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葉九·仙門少聞世煙火(1 / 1)

亂羽本坐著出神,忽的麵前站了個人,正要抬頭看,卻被人輕輕柔柔地拉進懷裡。   “我也真心待你的。”   洛笙身上常帶著淡淡的香,像是風雨殿院裡常年浸滿的草木,讓人覺得安逸悠閑。   亂羽聽聞這句眼裡忽的閃了閃,好像這幾日裡所有的不快和鬱悶都瞬間消散了。   難得遇上仙子主動親近,他不敢有什麼動作,隻心滿意足地閉上眼。   洛笙不知他喝了多少酒,也瞧不見他情緒,還以為他像個孩子似的訴委屈,手裡一下一下地順著他的後背。   “從前是我執念太深。”她輕嘆一聲,低頭去看莫名算得上乖巧的齊少俠,再次強調一句。   “今後你隻是亂羽,我也隻做洛笙。”   亂羽早在翠竹棧時喝了不少酒,又被那樣的草木香包圍著,眼下醉醺醺什麼話也敢說。   “你不隻是洛笙……也是我的仙子。”   是我想要觸及,卻又覺不該被凡塵沾染的仙子。   洛笙微微一愣,也不知想到什麼,鬆下一口氣終於釋然。   “那你也不隻是亂羽,還是我的人間。”   是我看過一眼,便會生怕再也不得相見的人間。   亂羽似乎對這樣的答案頗為滿意,將人拉到身邊坐下,又覺得不滿足似的,想了想還是把人攬進懷裡,倚著小樓的石柱去看那輪圓月。   洛笙知他醉意不淺,也不想掃了高樓賞月的興致,隻由著他,很是無奈地嘆一口氣。   中秋夜賞月的人多了,許是那圓月也會不好意思,這時羞澀似的扯過一層薄雲來遮掩。   不多時,一盞孔明燈飛過樹梢山巒,一搖一搖地飛進風雨殿小樓能夠望及的視野。   不遠一處空地,唐星翼遠離了其他弟子,於一處偏僻的空地放飛另一盞孔明燈,雙手合十,閉著眼樣子虔誠。   很快夜幕中出現點點亮光,風吹著越飛越高,與仙門宿舍裡的點點燈火遙相呼應。   玄風堂第三層一扇窗前,宋翎風端坐桌前,視線隻定在麵前展開的畫卷上。   畫上隻一女子身處桃林,正垂眸輕嗅桃花。   再向上一層有間單人的臥房,窗前可見淩司牧斟一碗陳釀擺在張知澍麵前。   而那平日裡不茍言笑的張小將軍終於收回遊離許久的視線,端起酒碗和他一碰。   軍中豪邁的酒碗變作翠竹棧樓上雅間裡的琉璃酒杯。尹藥子拖著下巴坐在窗前,樣子似乎有些悶悶不樂。   雅間的門被輕輕叩響,範初冬帶著一路風塵仆仆進了門,窗前的人這才露出笑臉來迎他。   窗外月光下竹影斑駁,隨風輕搖,晃著晃著成了厲修園裡交錯的人影。   仙門子弟嬉笑玩鬧著在園裡擺了幾桌無傷大雅的賭桌。   宋靈雪挽了衣袖拉著楊依依下注,沒有半點家中培養的閨秀模樣。   平日裡板著個臉不屑這些的安冰嫿竟也視線不離賭桌,看樣子玩得不亦樂乎。   孫慕清坐在一旁角落的桌前吃著月餅,時不時關心一下桌上的局勢。   偶爾有弟子燃起煙火。   那煙火尖聲沖向雲霄,又在夜幕中炸響,開出朵五彩斑斕的花,又變成無數星星一樣落下。   陣陣煙火暈開絢麗一片,懷柟鋪大門敞開,剛巧能看到遠方燦爛。   齊思靜端了盛裝月餅的果盤放在師父麵前,洛微雲邁過門檻將家中送來的葡萄果酒倒上。   祁秋蟬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看著天邊不知有什麼心事。   又是一朵煙花炸開,死亡穀中的許燚將視線從夜幕收回,接過一旁小妖們送給他的一捧野花。   一眾小妖見它們的王肯收下這簡陋的禮物,一時歡呼雀躍圍成一圈跳起舞來。   許燚將那捧秋天的花放在了盛放靈劍的石臺前,算是將自己的禮物獻給觸不可及的殿下。   花束中被加進更多的顏色,西窯城幽蘭院的小閣樓裡,花魁幽蘭姑娘聽著外界喧鬧,手裡不緊不慢插著花玩。   在她所麵對的窗前,有一黑衣銀麵的人正虛握著酒杯對月獨酌,目光所及是街道對麵尋常人家的小院。   那裡有孩童嬉笑著,攥著香燭點燃爆竹,隨後又捂著耳朵雀躍著避遠。   爆竹炸開閃過亮光,聲音被賭桌上的喝彩聲掩蓋。   京都那紙醉金迷的千金臺此時聚的人更多,沈一清懶懶坐在二樓的椅上,散著發抬眼去看那中心的第三層。   沈一墨一襲紅衣荷官打扮,手裡握著骰盅甩甩,掌一拍將機關拉動,請出今夜千金局義賣的物件。   臺下眾人歡呼,就連西窯韓家堡外出的那大胡子韓闖也混於其中。   沈一墨不屑地搖了搖頭,一把將套上的荷官紅衣扯下掛在一旁,順著長長的樓梯直到了一樓。   葉添一身白衣抱臂倚在樓下的石柱旁,看樣子等了他許久。   沈一墨隻得變了臉色,賠笑著推他出了千金臺大門。   外邊街道空曠,城中萬家燈火。   天邊煙火陣陣,天燈點點。人間歡聲笑語,舉杯換盞。   李英琦正打著算盤預估本月收支,卻見兩個瘦瘦高高的少年人入了店。   沈一墨拉著葉添在屋裡角落尋了個位置坐下:“所以——你想讓我查當年舊事?”   “往事已過十餘載,若是查不到也是情理之中。”葉添輕輕一嘆,“隻是當年家中餘下我和妹妹……你若尋得她的消息,萬望即刻傳訊與我。”   也許是同樣為尋一人的經歷,沈一墨自心底生出些感同身受的情緒。   他一眨眼,神情也變得嚴肅幾分:“你家妹妹是什麼名字?走失時約莫幾歲?身上可有什麼胎記?”   “她名葉沁,那時約莫四五歲,若是長到如今,該是十九的年紀……”葉添仔細回憶一陣兒,卻實在想不起別的,“她身上……並無胎記……”   沈一墨聽完隻覺是大海撈針,卻還願意安慰他一句:“無妨。沒有胎記也算一條線索。”   葉添蹙著眉細細去想,終於想起來一點線索:“我記得她說……今後想成為醫者。”   “醫者……”沈一墨點點頭表示了解,又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是我也並非神仙,手裡沒有靈通,袋裡沒有乾坤,若想得一個結果,隻怕短期並盼不到……”   葉添輕輕一嘆:“我尋了這些年也沒有結果,怎會強求你短期內尋到消息……”   沈一墨眸子一沉:“無論如何,我會盡力。”   中秋已過,很快到了八月下旬。   秋意正濃,山上的萬物好像比山下入秋得要早。   亂羽坐在風雨殿的窗前,聽著晨間窗外鳥鳴,看著銀杏漸變。   風吹過帶起樹葉沙沙作響,眼下太陽還沒整個出來,更生出世外的靜謐安逸。   臨入深秋,樹上的葉子漸漸由綠轉黃,偶爾飄落。   陽光剛剛照進風雨殿大院時,洛笙為他發上別一根素色的玳瑁簪子以作收尾。   “既是你及冠,我未來得及備一份生辰禮,這簪子便作薄禮。”洛笙拿來一麵銅鏡與他,“怎樣?可還滿意?”   亂羽點頭賠笑,又道:“這幾日官家的人也該來了,雖不勸你過剛易折,但若是他們沒惹到咱們頭上,還是客氣些好。”   “來的又不是蔣黎黎——”洛笙隻仰臉笑,“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亂羽又對著鏡子看看:“你這束法——倒不像時下男子及冠會束的樣子。”   “這樣束好看,”洛笙推他一把,“下山去吧!及冠禮可有得忙,晚了來不及了。”   亂羽正兒八經地站好,又正兒八經地朝著洛笙行了個揖禮。   洛笙也回他一個,目送著他步子輕快出了門。   遠方朝陽露出山頭,雲霧繚繞襯出河山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