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沒什麼前途(1 / 1)

對於陳詢的疑問,張阿四自然不會老實交代,驚恐之後便立馬低頭不語,準備硬抗。   他也知道,與小偷小摸這種事情不一樣,引冤魂索命這種事情一旦官府知曉,最好的結果也就是斬立決,還會連累家人流放至城外。   陳詢當然不懂刑訊逼供的手段,但他畢竟是修行者,對於人身經脈穴竅不要太了解。   他知道那個部位在刺激下會造成最強烈的痛苦。   所以他撕下了張阿四的衣服,塞進後者的口中,在其身上“撥弄”了一番。   不到一刻鐘,張阿四就麵色慘白,眼淚鼻涕流了一臉,連慘嚎聲都發不出來了。   他的意誌力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堅定。   “我說……我說,是七姑……七姑讓我這樣做的。”   他大口大口喘息,渾身顫抖著,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一一道來。   七姑,也就是那間宅子的主人,是張阿四在一年前認識的,他不知道對方是做什麼的,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身份。   他隻知道,如果將七姑給的紅繩放到病患家中貼身的位置,就可以得到五兩銀子的報酬,不管他用什麼辦法。   張阿四時常有機會能跟回春堂老醫師去往病患家中診治,所以這種機會很多。   但七姑卻一共隻給了四次紅繩與張阿四,其中第三次是陳詢,第四次是小妹陳寧。   所以陳詢猜測,應該不是所有人都有“榮幸”成為冤魂的“口糧”,七姑是有選擇性的放置紅繩。   而恰好陳家這兩次都因為各種原因功虧一簣,張阿四心中未免驚慌,於是想問七姑對策,卻碰上對方正好不在家中。   “七姑經常不在家?”陳詢聞言,竟覺得有幾分意料之外的驚喜。   “是……她養了許多冤魂,聽她說那些冤魂不止吃人,還需要許多屍油、骨灰之類的東西,所以經常出城去搜尋。”   陳詢點了點頭,大概對事情的經過有了了解。   “少東家……”張阿四麵露哀求。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放心吧,不會追究你家人。”   陳詢做事向來乾凈利落,於是直接伸出右手,捏碎了他的喉骨。   後者捂住喉嚨在地上痛苦的掙紮,在窒息中死去。   張阿四為了些許銀錢害人害己,許多人淪為冤魂的“口糧”,確實死不足惜,但陳詢並沒有想要屠他滿門的打算——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他真正要找的人是那名叫七姑的人。   她才是幕後真兇,那些骨灰壇背後代表著數百條人命,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滅門慘案。   這人不除掉,還會有更多的人在痛苦和絕望中被吃掉生魂。   陳詢兩世為人,數年修道,第一次對人有了強烈的殺意。   而對於此事,他甚至不敢上報官府或“真武殿”知曉。   元城縱橫兩向二十一街,共八十六坊,數十萬戶百姓,固然人口繁多……但人再怎麼多,畢竟是少了數百條活生生的人命,他很難不懷疑其中是不是有官麵上的人做掩護。   隻能說,這就是亂世。   昨夜之後,陳詢對於陳伯渠口中的“世道艱難”有了新的認識,更加迫切的需要提升自身修為。   ……   ……   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   “回春堂”還是老樣子,陳伯渠手無縛雞之力,對於斬妖除魔之類的事情一竅不通,但整治自家一畝三分地卻是雷厲風行。   對於逃跑的學徒們,陳伯渠並未苛責,但那些趁機作亂的學徒,該辭退的辭退,該報官的報官,任那些人如何求饒也絲毫不念舊情。   同時嚴令所有人不得議論昨晚發生的事情,剩下的學徒和醫師每人得了三錢銀子的賞賜,這些人就算對昨晚的事情有疑慮,也不會耽誤手上的事情。   倒是陳伯渠夫婦一直在後院等著,看到陳詢安然歸來,楊玉秀鬆了一口,眼眶卻紅了。   “老天爺保佑,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她拉著陳詢左瞧右瞧,若不是兒子年紀大了,恨不得要抱在懷裡哭上一場才好。   “好了,我與小詢有話要說,你先抱囡囡去玩一會兒。”   陳伯渠雖然內心激動,但神情還算沉穩。   “有什麼話我這個當娘的不能聽的?”   楊玉秀抱怨了一句,也沒有硬要留下來,還是抱起小妹離開了小院。   “查清了,那隻厲鬼是人為祭養,那條紅繩就是被張阿四帶進家中放在囡囡床邊,厲鬼昨夜雖然被我鎮殺,但那間宅子裡還有許多隻,所以不排除會有後續的報復行為……”   陳詢並沒有想要瞞著老陳,將昨夜的情況全盤托出。   在這個混亂的世道裡,回春堂在西文坊最好的地段開了二十多年,聽說還與城衛軍做一些藥材生意,還是有一些官麵上的背景。   在雙方已經取得信任的情況下,有些事情必須要提前溝通告知,以免造成未知的後果。   陳伯渠聽了陳詢的話,心中不免憂慮起來。   從去年年末開始,回春堂似乎就開始流年不利起來,一件事情接著一件事情,令人緩不過氣來。   “張阿四呢?”陳伯渠頭疼問道。   “死了。”   “你做的?”   陳詢點點頭,沒有否認。   “你有什麼想法?”   陳伯渠嘆了口氣,沒有繼續再問下去,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很沒意義,他真正關心的是事情後續的發展。   經過昨夜的變故後,他已經不再把兒子當做那個病懨懨的少年,對陳詢多了許多信任,將其視為平等交流,可以商量對策的“大人”。   “我需要做一件事情,可能需要很多銀錢……”陳詢思索後說道。   那間宅子的主人,包括那些冤魂必須要除掉,這不僅僅是為了提高自身修為。   祭養冤魂吞噬生魂這種事情,如果沒遇到也就算了,但他已經親眼見到了,作為三清嫡傳的道門弟子,絕不可能袖手旁觀。   他不知道這裡麵的水有多深,會不會牽扯出更多的人出來,更不願意弄出太大的動靜給回春堂帶來災禍,所以隻好利用前世所學的道術,將這場禍事提前消弭。   以他現在的修為,最適合的方式,就是先煉製茅山上清宗羅浮派的“攝魂幡”,再以幡引鬼,布陣鎮魂。   這就需要很多珍貴的材料,比如雷擊桃木、千金絲槐木、陰山玉等等,買這些東西大概不會低於五百兩銀子,他也不知道陳伯渠會不會同意。   “需要多少?”   “五百兩。”   陳伯渠看了他一眼,陷入沉默之中。   但沉默的態度並不是針對這五百兩銀子,如果陳詢鐵了心要做某件事情,以回春堂的財力不會掏不出這筆銀子。   他心中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你病好了多久了?”   “差不多一個月。”   “隻修煉武道一個月就能鎮殺厲鬼嗎?”陳伯渠眼睛一亮。   也……也可以這麼算吧。   陳詢點了點頭。   他雖然隻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治好了原身的體態虛弱毛病,但後來的時間基本上都是在打坐煉氣,彌補身體虧空的同時,順便積攢一下《靈寶洞玄真經》的修為。   根本就沒空練武。   再說了,所謂武者。   不過是看山護院,鋤草豢獸,試劍養刀……   除了以武入道,肉身成聖這一派別,對於大多數正統的修行中人來說,武者在其心中的地位並不高,說好聽的是“道童”,說難聽點就是“雜役”。   哪個名門正派的洞天福地中沒養幾十上百個武者作為力役?   雖說青葉觀香火不旺,每一代隻有寥寥數人,但畢竟屬於上清宗嫡傳支脈,奉的是靈寶天尊,再怎麼說那也是三清道統。   他腦子有坑才會跑去練武。   “一個月……一個月……”   陳伯渠嘴裡反復念叨,時而皺眉深思,時而麵露歡喜,時而愁眉苦臉。   這是數月以來,陳詢第一次見到陳伯渠如此糾結。   該不會是不想掏錢吧?   他暗自揣測。   “你準備一下,明日隨我去一趟內城。”   陳伯渠像是下定了決心,肅容道。   “內城?做什麼?”   “去見一下右軍校尉!”   也不管自家兒子同意與否,陳伯渠就自己做了決定,弄得陳詢莫名其妙。   陳詢當然知道,“回春堂”能從一間小藥鋪做到名滿南城二十三坊,肯定是有背景的,但沒有想到這背景會是城衛軍中地位頗高的右軍校尉。   不過他對老陳所說的“前程”並不感興趣,如今陳詢隻想早點乾掉那些冤魂,早點突破至“聚氣境”。   況且昨夜通過“真傳令牌”吸納了不少精純的“太陰靈氣”,正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   當夜,陳詢在小丫鬟的伺候下洗漱更衣後,便照常開始每日打坐練氣。   《靈寶洞玄妙要真經》將人間修行分為七個大境界,分別為感應、聚氣、通玄、真一、陰陽、金丹、元神。   走的是開辟十二正經的路子,中正平和,直指大道,是最正統不過的道家修煉典籍。   說起來,陳詢現在的境界應該是處於“感應後期”——上一世到達這一境界,用了小半年的時間。   當然這沒什麼好自豪的,他本身靈識已開,有了上一世的修行經驗,天地萬物無論是五行靈氣還是各路妖魔都能存思所想,映照己身,這已經就是感應期大成的標誌了。   運行了大概十五個大周天後,所有的散亂於經脈中的“太陰靈氣”全部化為一股中正平和的浩然真氣,歸攏於丹田。   到黎明時分,陳詢睜開雙眼,吐出一口濁氣,麵露欣喜。   停滯多日的修為再度精進,吸納了所有的“太陰靈氣”後,才一個晚上,真氣就已經壯大了一倍有餘。   這讓他不得不陳詢感慨——果然是“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   早上剛剛用完早膳,陳伯渠便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告身與路引,又去前院備了兩盒珍惜的十年份雪蓮,接著催促陳詢一同去往內城。   陳詢不想為了這種無謂的事情壞了老陳的興致,隻能跟著一起出發。   到了南門城門,守衛看了一眼路引上的戳章,簡單盤問幾句便放行了。   陳詢就這樣跟著老陳穿過擁擠的人群,走進了內城。   相較於外城,這裡的景致簡直就是兩個世界。   筆直寬闊的大街上鋪了青石地板,排水渠裡的水流清澈可見,高樓亭閣屹立,兩邊的屋舍鱗次櫛比,屋簷和門口的裝飾透著一股大氣和華貴。   就連路上的行人,精神麵貌也比外城的人看著要精致許多,即使是仆從小廝打扮的下人,衣服也是乾凈的。   沿著主道再走半個時辰,就到了校尉府大門前,映入眼簾的一塊高大的朱紅木門,以青石砌成高聳的院墻沿大門兩側延伸很遠。   “原來這位右軍校尉姓樊。”   陳詢站在門口,抬頭看了一眼門楣上的牌匾。   陳伯渠隨後拿出拜帖請門房進去通報。   二人被仆從引入門內,穿過一片幽靜的花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走過一道石橋,便來到了校尉府偏廳。   右軍校尉樊子麟就在坐在廳中,腿上搭了一條厚實的狐裘毛毯,案幾上放了一壺熱茶。   與陳詢想象中的不一樣,這位校尉大人並不如何威武,反而身形消瘦,麵泛青白。   偏廳的空氣中有一股香味,應該是某種香薰的味道,但這味道裡麵透著一股極淡的腐臭味。   若不是陳詢的五識六感敏銳,也難以聞出來。   “這味道有點熟悉……好像是屍體的腐臭?”   他隻瞟了一眼校尉大人就挪開了視線,畢竟老盯著人家的臉看也不禮貌。   “子麟兄……”   陳伯渠似乎與校尉府的關係匪淺,竟敢稱中軍校尉為“兄”,而且說起事情來也不含糊,把前天晚上的事情簡單講述一便後就直接表明來意。   “雖然被‘血疫病’耽誤了幾年,但犬子畢竟是有些天賦在的,所以還請子麟兄看看,以小詢的資質能否謀得一個‘真武殿’的考核名額。”   樊子麟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看了看陳詢:“就算再斬十隻也沒有意義,以他這般年紀如果能到‘入竅境’才有幾分希望,武道一途如登山,‘換血’、‘易筋’、‘鍛骨’、‘開竅’四大關隘,說來不過八個字,但字字血汗,古往今來從能一年破四境的人不是沒有,但絕不是陳詢。”   “伯渠,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你還是把精力用在陳宴身上吧,他才是你們陳家的未來。”   陳伯渠聽到這番話,臉上表情依然平靜,但眼睛卻是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