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修真界本沒有遣家驛,死的人多了,也便成了遣家驛。 每次開辟戰爭中,往往仗沒打完,罪修在主地的財物和族人就被瓜分。 還有修士戰亂,無數凡人被人哄搶,或流離失所。 有史記載,某某山七次大戰之後,某宗以善心為名,收容多姓修士,百年後爆發內訌,若不是找出關鍵修士的弱點,後麵就沒了。 “這地界真是不講道理。” 墨奈將整個腦袋包得嚴嚴實實,喝了口水,啐口沙子。 剛穿過綠意盎然的密林,就直接進入戈壁山,陪伴一路的倔驢立刻撂了挑子,真是一塊牲口都嫌棄的絕地。 對於修士而言,本有直路去遣家驛,隻是中央一座翠屏山,常有西離川的散修盤踞,很不安全,隻能繞行。 墨奈拿著精細地圖,手指定在“遣家西驛陸港”,貼一張【縱身符】,道一聲我去也,疾行。 五天後,墨奈躲在巖石縫裡,大口喝水,破口大罵:“這什麼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遣家驛住民,見修士如仇家,夜裡連留宿都不可以,這裡都是罪修後裔,祖上沒個金丹築基犯事,都沒資格送來。 小小練氣,不當回事。 “遣家驛人生生世世守著鹽堿、綠洲,期待生出天賦靈根的後輩,冚家脫離苦海。”見《遣家驛記事》。 “沙漠、戈壁、綠洲,哪裡的黃土不埋人?獨有遣家驛人,總想把死人葬到靠近靈氣的地方,企盼祖墳沾點仙氣、冒點青煙。”見《火球術與墓地考》。 “環遣家驛,大墓場也,墓碑朝向隻對五蘊宗、歸元門、知常觀的山門。”見《鬼修列傳》。 陸港村外,小山頂,墨奈遠眺。 平原、丘陵、山穀,無一不是密密麻麻的墳頭,幾乎讓人沒地方下腳。 墳包墓碑,與雜草野樹搶位置,做那生與死之爭,不知哪一方更有天理。 “大爺,請問這附近哪裡有一塊大碑?”墨奈攔住一個凡人,身子都僂了。 “那誰知道啊……問村長去。” 凡人一摘頭巾,卻是個滿麵風霜的中年人,笑出一口黃牙,比之前遇到的和善許多。 看到墨奈打扮,此人趕緊行禮:“原來是仙師,那大碑就在前方山坳那頭,從這兒……還是我帶您去吧。” “有勞了。” 墨奈此人,自詡散修之下手段無敵,才走了一裡多地,他就與這凡人稱兄道弟。 “原來阿貴兄弟比我還大一歲,真是辛苦,你也別叫我仙師了,喊哥。” 居高臨下的感覺真好,難怪要破境,要築基。 “墨仙師說笑了,能與仙師同行,就是緣分吶。” 遣家驛人討厭修士,但也慕仙,家家都有百曉生、全知叟寫就的話本雜記,大道俗語那是滾瓜爛熟。 “有慧根有靈性,將來生個兒子修仙去!”墨奈鼓勵。 “唉,家裡一個帶把兒的四個賠錢貨,再怕是養不起了……賈家沒這個命喔,也不知道大閨女懷著的是不是個好種。” 閑扯一路,過了一條坳溝,阿貴一指:“喏,就是那個東西。” 疆界處,半人高的小碑矗立。 就這?大碑? 在闔水盟的《墳前辯玄》中有一段相關描述: “如果將整個陸港村看作巨大的墳墓,無字碑恰在碑首,朝西南,正對知常觀山門,這才有後話。所以我們要多與天地溝通,而不是一味的尋找好法器好靈材打打殺殺。” 說話間,墨奈已走了過去,堪一時風水,等一刻良辰,拿手往碑上一按。 “轟!”的一聲本命來了。 識海中那孤墳野草的畫麵映出來,如刻在他腦中一般,不再消散。 墨奈不再遲疑,單掌抓住碑身用力一拽,卻隻是微微鬆動。 嗯? 他臉上有點掛不住,索性先問阿貴:“我要收走此物,可有什麼說法?” 仙師誌在必得,凡人如何攔著。 阿貴搖搖頭:“這東西應該無主,反正我見過薩家仙師來往多次,對它都視若無睹,若是對仙師有用,取了便是。” 嘶!薩家…… “有勞阿貴兄弟請村長來,我有事和他說,這點東西,兄弟別嫌棄。”墨奈送出五塊靈石,阿貴連連稱謝,拿頭巾包了就跑。 墨奈拿出【鶴嘴鋤】,對著碑下硬土一陣狂掄,一盞茶的功夫,才刨出來。 果然大碑!十之七八埋在地下。 他拿出一塊早就準備好的新碑,須臾間埋得嚴嚴實實,除了有心人,還真難發現區別。 再有時間,墨奈細看看這片墓地,野草淩亂瘋長,許多墓碑翻倒,老墳被野獸破開,木屑和灰白屍骨散落一地。 心中剛有定計,阿貴就帶著村長跑了過來,這次墨奈一人給了五塊靈石。 “無字碑是我的機緣,這就取走了,光填塊新碑肯定不夠的,我看這一大片墓地多年未打理,就起了修繕之意,村長覺得需要多少靈石?” 直接談靈石讓村長十分高興:“嗨,談什麼靈石,不過是些體力活,仙師您看著給就是。” 目測村外這塊亂葬崗,約有萬座孤墳野塚,墨奈掏出四十九塊一階靈石,整齊碼放在地。 “多了多了,要不了這麼多?”村長客套,心中狐疑。 “所謂一啄一飲,皆有定數,何為多?何為少?”墨奈幾句似是而非,仿佛高人,村長笑瞇瞇。 墨奈收獲本命器,也是高興,借著修繕一事,指點江山,把風水一道說的五迷三道。 忽感空中有一道氣息飄過,墨奈好死不死抬頭看去,一股金丹威壓直灌! 墨奈這等修為怎麼守得住,直接五體投地,心中叫苦不迭:我這雙狗眼哪! 一位高冠博帶的金丹修士飄然而至,收了威壓,再扶起墨奈。 “在下廉理,剛入金丹,法力有些收束不住,還請道友不要見怪。” 墨奈一身灰,卻不敢撣,直道歉:“剛才無知,沖撞了前輩!見諒見諒!” 這廉理長得儒雅,說話也極禮貌:“我剛才心念一動,發現這塊無字碑被換,是否與道友有關呢?” 金丹修士跟你客氣,不代表你真能客氣,所以墨奈全招了。 當然,尋找本命器起因是心有所感,省的連累客卿。 廉理聽罷,大搖其頭:“不妥不妥。” 他大急。 “墨道友別急著,無主之物,拿就拿了,你事後的處理也很妥當……不過嘛,你給的靈石數字有很大問題。” 他傻了。 廉理是個極迂的性子,見墨奈癡傻,開心得不行,將他的道理大說特說。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嘛,後麵‘人遁其一’你怎麼解呀?廉某覺得少的是輪回大道,你看你今日,為逝者修繕墓地,是不是很契合呀?但你做的不對……” “而且遣家驛亂葬崗這麼多,你要修就全修了,這樣符合老經真意嘛,小道友覺得對不對呀?” 對,四十九這個數字,真是有毒,墨奈欲哭無淚。 廉理仍喋喋不休,又惡意沒有,隻是金丹修士給的建議,能不遵守麼? 墨奈仰天長嘆,隻是這一抬頭,又看見一個天上飛的,正和他眼神相撞,直直飛了過來。 “我真是有病!” 又看來個高修,把墨奈搞的急火攻心,伸出大手連連抽了自己五個大嘴巴子。 “墨仙師別這樣別這樣……”阿貴看見墨奈在高修麵前發瘋,趕緊過來扯著。 一個女修落在墨奈身前,什麼話都不說,一根手指慢慢戳向墨奈眉心,指尖閃過淡藍色的光芒,淩厲而冷漠。 如水般流動的術法鎖住墨奈周身,令他動彈不得,心中卻一片澄凈。 啊啊啊,這人就是在南蟾河上,與元嬰老怪硬拚一招的宮裝女修! 與上次不同,此番宮裝女修出手,已有殺意。 女修問墨奈:“你很會看?” 一個練氣修士,兩次鎖定同一個金丹修士,實在詭異。 墨奈急忙告饒:“小修哪有這個本事!巧合罷了!前輩請住手哇!小修是亂本命,殺了我怕是會擾了前輩修行!” 這套求饒說辭,在他心中盤旋多年,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墨奈眉心藍芒未散,玉指猶在,那邊廉理卻已翻開一本古意盎然的舊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書頁間墨跡流動,在空中形成各種符文。 這是要和宮裝女修鬥法了!墨奈瞳孔驟大,悲從中來。 “有趣。你們在做什麼?”女修瞥了一眼男修,居然收手 “呼!”那種被人攥住五臟六腑的感覺一去,墨奈鬆了口氣。 “本人廉理,正和這位墨修士談論老經裡的感悟體驗,正所謂……” 真囉嗦。 女修大概跋扈慣了:“別廢話了,兀那小修,你說。” 墨奈把故事一講,又夾帶說:“晚輩正思索廉前輩建議,前輩您就到了。” 廉理還想嘮叨,女修揮手打斷:“好了,我知道了,兀那小修,你留下靈石,帶著本命物滾罷。” 眼前是典型的閻王打架小鬼遭殃,女修有令,墨奈卻不敢遵行。 兩邊不分個勝負,他怎麼做都是錯的。 這女修也太喜怒無常了,前腳要殺自己,後一息竟敢放虎歸山?什麼套路? 廉理擺擺手:“非也非也!此間事未了,他怎麼可以走呢?” 女修說道:“你來,你是一,我來了,我是他的一。” 金丹修士的理解,墨奈一句都聽不懂。 “非也非也!你這個一,可作四種解法……”廉理一聽這話,整個人容光煥發、莊重嚴肅,開始大講道理。 女修默然聽著長篇大論,也不動手,但墨奈感覺場間正變冷,青天白日的,總覺得有股陰風吹過。 正聽廉理絮叨,天空裡忽然有人說話:“幾位道友好雅興。” 第三個金丹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