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苦旅,跋山涉水為哪般(1 / 1)

餘下史 兀那小修 5841 字 8個月前

回山門路上,【九曜瀟湘舟】飛兩天,墨奈就沉默了兩天。   期間餘夫人來找,說不願呆在靈地,他也答應下來。   住哪裡真無所謂,不說吳正是否平安回來,阡尋既在山門,也沒人敢為難他們。   隻是看著幾十口人呆立宋家村頭,那無措又茫然的樣子,秋風更添蕭瑟。   家裡仙師死了,打回了凡塵,大致就是如。   宋家村,不過是山清水秀一點的遣家驛罷了。   野丫頭對餘家毫不在意,一路問東問西,墨奈索性讓陳貓貓、何昆帶她到處逛逛。   吳家十幾口人自然在靈地安頓,吳正是死是活,都會悉心照顧起來,這是家人。   回到山門,親眼看到眾人無恙,墨奈略感舒心:“這些日子,可有修士來過?”   看到眾人搖頭,他率眾上山,啥話都不想說。   賈穀鈺憂心忡忡地問:“你到底是什麼事犯在露仙宗手裡?”   墨奈嘆息道:“別問了,我怕說出來嚇死你。”   “哼!我一大把年紀,有什麼事要怕的?”冷笑歸冷笑,賈老太碎步不停,迅速離開。   “燕柒呢?”墨奈這才發現宗裡最難伺候的人不在。   史禾回道:“黃姑娘好像病了,她在那裡陪著。”   得嘞,全是事兒,他一拍葫蘆,朝後山飛去。   一路俯瞰山門,亭臺樓閣和山林相映成趣,不知不覺,這座荒蕪靈山活了。   朝前飛,就是萬家母女的小樓,荷花每日在大殿活動,所以直接在靈地給她建了二層樓住。   除此之外,荷花在大殿後麵還有間房,傳說她還去過王礫的石頭洞府,等成了親,就算狡兔三窟了。   從空中降下時,墨奈就看到黃欣,穿著鵝黃色的衫子,長發披肩,正倚在欄桿邊,朝北湖看去。   一個女子,竟一人住了整棟樓,不用講,肯定是王凡這狗腿的主意。   意識到身後有人,黃欣轉身,正與墨奈四目相對,她秀美的娥眉微皺,有淺淺憂慮。   墨奈咳嗽兩聲,直接在飛葫蘆上問:“燕柒呢?”   聽說你病了。   “燕家姐姐……”黃欣裹緊了披帛,有些不好意思。   墨奈調侃道:“什麼時候就姐姐妹妹了,真是……”   砰的一聲,房門打開,墨奈嚇得在葫蘆上站起來。   燕柒正在房內,就坐在桌前問他:“掌門師兄是又在哪裡闖了禍?”   “老夫……”墨奈欲言又止,自己是越來越治不住這女子了。   “黃欣有話和你說。”   燕柒一走,墨奈又神氣活現出來,大大方方問:“講吧,說出你的故事。”   黃欣說道:“幾天前的夜裡,忽然有人闖入我的房間,喊我起來問話。”   “什麼!?”墨奈趕緊跳上走廊,直接把黃欣拽到房裡。   “對方是男是女?”   “不知……眼前一片模糊,像被什麼遮住,人也昏昏沉沉,像在做夢,又覺得自己醒著。”黃欣回憶起當日,露出後怕的神色。   “嘶!”墨奈倒吸一口涼氣,法陣、門人都毫無察覺,這是什麼修為?   墨奈追問:“聲音呢?對方問了你什麼?”   “聲音也分不清男女,就問我蠻荒的事,我什麼都說了,不知道這人有什麼魔力,我全說了……”   黃欣越說越後怕,最後腳一軟,直接坐到床邊,我見猶憐的樣子。   既問了皮亮、馬臉修士等人,肯定就是露之恩了。   墨奈吐出半口涼氣。   還好和黃欣解釋過,之後也沒輕薄對方,否則現在和皮亮捆在一塊,靠身上靈石維持生命了。   另外半口氣想吐出來,就得去趟露仙宗了。   去做什麼呢?對不起,那天我和人說露前輩您長得好看……聽到這句話的人都要死了。   那就隻去道歉吧,反正和薩家兄弟吹牛時就是這麼說的。   至於露仙宗是否有人出麵,露之恩是否選擇原諒,倒是不重要。   遂心宗上下對這個掌門不停折騰,在山門裡出出進進,好像都習慣了。   這回說去露仙宗,大家幾近麻木,樁樁都是生死大事,回想起登島時和缽盂散修鬥法,是多麼簡單容易。   隻有阡尋吵過要陪墨奈拜山門,有那個心和露仙宗的高人比劃兩下子,被燕柒揪走。   這宗門,隻有燕柒稍微能治治她了。   在遊龍幫附近等了整整一天的飛梭,再枯坐十多日,之後換馬車、小舟、飛葫蘆、疾行……   來回倒騰,總共花了二十多日,終於到了露仙宗附近。   其實直著走,不過三趟飛梭的事,可那樣哪裡顯得出墨奈誠意。   此時的墨奈剛剛穿過山穀,頭發被荊棘勾成亂麻,衣衫破舊不堪,全是泥點子。   像一路翻山越嶺,嘴角微微上揚著苦笑,才是賠禮道歉的態度。   露仙宗在離川的受封靈地,百姓、良田樣樣不缺,就是如此,許多地方還拋著荒,可見勢力之大。   又走了三天,才碰到一個修士飛過,看見叫花子一樣的墨奈,不禁生疑。   “你是什麼人?!來此何事!?”   墨奈拱手行禮:“在下遂心宗墨奈,敢問道兄,露仙宗山門在哪塊?”   修士指著某個地方說:“朝那邊走二十裡,再一直往西走!”   有什麼必要先拐個二十裡的大彎,一路向西不行麼?   再回頭,那人已不見了蹤影,之後也再沒遇過修士。   走走停停,餐風露宿,湊足了一個月,終是到了露仙宗的山門。   他聲音微微顫顫,充滿淒苦:“遂心宗墨奈,特來謝罪!”   很好,連日奔波,聲音嘶啞。   很好,沒人來搭理他,自己犯了這麼個難以啟齒的事,死得不明不白才是義舉。   護山大陣的幻境,陰雲密布,仿佛大雨將至,正襯他心中所念。   賞一眼這大宗山門,一側是望不到頭的大湖,水光粼粼,另一側鬱鬱蔥蔥的莽山。   贊一句好山好水好地方,條條大道都寬廣,他躬身再拜:“罪修墨奈,特來拜山!”   朗朗晴空,幾朵細雲,嘎嘎嘎,一隻雀飛過,墨奈弓著身子,保持行大禮的姿勢,就此一動不動。   這些細節,他路上想得仔仔細細,每日此時,都會喊一嗓子,喊足七天七夜,   四個時辰後,墨奈累了。   他原本的意圖是拜山期間,撞見來人,請對方通報,順便活動筋骨。   誰知道此地狗都沒有一條……好辛苦,他想,真想直起身,捶捶腰,展展臂。   隻能繼續撐著,但是時間越久,他的身體越是僵硬,幾乎到了扛不住的地步。   此時【泥塑木雕】的道術自行流轉,止住搖搖欲墜的身姿。   嗯?   墨奈靈機一動,偷偷卷出【無字劍碑】放在胸口,神念再動,本命器與識海中那座看不清麵目的孤墳同參。   【土木形骸】同時運轉後,他身心裡最沉重的東西輕輕降下,氣海內黯淡凝固,並將整個軀體覆蓋。   兩個道術拚湊出的怪異用途,讓墨奈進入了既斂息又未斂息、既隱藏又未隱藏的狀態,如在青天白日之下,被埋葬了。   成了。現在別說七天,站半個月問題都不大。   “那就等著吧。”   如果露仙宗要個死人,他早就是個死人。   如果露仙宗要誠意,誠意大於一切。   這七天,挨了秋風秋雨,曬了秋老虎,最後一天遇見初雪,算是遭了老罪。   過了良辰,墨奈抖落身上殘雪,再行大拜,轉身就走。   明年我還來。   狠話就在嘴邊,斷不敢說。   才走一步,他就一頭栽倒,渾身僵直,道術再妙,也禁不住修為低。   再醒來時,雪已然化了,後腦勺還被日頭曬得生疼。   他爬到湖邊,灌了幾口涼水,又把【辟穀丹】、【回春丹】塞了滿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平躺半個時辰,才算緩過氣來。   這就是作勢的代價吧。   過了湖,墨奈一路向西,有馬騎馬,有車坐車,慢悠悠行進。   建宗這十個多月,他殫精竭力、奔波不停,從未放鬆不說,還數次在生死邊緣徘徊。   如凡人一樣漫行,是墨奈入離川以來最悠閑的日子:不理生死,不管宗門,吃得好睡得香,身體精神盡復。   最重要的,沒有人來殺他。   本欲直接回宗,半路想起儲物袋裡的巨額靈石,他一咬牙一跺腳,又拐向結廬城去了。   要麼薩家搞死我,要麼露仙宗搞死我,我還留著做甚,當棺材本麼。   遙想剛到離川,他唯唯諾諾、膽小怕事,如今頗有慷慨赴死的氣量。   他不禁感嘆:師父啊,這就是修真麼?說好的飄渺絕跡隱山林呢?   遠處青山起伏,是浮光掠影的慢;眼前江水奔流,是悵然所失的快……就應該坐下來悟一悟道啊。   “還來一位就滿了啦!還少一位!”船夫高喊,“那位先生要坐船嘛,就走就走!”   墨奈小跑著回話:“人在呢人在呢!”   《外海見聞·遺記十二》:墨初拜露仙宗,瞑門弗知,墨侍七日既返,山門之雪深七寸,後人謂,賢輩也。   《曉生寓言》:千裡拜山門,七日嘗春秋,墨修士誠心結交的行為傳為佳話,流傳千古。   《遂心習題集》:掌門旨在告訴我們,在建交的路上,隻有虛心才會不斷獲得進步,隻有禮貌才能得到高門大戶的尊重和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