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東哥哥,快來這邊,這便是【紫菱梅】麼?” 一少女,穿著大紅的氅衣,纖手輕握一枝紅梅在嗅,翠色夏衫的袖子滑下,細細如藕的手臂,回首顧盼之間,有著幾分與聲調、衣著不符的童稚。 “你呀,跑那麼快做什麼!”拍馬趕到的廉方,語氣裡是一分責備,九分愛惜,這方臉修士的兩巴掌長胡須,此時剃得乾凈,身上錦貴華袍,青絲玉帶,顯出刻意的少年風流。 “練家哥哥,你到的好快哦。”史香片也向他招手,也一臉笑意。 這史禾的女兒,才是墨奈如今的麻煩,她因為父親隕落的關係,宗門過分愛護寵溺,如今不過十三四歲,在打扮、心形上如同大人,小時候還“廉師廉師”的喊,自打來蠻荒歷練,改口以哥哥妹妹相稱,就一直沒改回來了。 以修真論,這叫法毫無問題,隻是過早的發生,讓墨奈覺得無奈,再想起賈穀鈺臨終前的囑托,全是大道理。 “賈家後人若是遷至四村,你不許優待,不許刻意給好處,多給一根釘子也不行!” 所以建宗十三年的升仙大會上,賈家的賈馥、王家的王宗揚查驗出靈根,墨奈也刻意不去親近,還讓呂鋆潔私下和各人通過氣。 但史香片兒已然如此就沒辦法了。 她口中親熱叫著的“東東哥哥”,一身黑色勁裝,皮膚黝黑飽滿,行走的體態間自然流露書生與荒野並存的氣息,若墨奈在此,仔細端詳,能認出這人正是與他有深仇舊恨的邵煉穹。 化名陳東的他,仔細端詳了下那朵靈花,再看史香片時,銳利的眼神閃出一絲難得的溫柔:“你看,花瓣有七片,就是【紫菱梅】,少了就是有毒的那種。” 史香片兩根玉指掐著梅枝,笑盈盈的問:“那我折啦?” “慢……不是這節……是那一節。” 繁花多枝,糾糾纏纏,再確認下去就和少女挨得太近,邵煉穹繞到樹後,拔劍指了一處:“折此裡,玉瓶凈水放入你娘房中,有駐顏功效,花落後拿出去燒了便是。” “謝謝東東哥哥!” 少女蹲下,右手伸進花叢裡,邵煉穹全程盯著樹枝,仿佛哪一根敢刺傷少女,就會全家沒命似的。 他,邵煉穹獨行於蠻荒好幾年了,仗著邵漁給的精良法器和家裡傳承功法,死在他手裡的散修少說也有八個,聽他們臨終前的懺悔,全都該死。 化名“香片兒”的女孩兒是他多年來唯一救過的人,也救對了,這清純的少女修士,如暖陽,如春風,年紀雖小,極懂得傾聽,也善解人意。 “東東哥哥,我要是早些認識你就好了,能學好多東西呢!” “東東哥哥這麼好,怎麼會有人舍得拒絕你?!” 自一年多前相識後,連同方臉修士,三人常約著一起探索蠻荒各處,采采靈植、殺殺低階蠻獸,關係已極融洽。 如今在影垣的邊緣,他邵煉穹已搞得精熟,三人行的許多去處都是他事先安排的,就怕傷到香片兒道友。 比如上個月去的荒棄上古洞府,就是他預先捉了兩隻一階蠻獸入內,才有三人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 雖說三人之間從不問跟腳出處,但聽香片兒的方臉師兄的風雅談吐,邵煉穹也猜得出他倆應是從主地遷至離川的新宗門。 方臉修士沒好氣的問:“我說阿東大哥,這東西有用沒用哦,我是沒聽說的,兩種的【駐顏丹】她媽媽那裡都有了,別是摻和一起還有害處吧?” 邵煉穹笑說:“練兄這就不懂了,若是沒定期吃【駐顏丹】我還不推薦這個呢,你可知……” 兩個男修後頭鬥嘴,前麵的史香片嘴角上浮輕翹,就一直沒放下來過,等他們由辯論轉而爭論時才說:“那插我房裡可駐顏麼?” “大可不必。” “胡鬧!” “那就不插啦,好兇!”少女如鹿,紅氅一飄,閃入花叢。 兩個男修對視,一個冷漠,一個傲然,都隱藏著無盡的決心。 良久,邵煉穹率先發聲:“今日我感覺瓶頸鬆動,怕是這幾年就要尋地方築基,那必然是你先死了。” 廉方哈哈大笑:“我和她在山門等這一天。” 兩人出身有相似之處,起碼父親都是百來歲才娶妻生子,香片兒這少女還小,也隻是現在還小。 在修真者的眼中,十年、二十年也隻是比石火稍慢一點的光陰罷了,而且史香片早慧…… 畢竟青梅竹馬啊,而且這方臉的父親貌似是正經的金丹修士,邵煉穹心下一痛,酸酸說到:“如若我先死了,你就和她在一起吧。” “唉。”廉方也有難言之隱,拍了拍邵煉穹的後背,並肩同行,“一會兒再有蠻獸,該我先出手了,你要再搞事情,也是畜生!” “狗!” “豬!” “賊!” …… “禽獸……離我遠點!” 一團雪膩白羊蜷伏,秀發,如絲的長發垂落錦緞,軟語斥責,眼神求歡,眼角微微一點細密的魚尾紋。 黃欣身上還伏了一個嬌小女子,白玉般的頸子伏在她肩上,玉頰相依,如並蒂嬌花,亦是氣喘籲籲,看向他的美眸裡,是春水一樣的怯生生。 “不……不要……” 一個醇厚而威嚴的聲音響起:“你二人叫破喉嚨也沒用……” 嘭嘭嘭!嘭嘭嘭! 有人使勁連連砸門,敢這麼使勁的,也隻有洪九指那老東西了。 “為夫去去就來……等我!” “嘻嘻,餓了,想吃史家娘子包的餃子,姐姐你呢?” “同去……同去!” 哀嘆,再麻溜的著了【燈霞道袍】,【正冠】、【潔凈符】爽利的一作,儼然就還是正直善良的遂心宗掌門,打開門,中氣十足的問一句:“何事?” 洪九指低頭,把黑眼罩拉下來,用藏起來的那隻真眼睛盯著墨奈看一時,再看看他的赤腳,翻一個白眼:“跟我來吧。” 走到山腰裡的小亭裡,老頭兒把手裡密信丟到石桌上:“自己看。” 紙條裡隻寫了一事:薩陽查到上屆選修大會薩家有內奸,導致多出幾個選修名額,現在正在嚴查,任何修士不得踏入其領地,否則殺無赦。 墨奈詫異:“怎麼這時候查起內奸來了?我家得的那個名額也是有問題的?” 洪九指說到:“先不說這事,你說說你,好大個人了,還是一宗之掌,這六年天天泡女人堆裡,像話嗎?” 說六年,墨奈是真委屈了,頭兩三年為了徹底穩定呂鋆潔神魂、本命,他沒少花精力,又是個水磨功夫……到了後三年,他開始雙修,後來又享受齊人之福,倒可以挺起胸膛自稱一句色中餓鬼。 “誰家不這樣?哼!您老之前還有八個呢,那排班表我可看了哈!”反正有得是例子,怕個屁哦。 “如今也是八個……”洪九指也不好意思起來。 “啊?您這身子骨還能再娶四個?命不要了?” “唉,那四個小的偷偷賣了宅子,托喻家修士送到定君仙坊,五年前就住村子裡去了,”洪九指心虛,也不好大聲說話了,“這七年呢,我該教的教了,你也不算太笨,大抵都懂,就等著實戰了,唯獨女色一道,我有時也後悔,當初在引蟾仙坊,是不是炫耀錯了。” 墨奈有些委屈,也不好說,貪圖女色固然是真,而且張揚,也是做給別人看的,畢竟殺了薩喜,拿了《鬼修筆記》,不找點由頭少出門,說不過去。 那本書據燕柒說,即便不是原稿,亦不遠矣,起碼比市麵上的多出二十多章,但【玄墨樹】的靈力筆記起碼金丹中期以上才能查探,他哪裡敢拿這東西到處問人呢? 兩事疊加,他更要躲在山門避風頭了。 “行,老爺子既如此語重心長,跟遺言似的,我還能說什麼呢?”墨奈乖乖坐好,“您的意思我懂了,以後減半可以嗎?隻要是我也冤枉,去年還到了練氣九層呢!這西離川的亂本命雜靈根裡頭,我算大有作為的對吧。” 洪九指頓時火大:“個小兔崽子!你要是沒指望我巴巴的來勸你做甚?喊八個好姑娘來把你剮了我都不管!你是不是在煉器小院的老喻那裡藏了一個?蟾南河上鬆一香是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哼哼,我跟你說,大前年我就讓他倆搞上了!” 好一通臭罵,一如老頭兒剛做客卿那兩年,墨奈一點掌門風範沒剩下,借口即刻啟程去大仙坊,趕緊溜出了山門。 踩了新飛行法器一階【飛劍】到祥和坊市搭船,發現薩家封鎖領地的效力已現:不僅人不能過,飛梭、靈舟什麼的也要繞道。 原來冷冷清清的坊市,現在到處是搭便船的修士,還有些掮客知道這也算商機一種,帶著各類消息、材料在此聚集。 “哈,保不齊又有一場惡戰要打了……就苦了我們這些散修。”茶樓裡,等船的修士嘆氣,“以前還沒【四大家】這個說法的時候,也是有金丹宗門封鎖領地,其實暗自集結兵力,足足打了幾十年!好好一個宗門,竟殺成了白地、絕地!” 旁邊的修士倒不在乎:“哈哈,我覺得還好,反正風險越大,機會越多,要有機會,我願隨道兄乾一票大的!我聽說……” 兩人漸成耳語,說到興奮處,已經去了包廂開起了【隔音罩】,墨奈對這些散修行徑已沒什麼惡感,都是討生活麼,你算計那人,那人自然也惦記你的儲物袋。 真有一場大戰麼?墨奈不由得想起臨行前洪九指的判斷:“薩喜死得蹊蹺,又是薩陽著力培養的後輩,很可能是六年的謀而後動,要發作了。” 如果薩陽此舉真與薩喜有關,那說不得就真得去下那地方了啊……墨奈心中犯了一陣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