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坐飛機托運樂器不太保險,宋知荊去京兆的時候坐了高鐵。 趙心盈說路費可以報銷,讓她買商務座,但她還是買了張二等座,坐了四五個小時。等下車的時候,外頭的天色有些擦黑。 京兆西站。 突然她就笑了。上次經過這裡,還是三年前。 當時她跟江鳴野異地,一言不合就吵了起來。 他在建康忙項目,回京兆還要半個月,宋知荊就說那別談了,整日見不到還叫什麼談戀愛,天天抱著手機親得了。 他妥協,說買了後天的票,回京兆。 她說退了吧。 當時江鳴野整整兩分鐘都沒有回短信。最後發來五個字,問她是決心要分嗎? 她故意的,就是耍耍小脾氣,回復說是因為自己買了明天的票。 結果第二天的時候,她看錯了車次信息,明明買的是京兆南站的票,她卻跑來了京兆西站。讓建康那頭的江鳴野白白期待了一場。 最後還是江鳴野從建康趕了回來。 那天晚上他倆徹夜相歡。 想著想著,夏風突然刮來,暖暖的,撓著人心。 站在這塊曾經多次離合聚散的土地上,宋知荊回頭望了一眼下車的人群。周五的晚上,正是這個城市多團圓少離別的時刻,人頭攢動間,是一顆又一顆跳動的心。 她貪戀這種人間煙火,放慢了腳步,朝出站口走去。 她今天穿了一條白色的裙子,25歲的人,眼裡依舊是清清亮亮,活像一個大學生。 “宋小姐!”守在出站口的陳南川,一眼就看見了人群裡的她。 她抬眼,看著南川笑著的臉,腳下一頓,張望著四周,下意識地就想躲。 但隻有那一個方向,才是出路。 “南川,這麼巧。”躲不過,還是迎了上去。 她捏著琴盒上的帶子,有些拘束。不知道該不該恭喜他的老板新婚快樂。 “不巧,我是專程來接您的。”南川接過她的行李,卻沒有注意到她一臉木然的樣子。 “對了,宋小姐。” “嗯?” “我想對您說一句謝謝。”他是死腦筋,對江鳴野的吩咐總是記得很清楚。 “謝謝?” “對,因為有您,我漲工資了。” 他呲著大牙,看得出是由衷的開心。 “恭喜你啊,”知荊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著,“漲工資是好事兒,但跟我沒有關係。”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著。 說話間,就看到了外頭停著的一輛邁巴赫s680。 她不懂車,看不出好壞:“你換新車了?” “不是的,宋小姐。這……” 這是老板的車…… 可還不等他說完,車窗就搖了下來,後座的男人眼神冷淡,略過宋知荊,對身後的助理說:“南川,行李放後邊,琴直接放車裡。”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隻是熟悉的聲音飄進耳畔的那刻,宋知荊身上的血液又沸騰了一遍。 這麼多年了,他還記得,自己的琴從不放後備箱。 “好的,老板。” “直接給我吧。”知荊接過琴。 她欠了欠身,對誰都是一副禮貌謙卑的樣子。 這種姿態讓江鳴野不由地皺了皺眉毛。 “上車吧。”他低下腦袋,喉結滾了滾,頓了兩秒,“外頭太熱了。” 他不說“歡迎來京兆”的話,在他心裡,這兒一直是宋知荊的第二個家鄉。 知荊點了點頭,自己拉了車門坐了上去。和他並排。 這不是第一次,曾經並排坐過很多次。但以前,不管是在京兆還是江城,不管開心也好,賭氣也罷,總是能或好或壞地說上兩句。 今天,卻是一句都說不出來。 她偏頭看著窗外。 夜色朦朧,燈光四起,三環永遠在堵車。各色各樣的車輛排成了長龍,這一輛邁巴赫也被埋沒在其中。 她忍不住地手抖,想開口,卻又不敢開口。 最後,車停在了一家酒店門口,她才啞著嗓子說:“明天的演出我會準時到的。” “嗯。”他紳士地點了點頭,淡淡地應著。 “宋知荊。”下車的時候,江鳴野突然叫住了她,遞給她一個禮品盒,“明天南川會來接你,換件衣服吧,那條黑色裙子有點舊了。” 裙子裝在禮品盒裡,看不出來顏色和款式。 “好。”這次沒有拒絕,宋知荊爽快地接下,臉上帶著笑意。 隻是這笑意看得南川渾身發涼。 一腳踏進了酒店的大門,金碧輝煌的燈光罩在身上,宋知荊心裡暗暗嘆氣,自己已然不能全身而退。 不敢回頭,聽見車啟動後,她才在大廳裡打了一個冷顫。 那一夜,她睡意全無。 手機屏幕一直亮著,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著江鳴野的社交動態。 卻連一個贊都不敢點。 真的狠啊。認識了這麼久,都要結婚了,卻連親口邀請她都不肯,連社交動態裡也透出來一點點甜蜜。 她想了很多,覺得會不會是自己弄錯了,又覺得這樣大的事情,怎麼會弄錯。 倘若是展新月,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她曾經聽心盈說過,新月雖然長得不算特別驚艷,但好在家庭還不錯,爸媽都是高知分子,也算個書香門第。 配江鳴野,或許還不太夠,但總好過她自己去配。 “想什麼呢?”她嘲笑自己,又開始做夢了。 坐在沙發上,冷風25度,讓人感受不到一點溫暖。回頭望去,玻璃上是孤單單的身影,外頭是長夜漫漫。京兆城,隻有冷冰冰的電光和車流,毫無人情味。 她就那麼坐著,坐了一夜,從天黑坐到了天明。 第二天早上,她才從盒子裡掏出了那條裙子,黛綠色,及腳腕,是她喜歡的款式。為了壓黑眼圈,她塗了很厚的粉底液。 南川在門口等她,車上沒有江鳴野。 “宋小姐,您留一個我的電話吧,我一會兒送您到地方了之後,還要回公司,您要是用車找不到我人,就打電話喊我。” 知荊捂著半張臉打了個哈欠,掏出了手機,翻著通訊錄:“你老板也太黑心了,自己結婚瀟灑去了,卻不肯給你放假。” “啊?”南川被這句話問懵了。 “我應該有你的手機號。”她沒注意到南川的錯愕,盯著手機屏幕,報了一串數字。 “是這個號碼,沒錯。”南川點了點頭。 這個手機號碼是一開始就存在手機裡的。當時她才剛跟江鳴野在一起,還不會開車,江鳴野又不能時常陪她,就給她留了陳南川的電話,讓她需要用車的時候就打過去。 她一次都沒打過。公私之事她分得很清楚。江鳴野誇她有當家的本事,還說娶媳婦兒就得娶她這樣的。她佯裝嗔怒,卻還是心甘情願地報了駕校,考了駕照。 後來分手了,她把跟他有關的東西扔的扔、還的還、刪的刪,以為全部清乾凈了,卻還是遺留下了這一串號碼。 “宋小姐……”南川還想說著什麼。 但宋知荊已經倚著窗戶,有些倦意,眼睫不停的忽閃。 展新月的婚禮,是在一個花園酒店舉辦的,前邊是正常的酒店房間,後院則是辟出了一大塊地,建了花園、又引了活水,倒真有點繁華之中世外桃源的感覺。 “宋小姐,我就把您送到這兒吧,老板在後頭等您呢。” “南川……”宋知荊還想說些什麼,可是車子揚長而去了。 “知荊。”有人在背後喊她,扭頭看去,是心盈她們。 “你自己嗎?”心盈打發了團裡的其他夥伴,攙著她的胳膊,一起往裡邊走去。 “還不是你乾的好事。” 從見到陳南川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心盈和江鳴野早就串通一氣,一起誆了她。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腦子清醒得很。但就算再理智,還是忍不住地難過。她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將氤氳出來的水汽摁了回去。 “江老板對你很不錯的,”心盈靠了過來,“要不然展新月的婚禮,他怎麼會賞臉過來。” 縱是不知道江鳴野的真實身份背景,趙心盈也清楚,若不是宋知荊的緣故,她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跟江鳴野這樣的人打交道。 以前她以為“天差地別”是誇張的說法,見到江鳴野之後,才知道這是紀實的說法。 “他?展新月今天不是嫁給他嗎?” “你胡說什麼呢?展新月的男朋友一直是那個王總啊。”心盈一臉詫異,似乎已明白為何宋知荊推三阻四不願意來京兆了。 “你不會是連請柬都沒打開過吧。”心盈說話總是能誅心的。 宋知荊的腦子裡嗡的一聲,像是什麼炸開了一樣。腳下一軟,整個人都向前栽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知荊!”趙心盈被她這架勢嚇到了,趕緊雙手去扶她,整個人都被她帶著往地上倒去。 “小心!” 江鳴野及時出現,抓住了知荊的胳膊,用力一拽,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她肩上的琴嘣噔一聲,掉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那個江總,我先走了。”趙心盈識趣,彎腰撿起了知荊的琴,抱在了懷裡,急急地往裡邊走。 大堂空空蕩蕩,大聲說句話,都有回聲。 江鳴野看著宋知荊那張說不出話的臉。 白得很,像是劫後餘生的心悸,又帶著些許的慶幸,一個勁兒地漱漱流著眼淚。 “走吧,今天你是我的女伴。”他拉過那雙還在抖的手,挎在了自己的臂肘處。 知荊渾渾噩噩,卻還是跟著他的步伐往前走。 這樣的場合,她曾經幻想過很多次。但他從來都不帶她,她說自己可以去給他撐場麵,他卻摸著她的腦袋,喊她乖乖,說她不能乾這種事情。 他帶在身邊的花瓶很多,多到他的圈子裡,都知道他最會金屋藏嬌。以前她慪氣,說怎麼那些人都能跟他一起唯獨她不行,後來她才明白,她才是真的被藏起來的“嬌”。除了江鳴野那幾個發小攢的局,他從來不帶她在外頭拋頭露麵。 隻是今天,她還是挽起了他的胳膊,成了一個陪襯。 偏頭看了一眼江鳴野,他依舊豐神俊朗。而她,卻不似當年朝氣蓬勃。 “這條裙子很襯你。”江老板開了口。 回應他的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