿了小字。   秀氣的字跡記錄著注意事項。   範初冬一頁一頁翻著,雖看不太懂,姑且算作打發時間。   寒風灌進窗子,吹得範少俠一個哆嗦,竟手上一鬆把書給掉了。   他忙彎腰去撿,卻不禁愣住。   攤開的那頁夾了張紙條,紙上寫著一個名字。   尹藥子。   風吹過地上落的書,因著那頁紙翻不到下一頁。   範初冬思緒飛轉,眼下已理清了緣由。   祁秋蟬之徒尹藥子,化名尹蝶,隻身下山前往視懷柟鋪為敵的鏡花水月……   尹姑娘瞞著所有人,卻不料被她的同門師妹揭了底。   洛微雲待尹藥子如何,單看她把客人安置在這裡便能看出。   且不說這裡算得是姑娘閨房,他一個及了冠的男子如何居住……   單單是將主人的屋子給客人歇腳,已然是十分不合情理的了。   範初冬眸子一沉,餘光瞥見袖中漏出來一截彩色的手繩,伸手收了書,麵不改色地把那截繩子藏回去。   他把醫書放回了那層架上,輕輕一嘆自語一句。   “得虧你是喊我幫忙……”   窗外夕陽撒下餘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懷柟鋪整個籠上一層金燦燦的光。   早春時分,天氣回暖。   沿著楓葉飄落的小道上山,小小的殿宇也不算得簡陋。   範初冬伸了懶腰,剛準備去同祁前輩道個早,卻見那洛微雲攔在院子拱門前不讓他走。   “洛姑娘這是做什麼?”範初冬摸不清她目的,抱臂倚著門框看她。   “今日正月初七,師父有客人來。”洛微雲抬眼看他,“且今日有人要上山拜師。隻能說少俠來得不巧。”   範初冬挑眉,擺了擺手:“也罷也罷!洛姑娘忙去吧!我即是訪客,不該誤了主人家的事——這點禮數還是有的。”   這洛微雲似乎不是會同人客氣的,垂下眼簾轉身便走了。   範初冬抬手摸了摸下巴,私四下裡張望一番確認了那洛微雲當真走了,這才輕輕關了門,足尖一點躍上屋簷,幾步到了正廳屋頂。   他尋了背對長階的那一側臥著,曬著太陽等著要來的客人。   院裡日晷指向辰時末,有一約莫不惑之年的男子悠悠邁著步上了山。   範初冬翻了個身,小心翼翼地挑開了片黑瓦,瞇了一隻眼去看廳裡的情況。   “祁前輩。”中年男人進了正廳遠遠站定,朝著座上的老者作揖。   祁秋蟬聞聲抬眼,放下了手裡的醫書:“小遲!你可算是來了!來!過來坐!”   範初冬藏於屋頂屏息觀察著,發覺來人身形高大劍眉星目,雖隻是不惑,可麵上帶了幾分威嚴,竟是這古稀十年的祁藥師都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