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暗標,客登門節外生枝(1 / 1)

餘下史 兀那小修 7658 字 8個月前

墨奈握著號牌,淒淒慘慘戚戚摸進山腳下的偏僻寓所。   雖是最低階的洞府,空間還足夠大,三間石屋後麵,還附帶了兩步見方的小靈田。   墨奈把清晨買的小玩意鋪了一地,一個個嘗試,如【喚穢土】、【試魂布】等幾樣靈材,有微微越界嫌疑。   此界修真,除了【靈根】,還需【本命】相輔相成。   墨奈本命叫作【墳頭草】,沾了喪葬祭祀,定義極廣,到現在也沒找到合用的本命器。   本命器是修士與本命溝通、自觀的媒介,其修煉的過程稱作【同參】,修士到了更高境界,還可煉製屬於自己的本命法器、法寶。   別說沒有本命器,就算契合度不高的本命器也隻是蹉跎修士歲月,長生無望,大道是死路一條。   這是墨奈卡在練氣五層無法破境的原因,也是許多修士迷戀紅塵的根本。   眼前這些完全無法感應,墨奈一把將破爛推開:“不修了!等此間事了,我就做富家翁去!”   說完喪氣的話,他迷迷瞪瞪睡去。   隻冀望醒來時,有人筒著他的耳朵說:別睡了大傻瓜,師弟是逗你玩的呢。   ……   醒來時口乾舌燥,墨奈操縱【火球術】燒了一大壺茶,又打出【寒冰符】降溫,筒著壺嘴,灌下去大半。   正在心中咒罵,忽聽有人敲門,他歡天喜地沖過去開門,卻不是師弟。   墨奈光顧著失望,連招呼都沒和對方打一個。   慈眉善目的老者也不見怪,反而拱手致禮:“請問,是墨小友麼?”   “啊啊,是我是我,請進請進!”墨奈讓開門,請對方入座。   落座寒暄不久,墨奈又起身見禮,眼前老人,竟是外海的築基前輩。   對此,他心中了然,估計和靈地拍賣有關,畢竟開疆離川的主力就是外海修士。   寒暄時,拜無登果然說道他家未搶到開疆功績,隻能來執中院暗拍靈地。   “聽說,貴宗也相中了【鬼手湖島】,如肯出讓,予我族一大家子安身立命,除了這四顆二階妖丹,另有薄禮相贈。”   聽說?聽誰說?執中院也賣這種消息?   鬼手湖島?原來師父相中的是這塊破地。   師父死後,兄弟三人也曾打開離川的地圖猜測,這個湖心島當然在算計當中。   隻是這座小島築基修士也要來搶的麼?那塊二階靈地據說極小,隻容得下一兩人修煉。   拜無登這時已將四個丹瓶一字排開,並倒出紫油油的一粒,放在桌上滴溜溜亂轉。   “上品!”墨奈不免驚呼。   “正是,小友可還喜歡?”拜無登慈眉善目的,沒有外海傳說的粗狂魯莽。   隻是築基修士這樣放下架子,更讓墨奈防備。   他微微假笑,打個偈兒將此事婉拒:“道心在道心的山上,娘子在娘子的閨房,還望拜前輩海涵。”   拜無登哈哈一笑,並不生氣,順著他的套話,把話題轉到修煉,談起行功破境的心得來。   畢竟築基修士體悟,隻把個亂本命修士聽得如癡如醉。   雖說多半都聽不太懂,但不妨礙墨奈不停的汗顏拜服,畢竟築基修士講道。   這時拜無登再次行禮求取,就不好直接拒絕了。   “鬼手湖隻是做拜家的落腳點,一旦拿到更好靈地,和你家置換就是了。”   墨奈眼珠子滴溜溜亂轉:這情況,是師父,是老三,會怎麼做?   那就講講師父悲慘往事,把他天道誓約說說,再嘆自己本事低微,哭宗門無路可退,如此如此。   墨奈又罵又哭,把賣慘作成下三濫,再完全不顧及修士顏麵的放聲大嚎,把拜無登聽得連連苦笑,不得不出聲安慰,算是過關。   拜無登慈祥地說改日再來探望,一幅慈祥長者關心後輩的態度,走前還假意忘記桌上的妖丹。   墨奈趕緊雙手獻上:“前輩,您的東西忘拿了。”   “哈哈,對不住了墨小友,拜某有點老糊塗了……”   拜無登一走,墨奈就滿屋子亂轉,別說他,就算師父,估計也沒料到執中院有人泄密。   除了告發,也沒別的法子了。   可對方是築基修士,又不知道他和執中院的關係,各打五十大板還好,就怕有人會找他報復。   再想到自己看到妖丹後的失聲,他抽了自己兩大嘴巴子。   外海的妖丹在引蟾仙坊銷路極好,四枚妖丹,二十枚三階靈石是要的,如果師父出價就在這個區間,說不得已經輸了。   這時他有點後悔之前沒看暗標玉簡了。   下午他出了門,在執中院門口轉悠好幾圈,也沒撞見舒院使出門,隻好硬著頭皮去問看門的院役。   “請問舒院使在嗎?小修有事找她老人家。”   老門子不過練氣二階,理都不理。   墨奈無奈,咬牙遞出去一塊靈石,又問一遍,那老東西禮是收了,仍不做聲,隻用鼻孔看他。   無奈,又送過去五塊一階靈石,這才得了一句話:“不在。”   六塊靈石就換了兩個字,墨奈隻好灰溜溜回來。   不過沒看成師父的暗標玉簡有另外的好處:以後老三老四怪罪下來,起碼自己能說一句沒泄密。   他有心想調換洞府禁製,又怕將對方拒之門後結仇,隻能枯坐鬥室等著。   “嘭嘭,嘭嘭嘭”幾聲,又有人在敲門,力道大,敲得粗魯,肯定是兩個師弟了!   墨奈哈哈大笑。   開門迎客,是個練氣的老修士,身邊站著拜無登。   “墨小友,這是我家管事,你們先敘,我還有事。”拜無登說罷,徑直走了。   眼前老頭,看麵相比師父還老,根本不等墨奈招呼,一屁股坐在廳中主位。   墨奈才關上門,就聽到老管事喝罵。   “四顆妖丹!這修真界誰能如我家主這般好心的,誠意、禮節都做盡了!”   “給你臉也不知道要,真是一點不懂規矩。你若在我族,早鎖了修為送去填海……”   “你不過練氣的亂本命,算你兩個師弟僥幸築基,就有能力保宗門平安?再把你死鬼師父算上,又能如何?外海哪年不死百十個築基修士。”   “聽我家主說,你師父未得善終?要老夫看,死得好啊!一介螻蟻還想與我拜家爭?”   “一條斷脊之犬,竟敢在我家主麵前狺狺狂吠……”   句句難聽。句句在理。   要罵的不是我,此處應有掌聲,他想。   俗話說,一門修真傳,半部辱罵史。   師徒要罵,道侶要罵,爐鼎要罵,攻打別家護山大陣要罵,兩宗對陣要罵,鬥法贏了要罵,輸了沒死更要罵。   尤其外海,罵風淳樸,粗鄙之語是獨一檔的。   墨奈在仙坊打混三年,一向是別人瞪眼就溜,何時當麵受過這種屈辱?   拜家老管事有些罵得在理,不堪入耳的更多,他幾次氣得發抖,又隻能一遍遍背誦《靜氣決》。   老管事罵得大聲,身子卻越來越萎靡,臉都白了,一副活夠了的模樣。   他要死在這,就說不清了,真是一招絕戶計,這個巧妙,他想。   整整一個時辰,終究沒把自己罵死在墨奈房裡,老管事把失望寫在臉上,顫巍巍站起來開門,還跺腳。   “師門受辱,連個屁都不敢放,沒用的廢物,怎麼不去死……”   老管事一把拉開大門,靠著墻,不住的喘氣,外麵正站著氣定神閑的拜無登。   拜無登朝桌上拍下兩枚妖丹,帶上築基威壓說道:“給你一炷香,這次妖丹隻有兩枚,好好想!”   這時沒有喝罵,沒有羞辱,室內的氣氛卻降到冰點。   他感受到拜無登散發出的殺意。   墨奈小心翼翼坐蠟,“莫欺少年窮”就在嘴邊,可連顫抖都要運功壓下,生怕動作太大引來麻煩。   應了那句話,修為太低,呼吸都是錯的。   一炷香就要到了。   他咬著牙,一字字憋出來:“對不起前輩,恕小修難以從命。”   拜無登霍地站起,死死盯著墨奈。   “你自找的。”好半天之後,他丟下一句。   拜家二人一離開,墨奈就癱軟在地,半天才緩過勁來。   給出回答後的一刻,他知道拜無登真起了殺心,一念之間,或許就真死了。   隻要他身後老管事出手,以命換命,再賠四枚妖丹,誰會為一個雜靈根亂本命出頭?   墨奈這樣的修士,鬥法時,一般在旁邊呼喝比劃,或者在樹下被一掌拍死,或受了致命傷,多走兩步再死,都是錯的。   他在房間龜縮,舔了一晚上的傷,再饒了整個上午,仍沒緩過來,索性沖出門去,直奔銀鉤賭坊。   幾天不露臉,才和那幫天殺的賭徒打上照麵,兩方眼睛都赤紅,擼起袖子就坐上押寶的賭桌。   “好叫墨兄弟知道,前日禎兄弟已經在歪脖子樹上過吊了。”軒賭鬼陰惻惻的說。   什麼狗屁仙師,哪裡有這麼狠的心腸?   “哦。那他娘子還在你家嗎?”墨奈冷口冷麵的反問。   軒賭鬼老臉一紅:“咳咳,那是杜老三家的!”   話不投機,金子說話。   墨奈掏出三十幾錠金子,擱在賭桌上,並不急著下注。   “我與諸位賭,隻一局,由軒老哥搖骰。”   一幫賭徒見墨奈要賭的這樣大,嘩地散開,去拉其他賭桌的人一起來下注。   有冤大頭送錢,一會子墨奈跟前就擠滿了人。   桌子上金子銀子、作過價的玉鐲子、藏在襪子裡的臭錢、錢莊銀票和幾張老婆孩子的賣身契,分作數小堆,齊齊擱在“大”這一邊。   墨奈金燦燦的元寶,押在另一頭。   二十幾個賭徒,六七十個看客,屏氣凝神,看軒賭鬼穩穩抱起骰盅。   墨奈旁光一掃,發現一旁悄悄站了個練氣大圓滿修士,大致是防備墨奈出千。   他輕輕的笑,並不在意。   嘩啦啦,嘩啦啦,墨黑色的賭盅搖起來,三個骰子裡麵亂轉。   “大!大……”一個賭徒輕輕的喊。   嘩啦啦,嘩啦啦。   “大!大!大!大!”賭徒們眼睛死死盯住賭盅,叫喊聲越來越大,仿佛無數人在嘶喊他走上那條看不見的無盡大道。   “大吧。”他閉上眼,心裡有個痛苦的聲音在說。   “啊!!!!!!”   “一二一,四點小!”荷官開盅唱道。   “嗬。”   墨奈在靜悄悄的人群中,笑起來,站起來,賭徒們仍舊呆若木雞看著那三顆骰子,如喪考妣。   “軒老哥,這些俗物,煩勞你幫我分了,記得把杜老三的媳婦還給他,再好好安葬禎兄弟。”   他回頭看了看桌上他那堆金元寶,齜著牙,笑得像哭。   “墨兄弟高義啊!”   軒賭鬼帶著哭腔在墨奈身後大喊,隻引得他擺擺手。   再登麗春畫舫,天字號西廂房,苦等了一個多時辰,才盼來鬆一香姑娘。   嫲嫲的原話是:“那小蹄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兩天什麼客都不見,就要墨仙師您,我罰她刷茅廁,還得許久呢。”   可鬆一香走進來,卻沒有半分做了苦力的樣子,仍舊病殃殃,隻眼睛裡許多歡喜。   “你喚你媽媽上菜,和上次一樣就行。”墨奈伸手想摸摸鬆一香的小腦袋,被她機智躲開。   酒菜端上來,鬆一香斟過酒,在他對首落座:“墨……墨郎,幾天未見,你清減啊。”   “嘿,這兩日窮於應付,一刻好日子也沒過過呢。”   墨奈一飲而盡,順著這個話頭,講起了故事。   故事裡,有個老爺爺收他為徒,帶他入道、傳他神功,後來,陸續有兩個師弟入門,他每天欺負兩個孩子,直到……   入了深夜,大堂裡唱“一根紫竹直苗苗”的歌女也休息去了,但時不時聽到其他院落的嬉笑。   西廂房,墨奈的故事講完,已坐到他身旁的鬆一香不住的抹眼淚,又為情郎斟酒。   “比起被辱,哪有兄弟背叛來的痛?再說,我也不懼那築基修士,他差人罵我,我也當場嘲諷回去的。”墨奈靠過來想安慰她。   鬆一香皺起小巧的鼻子,站起身走到屋中央,氣呼呼的說:“哼!外海修士如此作惡,我……我此生都不會侍奉他們的!”   墨奈笑說:“侍奉?那我問你,如果我某一天想幫你贖身,你怎麼說?”   鬆一香正色道:“若墨郎建宗成功,我陪你去離川如何?”   “好!”半醉的墨奈一拍大腿,“那要是建宗失敗了呢?”   她捂嘴一笑:“呆仙師,你什麼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