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執中令旗】,兩個師弟再行大禮,情真意切,還沒等墨奈反應過來,他倆開始往外掏東西。 《遂心建宗元年·賬目》裡記載了宗門第一筆進項。 其一:張、風二位長老獻一階靈石一萬有餘。 掌門批注:於房中堆積如山,加起來不過一枚三階,勝在豪爽。 其二:【銀光鑔】、【靈梅紙鳶】、【退魔玉蒲團】……總計九件一階法器; 掌門批注:於房中堆積如山,無一是上品,勝在個頭大。 其三:日常必備的一階丹藥、符籙各二十四樣; 掌門批注:為了把桌子擺滿,兩位長老費煞心機,勝在喜慶。 兩位師弟大把大把的將垃圾貨堆疊如山,因為碼得太高,有許多靈石直接滾到角落,加上瓶瓶罐罐,給屋子整得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就這??? 一個尖銳、挑剔聲音響在墨奈腦中。 師父死前就把遺產分了,都是窮修士,上佳法器肯定留著保命,如今讓他倆吐出來也沒個道理。 張老三見墨奈癡看這堆不值錢的爛貨,馬上翻出個什麼法器,頓時,屋子裡金光一片,頗具氣勢。 “【厚土碑】,一階上品,為掌門賀!” 墨奈才白送個【青銀印】出去,看見又有個番天法印,頓時來了興致,把這發光小碑拿在手中查看。 隻有【極沉】單屬性,加了點【光耀】靈材,以後指著燈發誓的時候,用得上。 風老四也恰時送上了【十方儲物袋】,這倒值一筆靈石,比張吾瀾那表麵師弟要強許多。 行吧,比沒有強,一如有了宗門寄身。 “這旗子我先拿著去離川打前站,要是無事發生,就在島上感悟築基契機。” 老四一直拿著【執中令旗】把玩不放,這時候就直接不要臉的開口了。 三師弟似笑非笑,盯著老四看。 “值甚麼,拿去便是!”墨奈索性將【築基丹】也遞給風濤濤。 我給得越多,越不怕你跑了,他尋思。 “二位師兄,我去那麵探探路,我們島上見。”風濤濤一刻都不多呆,如風般飄了出去。 “唉,三兒上酒,老夫想喝。” 謹遵掌門令! 視掌門如敝屣的高人很多。 常見的是假作太上長老的,暗地裡隻手遮天,要不就尊個傀儡師父,自己隻當刁滑奸詐大師兄。 有為了道侶甘願入贅,將掌門令牌隨手丟給閑雜人等的妙人,也有為了大道,寧壞清規,也要執掌女尼宗門的劍修。 墨奈是哪一種,不好說。 “我不當掌門就是不孝是吧!我有什麼本事,都逼我當這個掌門?你們不就是嫌棄宗門窮沒前途嗎?師父在世你們怎麼不說?” 酒一喝起來,他就有滿腹的牢騷要說。 “我不管,你不是掌門也是長老,我還可以用掌門的身份命令你做事……” “老三,你是修行常青樹,他是大道上嬌嫩的花朵,我就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 “三兒,你說那老東西當初何苦發那天道誓約呢?就為了一顆築基丹,真是死也死在‘築基’這倆字上。一百零八歲啊,我不要那樣活那樣死,太折騰了……” 三師弟直觀斟酒,一句辯駁的話都不說,直到墨奈趴在桌上睡了。 當上掌門的第一個深夜,墨奈夢到這樣的畫麵: 印上一座墳一棵草的宗門旗幟,在風中升起、展開、飄揚,所有西離川的宗門在驕陽下垂首肅穆。 “老二……醒醒哈老二……” 墨奈睜開眼,張吾瀾邊喝酒邊拿腳蹬他,此人也是個入贅的好料子,口才佳,酒量大。 “師兄你醒了?走吧,咱們去鬼市逛逛,給門人補點用度。” “沒大沒小的!老二是你當麵能叫的嗎?”畢竟低階靈米酒,真不想醉,醉不了。 滿月,遂心宗第一任掌門和長老,一路無語,喝酒時也如此。 修行之人,看不破的,也不說破。 他想了一路的鬆一香,如今不僅建了宗,還得了掌門,她會怎麼說?隱隱知道某個答案,卻還有點期待。 地勢漸漸向下,要去的是仙坊最大的灰色坊市,算低階修士的樂土。 途中已有掮客過來討生意。 “仙師是去西離川嗎?我受委托,專尋探索上古洞府的同道,同行全是大宗內門弟子,安全有保障……” “蠻荒采摘去不去?二階靈植倒手一賣,嘿嘿,起碼換半顆築基丹……” “仙師……爐鼎佳麗了解一下?” 二人走到一堵土墻前,張吾瀾貼上一塊符牌,沙幕落下,眼前立刻多出一條坡度很大的通道。 走下去就是個鬼市,幾十步一顆的青螢石,在井字形的小路之間閃爍。 這坊市其實早晚都開,沒有店租裝潢,也無保障信譽,全憑一雙眼一張嘴。 “嗬,論買東西,我在仙坊三年……”墨奈正待吹噓,張老三已經動了。 “師兄,人家要這個嘛。”他嘴巴一嘟,拽著墨奈手臂死命搖起來。 墨奈心中一陣惡寒,下意識想掙脫,張吾瀾指尖發力。 他順著老三的蘭花指看過去,一件帶刺繡的鵝黃色宮裝道袍,掛在樹杈上。 “好好好,你要這樣是吧……那為兄先問個價。” 墨奈的無措,在外人看來,恰好是尷尬,加上一臉黑胡子,很有男子氣魄,再看那個妖人,眉目傳情、風姿卓絕,不似做戲。 尖臉攤主小心翼翼開口:“一階中品【明月道袍】,主【虛音】、【弱色】,可禦聲類攻擊,右袖加了【盡藏】屬性,可藏定量丹藥。” 尖臉攤主言簡意賅,沒有誇耀自家道袍,也絕不看對麵二人。 “差點意思。”墨奈不自覺的砍起價來。 “什麼差點意思!我就要這道袍!可以抵禦師兄白日裡的靡靡之音!” “我!就!要!”老三不依不饒的聲音大起來。 尖臉幾乎和墨奈同時左右張望了一下。 尖臉低聲道:“七塊二階。不還價。” “七塊?那年師兄買給我的第一件道袍,不過是顏色做得深了,不符要求,店主開價才五塊二階,你這件道袍連【風罩】都沒有,竟……” 張吾瀾一頓數落,把好好一件道袍說的一文不值。 “禦聲道袍裡自有【風罩】,而且這是女裝……”尖臉說不下去了。 “正是宮裝,才不好賣。要是人家撞見同樣款的,多難看?我隻穿給師兄看才買的,又沒有風險,誰知道你這袍子哪裡得來的……” 又是一頓雌雄難辨的砍價,墨奈身體後仰,而老三都快貼到攤主臉上了。 “太能講價了……” 最終【明月道袍】以五塊二階靈石成交,就這樣三師弟還讓攤主饒了兩張【潔凈符】。 尖臉的遭遇,周圍攤主都看到了,就這一手的威懾,就輕鬆拿下好幾樣。 接下來墨奈收起鄙夷之心,靜靜跟在張吾瀾身後,老三這麼做,不過是因為窮。 “都是無奈之舉。師兄見諒。” “哼!老東西藏私,好本事就緊著交給你是吧!” 再繞過半條街,就多是出入蠻荒的賣家,個個人精,張吾瀾那套再用,或能找個道侶出來。 二人決議分頭行動,也有較勁的意思。 門人缺的用度不多,墨奈逛了小半個時辰,也湊齊了,本想順手買幾樣營造物品,卻發現這類東西貴得離譜。 【五丁符】這種一階垃圾符賣斷了貨,二階的【營造力士】、【黃巾令】漲了一半,開山移水類的一階上品法器,現在得去拍賣行了。 墨奈興致缺缺,就想回頭,不料旁光一掃,竟看見一桿極似【執中令旗】的玩意兒。 墨奈不敢直問,先是指了指攤位角上的八角鐵籠問:“這猴兒賣嗎?” “拔萬。”那散修店主在嚼著什麼,滿嘴囫圇。 “這紅屁股要八萬?” 墨奈驚詫,接著又指了幾樣來問,統一八萬一階靈石,他隻得抓了幾樣法器上手查看。 輪到紫旗,大小不錯,紫色很對,執中院的雙雙疊紋是似而非,可以原諒。 這店家不知什麼套路,他就直接問了:“那這個破旗子呢?” “這個十八萬。”店主就瞧了一眼。 墨奈冷笑一下:“哈哈,十八萬,我看八百差不多。” “成交!” “啊?”墨奈大驚,“我開玩笑的啊兄弟!” 一聽這話,店主馬上麵露兇相,單手叉腰、無論鬥法還是喊人,都有氣勢。 僵持一會,墨奈擺擺手,表示自己會付賬,店主起碼含淚賺了七百九,還把墨奈拿捏得死死的,一塊靈石不饒。 “這旗是百多年前的舊物,仿的就是那物。”店主故作警惕地兩頭張望一陣。 墨奈見不得這誇張:“行了罷我的老哥哥,這破旗子真有風險,你死不死。” 店主假咳幾聲:“高修必是宗門緊要人物,才識得此寶,您看這色兒,紫不紫?用了上品的【沙棘草】。” 執中院成立之初,有大宗不服,私下仿製【執中令旗】,混淆視聽,執中院視若無睹,任其做大。 四十年後,院中七元嬰另尋理由,將該宗門連根拔起,財物充公。 據考,【仿·執中旗】依舊在市麵流通,原因不明,坊間認為有“放鴿釣”之嫌疑。 “這也是我上個月撿的漏……我得提一嘴,道友,這旗子,可不興用哈。”店主做成一單,笑成鯰魚。 墨奈把假旗藏好就走,店主還在後頭誇耀那怠懶猴子七竅玲瓏,估計八十靈石就能帶走,他嗤之以鼻。 墨奈買貨打眼,自不吹噓,意興闌珊,卻被張吾瀾一通耳語,又來了些興致。 “真假的?我大仙坊三年,怎麼不知道有這等地方?” 老三拍拍他肩膀說:“好好看,好好學。” 行過甲東區的竹林小道,轉進一條暗無天日的暗巷,一間間小廳亮著粉燈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聞得到香,不見人。 過去的爐鼎,或是亂本命奇特的低階女修,寄居粉紅為生。 “都是苦命人。”張吾瀾也不多做介紹,隻讓墨奈遐想。 再走一陣,就是一座座大館,金碧輝煌、庭院極深,廳堂無人看守,隻門口懸一柄起碼二階的飛劍,接不住就別靠近。 “多少靈石都花得出去,多少靈石都走不出來。”張吾瀾眼中寫滿羨慕。 寫著“慕仙館”的商鋪是他二人此行終點,店麵門臉很小,櫃臺裡麵坐了個矮胖子凡人,胸口掛執中院徽。 這院子,爛了。 墨奈不願露怯,率先踏上臺階,卻不見張吾瀾跟上。 “師兄一路順風。”老三行禮。 “在這等多無聊,跟我進去玩玩兒嘛。”再看老三的眼神,明白他的意思了,墨奈黯然道:“那,我先做幾天掌門,你早點回來,咱們……” 這時矮胖子已經迎了出來:“仙師何事?” 墨奈熟稔而又禮貌的說了暗語,再回頭,張吾瀾已不見了。 矮胖子將他引入廂房,說聲“仙師稍後”就退出門外,房間裡空空蕩蕩,一把椅子,一排花藍燈籠亮堂堂。 一會兒,門開了。 一排十二個女子走進來站好,容貌、年紀落差極大,十八九歲的有,童顏鶴發的也有,有個農婦打扮的,還在襯裙上擦著手。 “仙師好,我來自主地雲內,之前侍奉雲中觀築基仙師……” “仙師萬福,我來自主地興和,女兒曾嫁練氣散修……” “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