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待會兒吃完飯,我把車留給你,你想在建康玩一下就去玩一下,不想去就回酒店休息,我晚上工作上有個飯局,可能要晚一點回酒店。” 江鳴野很少這麼體貼地替她安排。 “好,車你開走吧,我用不上。”知荊哢噠一聲鬆開了副駕駛座的安全帶,回眸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後座的展新月。 不知道是不是妝發的原因,展新月比以前更加嫵媚了。 秋風瑟瑟不輸佳人美貌,她覺得新月身上獨有一段娉婷,這種娉婷不隻是身段,還在眉眼。三分春桃嬌,五分紅杏艷,還有兩分楚楚可憐。 再低頭看看自己,好像是輸了一段風韻。 新月沒有打擾她跟江鳴野的對話。 “我可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喝酒不開車。” 或許真的是太餓了,他把車隨意停在了一家餐廳門口,車屁股沒扭好,直接占了兩個車位。 “那你到時候需要我接就給我發消息。” 上次在京兆,江鳴野陪她練了好幾天的車,好在肌肉記憶比較持久,現在的宋知荊,開起車來颯颯的,頗有點他年輕時候玩世不恭的感覺。 “要不我先進去點菜?”展新月閑閑地直起腰背。 “不用了,我們一起下去。” 他們錯過了飯點兒,餐廳裡的人不是很多。 江鳴野習慣吃飯沒人打擾,覺得這個時間點隻要有飯吃,也不錯。 三個人一起往電梯處走。 好像人們慣用“高度”來體現自己的卓爾不群。或許是因為眼界和學識的高度比較隱晦,難以擺在明麵上,所以在財力和物質上,人們總要竭盡十二分的努力去顯現。 宋知荊跟著江鳴野這麼長時間了,早就知道,上流人最愛站在上方看世界。他們喜歡的酒店和餐廳一定都是能夠俯瞰整座城的高度。厚厚的落地窗,透進來的光景是虛的,隔開的階層卻是真切的。 他很漠然,對這些奢靡習以為常。 展新月猜到了江鳴野的心思,他對她有所求,所以對她暗送的秋波並不拒絕。 挽著宋知荊的胳膊,展新月客套個沒完。 “知荊你人真好,以前在樂團我就知道,你實力很強,絕對不甘心留在小小的江交。” 說起跟宋知荊的交情,展新月也知道,沒有那麼深刻。但人與人之間的情誼,總是能在誇贊中積攢起幾分,就像給手機充電,幾分鐘便能充上不少。明知是虛的,支撐不了多久,但看上去也算富餘,足夠應應急。 “機緣巧合。” 知荊對自己的這點事情口風很緊。 “你呢,跟王總還好嗎?” “嗨,我們又不是正兒八經的夫妻。”她說得雲淡風輕,看著知荊錯愕的表情,噗嗤一聲笑了,“沒領證!” 這話不知道說給誰聽。說的時候,展新月的臉上也沒有一絲異樣。領不領證有什麼重要的,當時的婚禮搞了那麼大的陣仗,宣誓、敬酒一樣不落,別人提到她和老王,隻會想起那天的花園酒店,遇到她也會客套地喊一句“王夫人”,不會有人懷疑,她跟老王到底合不合法。 “沒領證”三個字,宋知荊聽到了一點慶幸。 或許這也是一種保護,對雙方來說都算是一種防禦。 宋知荊不太懂這個世界。 以前她很喜歡研究星座,江鳴野就笑她,說這種東西跟算命的有什麼區別,信星座還不如信周易,她問為什麼。江鳴野就嗤嗤地勾著嘴角,他說周易推的是生辰八字,排列組合後選項比星座多,更精確些。 “果然不能期待一個理工男說出多麼浪漫的話。” “棠棠,地球80億人呢,啥人都有。”他敲著她的腦袋,很耐心地跟她講,“自己做個好人就夠了,不要企圖勘破別人的生活。” 江鳴野隨口說的這句話,在多年後,突然就具象化了。 她啞然,卻又思考什麼才叫好人,或許“三觀正”本身就是個偽命題。 怪不得曉夢以前總笑她,說她不夠清醒。她現在也覺得,自己活得沒有這些人敞亮。新月和曉夢是一樣的,她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而她,揣著滿懷的清高,肆無忌憚地霸占著江鳴野的一點點偏愛,就敢蔑視著別人的選擇。她還不如曉夢和新月,因為她總要回頭問自己,到底追求的是什麼。 真情和權財,就像山嵐,裊裊娜娜,本身就剝離不開,所謂的“守得雲開見月明”,等待的無非是自己心境清明的那一天。 可那一天,好像還很遠。她下意識地看著前方人的肩膀,突然很想學著那人的樣子,抽一根香煙。 江鳴野背對著她們兩個,麵上沒有什麼表情。 他們落座在一個半包區域,知荊挨著他坐在一側,展新月自己坐到了一側。 江鳴野翻了翻菜單,禮貌地問展新月想吃些什麼。 “聽您安排。” “幾個招牌菜全上一遍吧,小姑娘海鮮過敏,要避開。” 他們這頓飯,隻有宋知荊在認真吃。 趁著她去衛生間,展新月才一副偷情的樣子問江鳴野到底想乾什麼。 “江先生有事兒直說好了。” 她也抽了一根煙,徐徐地往外吐著煙圈。娛樂圈不比音樂圈乾凈,以前她在音樂圈根本不起眼,倒還能獨善其身,進了娛樂圈,就隻剩下身不由己了。要想混下去,就隻有爭搶。她覷了一眼宋知荊的背影,心裡有點愧疚,但也就一點點。 她不招惹江鳴野,也會有別人招惹。要怪就隻能怪江鳴野這個男人太惹眼。 “晚上陪我去個飯局。” 江鳴野將一整盒煙都甩給她:“或許你現在可以抽個夠,但晚上要乖一點兒。”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極其輕佻,連三分尊重都不願意裝。 “和誰?”展新月的手指敲著煙盒,也不惱。 江鳴野這種圈子裡的人,都很直白。他們從不刻意把自己偽裝成一個道德高尚的人,齷齪之事,說得理直氣壯。或許他也道德高尚過吧,但肯定不是對她。 “是誰重要嗎?你哪次開口,想要的我沒給?” 越是上流人越要做盡下流事兒。展新月也算有手段,躋身到了一個不錯的圈子,但圈子越高,人的欲望越單調乏味。食色,性也。除了口腹之欲,便隻剩下魚水之歡。 她不是沒有領略過。半年,隻用了半年,她對這種事情也覺得理所當然。但她也有很多顧慮。或許是物極必反,越是生活順心的大佬,在那種事情上越會折磨人,她明天還要體體麵麵去劇組拍戲,多問一嘴也不多。 “您身邊不就有一個現成的,或許她胃口沒有我大。” 展新月的胃口確實不小,上次婚禮的事兒,全靠借著江鳴野的人情,才舉辦了起來。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哪裡就能嫁給王胖子,還不是王胖子覺得她能攀附起江鳴野,才肯陪她玩一玩。而那個瓷瓶,一是因為並非她出價,二是她不像王胖子神神叨叨,講什麼晦氣不晦氣。她幾乎是零成本地從江鳴野身上撈那麼一大筆。 她知道,這次怎麼不願意,她都不敢拒絕江鳴野。要是拒絕,等於擺明了讓江鳴野前賬後賬一起算。到時候她可能連飯都吃不上。 但她就是嫉妒,嘴上非要逞逞強。 宋知荊就像灰姑娘,好像真的轉一圈就能搖身一變,擁有水晶鞋和南瓜馬車。 “你是覺得自己有什麼資格跟她相提並論。”江鳴野躲開她桌麵下的那隻勾撩的腳,“四點我會讓人去拍戲的地方接你。衣服首飾喜歡的都歸你,但還是那句話,要乖。” 沒有再敢談條件。江鳴野的眼神能殺人。她高估了自己的美貌,這人碰都不碰她。 偷吃這種事兒,他不屑於乾。 知荊吃得有點不舒服,餓過頭了,胃裡就隻覺得燒得慌。她在洗手間裡撐著格擋,想吐,卻又吐不出來。想走,總覺得還是要吐出來才算完。 江鳴野看她這麼久沒回去,就讓展新月來洗手間裡看一看。 建康這兩年發展得很不錯,其他出不出名不知道,但衛生間裝修得一個比一個豪華。 展新月進來的時候,遇到了兩個熟人在補妝。這倆是做小網紅的,手裡也沒幾個票子,趁著人不多,拚單來這個餐廳打卡裝名媛。 “新月!” 早聽說展新月攀了高枝,這兩個心裡雖然不服氣,但也懂做小伏低。 “甜蘭……帆帆!” 展新月瞧著她倆的樣子,連蒙帶猜地喊著名字。 “你今兒在這吃飯啊。” “嗯,你們倆閑了出來玩?” 她邊客套邊一個一個隔間找著。 “我們不就是整天吃吃喝喝的嘛,你在找誰?” “一個朋友。” “我倆在這兒好一會兒了,不見有人。”甜蘭拉著展新月,“今天跟你一起來的那位是誰啊,看上去好帥。” 剛剛從餐廳出來,她們倆看見了展新月對麵坐著一位男士,氣度不凡。這倆人眼睛珠子一轉溜,展新月就知道打的什麼主意。 “別想了,這尊佛太大,你們惹不起。” 沒找到宋知荊,展新月轉了一圈,就離開了。 “切,裝什麼大尾巴狼啊,”甜蘭描著口紅,又拍了幾張照片,“不過我怎麼看著那人有點麵熟。” “你這麼一說,我倒有點印象,好像在她婚禮上見過。” “婚禮上?” “就是上次,這人帶了一個女孩一起,那女孩我現在都有印象,穿了一條綠色的裙子,打碎了一個瓷瓶。” 隔間裡的宋知荊隻覺得心裡堵得慌。明明沒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就這麼被別人記住了。 “那這男的應該不是一般人,這麼鬧她場子,胖老王都沒發火。”甜蘭眨巴眨巴眼。 “怎麼,你還準備釣他?” “試試嘛,試試也不多。他出手還是很大方的,好像當場替那個女孩兒買了單,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五十萬呢。這比我榜一大哥一年的禮物都多。” “我就喜歡這種,又深情又大方的男人。” “得了吧,有錢是真有錢,至於深情,我倒沒看出在哪兒,深情還帶展新月吃飯,一個有夫之婦,你沒見她剛剛那樣,拋媚眼拋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我當時還以為他跟那個綠裙女要有一腿呢。畢竟砸了幾十萬進去。” “××女”是個公式,隨便往裡帶點詞匯,就輕而易舉地給人打上貶義標簽。宋知荊就是這個“綠裙女”。 “幾十萬又怎麼了,說不定就是個泡妞的手段。” …… 她倆絮絮地說著,聽得宋知荊心裡一陣一陣抽搐。心就像泡在酒裡的陳年山楂,不僅酸,還軟,一撚就碎。碎了之後,隻想合上眼睛醉一會兒。 她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才從衛生間裡出來,隻知道外頭動靜有點大,江鳴野說找不到人,就把廁所拆了。 她悻悻然走出來的時候,江鳴野的火氣騰地就上來了。 “宋知荊!你是死到裡邊了嗎?” 他指尖處有一個橙紅色的小點兒,一閃一閃。工作人員勸了幾句讓他掐了煙,室內不許抽煙,他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兒,任由那小圓點兒逼近指縫。 “嘶……”他被燙到了,丟了煙頭在地上。 這兩天好不容易有點人氣兒的小東西,此刻臉上煞白。 “知荊,要不要叫醫生?”展新月上前扶她,她身子都是軟的,倔強地搖了搖頭。 “我想回去,想回去睡一會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