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日下午才輪到墨奈,運氣倒是不錯,抽到一個小家族。 對方這個苦修士年紀和老餘升差不多,上了臺,飄幾張符就直接拱手認輸,把墨奈樂壞了。 “恭喜掌門,大勝啊!”史禾巴掌拍紅了。 墨奈擺擺手說:“這什麼大勝,大致是呂家做的人情罷了,不值得高興,下一輪我也打算上臺就認輸,到時候讓王凡放出話,就說我有意隱藏了實力,哈哈。” 遂心宗五場勝三,這次的選修大會已經可以交代了,後幾日把自己座位一賣,還能掙點靈石花。 建宗一年,得了吳正、阡尋和一頭二階熊獸,人口也多了百人,那遣家驛的修真苗子,不要也罷。 哦,還有個黃欣。 還沒來得及離場,呂管事就找來了,說是家主有請,講的時候這瘦子眼睛直眨,怕不是什麼好事。 未來族婿哪有得選,隻好囑咐眾人小心行事。 這次去的不是呂氏的鋪子,而是仙坊外的郊野,一座極細長的飛舟在等,周身符文間閃爍無數星光的藍寶石。 “啊!【野雲靈幻舟】?” 五蘊宗最出名的飛梭,聽過,但沒見過,有“三極”之稱。 極快速度、極耗靈力、極燒靈石。 呂管事跳上飛舟,把旁邊座位拍的啪啪響:“老墨好眼力!上來吧” 墨奈跳上去,呂管事再朝前一拱手,十分恭敬:“呂伯,辛苦了。” “嗯。”高大威猛的呂伯冷冷回應,單手按在舵上,灌入靈力,竟是個築基修士的禦舟者! 嗖的一下,【野雲靈幻舟】直飛天際,墨奈第一次乘坐這麼快的飛行法器,駭了一跳。 “托墨掌門的福,這家夥,我也才第三次坐呢!” 縱是這樣快的靈器,也是挨近了第二日的五更,才到了地方。 呂家的一塊二階上品靈地,高高的山巒,比椅子山不知道靈到哪裡去了。 一路朝最高的山頭飛,呂管事介紹:“這地界離仙坊近,一直是我呂家三房在用。真正的山門,還在前頭好遠呢。” 墨奈點頭,心裡忐忑。 巖壁山石中間,單一座高門,幾乎後仰到脖頸才看得到頂,這門黑的渾然一體,不知是何質地,散發蒼莽之息。 “也是法器。”呂管事輕描淡寫,拍拍門。 門開一道縫,也就足夠雙人並肩進出,裡麵漆黑一片,望一眼,如臨深淵。 走一步,似乎聽到一聲梵唱,已到了另一方世界。 一個院落,極大,極深,一些不喜光的淵木枝丫,沖著天扭曲。 “墨掌門,來。” 正中的廳房門開,呂烏語笑臉相迎,墨奈行個禮,跟了上去。 “我自少年,便居於此,築基之後,族中大小事務就全丟給我了。” 語調無喜無悲,但同為宗主之職,墨奈知道這算一種訴說。 起碼心裡話。 墨奈翻過話本,知道他與廉理有“離川雙子”的雅稱,如今一人入金丹,一人悵築基。 縱然管著偌大祖業,已是被無名無利、清心寡欲的苦修比下去了。 “家主苦。” 再朝裡走,古青的香爐、華美的熊毯、宿玉的造像,無一不是精品,隻是冷冷清清。 “住到如今,送走了無數身邊人,也懶得再添新人,院子越住越黯淡,但起碼沒有物是人非。” “修士苦。”他回道。 走了幾條長廊,穿了真假門、仙樓和書閣,就到了第三進的院子,一個小池塘,倒是花紅草綠,有了顏色。 在水邊,呂烏語神色黯淡的回憶:“我這小侄女,得她老祖母疼愛,天賦一般,本命和我這一房的功法極是契合,故而眾人嗬護,要什麼給什麼,也是這個緣故,等到發現她性子和本命器沖撞,已是晚了。” 墨奈附和說:“是嗬,什麼東西給得太滿、太多,都不一定好。” 呂烏語引墨奈走至西廂房,推開門說:“如今她氣息紊亂,陰陽失衡,一日裡倒有大半時間隻能臥床。” 兩人進得閨房,淡香撲鼻,卻是丹藥、花香的混淆,又不沖突,十分好聞。 他心道:這手醫術本事,就得燒掉不少靈石呢。 再朝前走幾步,感覺房內愈發陰冷,再看床榻兩側,都有墨綠條石,雕刻了繁復符文,微微發光。 呂烏語走上前,掀了床前紗幔掛上,輕聲細語說:“這就是她了,鋆潔。” 隻看到女子的上半身,秀發如黛,肌膚勝雪,高高隆起的胸,小巧調皮的鼻息,微張的美目。 感覺不虧啊,這好事就掉懷裡了?不知道自己現在說退婚,能不能做一次天選之人? 墨奈收回目光,垂首而立。 呂烏語就在床邊坐下說道:“我族母臨終前請給她找個好夫婿,我想著再怪的病癥也能醫好,這一拖,十年就過去了,靈石靈材耗費不少,病痛是減輕了,卻也把姑娘的好時辰耽擱。” 墨奈趕緊誇一句:“呂家主仁義。” “哈哈,什麼仁義,別以為老夫在和你玩苦肉計,你到了築基就會明白,血脈之親,親不過大道,所謂傳承,不過是無望修士的冀望。”” 這麼看好我能到築基?有什麼幺蛾子趕緊說罷。 梆!梆梆梆梆!一慢四快,五更天。 奇怪,築基修士的深宅大院,哪裡來的打更聲? 梆!梆梆梆梆!聲聲入耳,墨奈身軀一陣微微晃動,有短暫的恍惚。 “呂家主明理。” 墨奈之前就被呂管事弄過一回,之後再和呂家人照麵,耳朵早就連同神識,敏感得不行。 這次打更梆子一響,他道術就在心頭驟起,已扮作表裡不一的假傀儡。 “我在築基大圓滿徘徊多年,內因外由都在想,而我侄女就是其中一件,所以給她選婿,為什麼選你,你想到了什麼?” 距離呂管事告知過去幾個月了,說自己沒想過,那是誆鬼。 墨奈如實作答:“小修無非在想,圖我宗門,要麼圖我本命,其他也沒什麼了。” 梆!梆梆梆梆! 呂烏語緊盯墨奈,笑起來如同沒笑:“哈哈,你那宗門,敲碎了又能換幾塊靈石?本命倒不假,你【墳頭草】沾了祀紀之道,又有野稗之強韌,活的慘點兒,善終不難。” “是。” 嗯,確實是個白頭偕老的好女婿,要是我早一點發現,找甄誌勇說媒,怕是能娶個活人吧。 “我侄女這樣子,嫁於強勢人家,必然過不好,還得動用人情,何苦?到你家,起碼掌門夫人,我就算十年不探望,你又娶了三房小妾,敢慢待嗎?” 嗯嗯,這就是答應我可以娶小老婆了,或許這話也說給床上女子聽的吧。 “不敢。” 梆!梆梆梆梆! “另一點,強弱聯姻,你覺得還為什麼?” “為做臟事。” 呂烏語撫掌而笑,隨著三聲掌擊,糾纏墨奈心頭的蠱惑瞬間消散,卻有一絲一絲的撫慰之感在沁入。 還有後手。 可這怎麼演? 也隻能故作鎮靜了,讓表情鬆弛下來,但【土木形骸】繼續運轉。 “第二輪你不僅要上場,而且怎樣都要贏下來,這是你會抽到的對手資料,好好研究,”呂烏語遞過來一枚玉簡,“贏過之後,呂管事會來找你。” 墨奈俯身應下。 呂烏語放下帷幔,帶墨奈行到池塘邊,又看了一時水中花,笑說:“我這侄女還得在此修養一兩年,等身子骨徹底好了才能談婚論嫁,你放心,你是呂家女婿,我有老太太遺願,隻要不亂來,不會怎麼樣你的。” “小修明白。” “倒是你那禦心道術,就別在築基修士跟前使了。”呂烏語陰翳一笑,看了過來。 啊! 墨奈嚇出一身冷汗,趕緊跪倒,身如篩糠,話都說不利索了。 是呂家打探皮亮的事發現的?還是在露仙宗山門前暴露了?亦或在呂管事彈弄茶杯時,就…… 也不對啊,呂烏語說的【禦心】,和自己天賦的順勢而為是不同的。 “你起來吧,其實無妨,你能不能禦心,不都一樣要照實了說麼?” 確實,前後兩次他都順利脫出了呂烏語的蠱惑,但迫於壓力,說的話大致是真實的。 又是“梆”的一聲,好像梆子掉在了地上。 出了呂家,墨奈冷汗才停,一路飛舟,沉默不語。 天空無雲碧藍,卻朝下看,人如螻蟻,縱在天上飛,也是沒有例外的其中一隻。 自己天賦或未暴露,但呂烏語暗示得明明白白:抵禦一個技能有什麼用呢? 實力的強大,才是別人低頭的根本。 大概是呂烏語揭破,呂管事一路沒來找話說,算是輕鬆。 回到定君仙坊,已是午後,墨奈以關心阡尋本命為借口,逃也似的走了。 “怎麼說?” 煉器小院的大樹下,刀疤糙漢和阡尋坐在兩個小板凳上,望著腳下一大盆黑水發呆。 沒人理他。 墨奈正受了一場大氣,又是此間的大金主,一腳踢在精煉石盆上,黑水紋絲不動,自己倒疼得齜牙咧嘴。 墨奈也找個小凳坐下:“這什麼東西?” 阡尋理都不理,還是直勾勾看著黑水,不時吧嗒一口旱煙,眉頭緊鎖。 刀疤糙漢搔搔頭,也不好意思說話。 那就沒別的原因,肯定是煉劈叉了。 【風月寶刃】是【相沖】屬性中最難化物的一類,打造法器也不容易。 刀疤糙漢過去沒有經驗,當然想嘗試一下,再碰著阡尋這種土匪一樣什麼都想要的野丫頭,幾乎一拍即合。 “靈石可是我在出的,你就說她要了什麼屬性吧。”墨奈索性攤牌。 “她才練氣五,我們就想著【低需】打頭,這不難吧,【鋒銳】也簡單,再是【重影】、【必殺】,上一次失敗是……” 刀疤糙漢聲音越說越小,墨奈也懶得聽下去了,霍地起身,手指糙漢,氣得直哆嗦。 “老喻你窮瘋了?你是煉的一階中品法器,不是通天靈寶好嗎?” 刀疤糙漢理不直氣不壯:“試試嘛,我跟丫頭說了,煉成了半價。” 阡尋一聽墨奈在罵,叉著腰跳起來:“怎麼了?我家老餘頭白死了?他儲物袋東西我要什麼了?我找老喻打個本命器有什麼問題?” 一提餘升,墨奈也沒底氣了,幫阡尋旱煙鍋重新裝好煙葉:“誰讓你破境這麼快,我讓呂家、宋旗都給你留意了,這東西是不罕見,也得尋摸,你試了幾個,不都同參不了麼。” “我不管!這把【疏密斬】我還就要定了!” 墨奈一聽這名頭,就知道她想走的鬥法路數,有心勸道:“你是我宗門二當家的,做的是保家衛宗的事,影影綽綽的勾當我來就行。 “噗……”刀疤糙漢沒忍住,樂出了聲。 “老喻閉嘴!”墨奈趕緊喝斷,又對阡尋說,“要我說,你這樣的一條好漢子,就【兩斷】、【極沉】兩個夠用了,輕重在手,殺誰不是一刀的事兒?” 阡尋不吱聲了,吧嗒吧嗒抽煙想了半天,再猛地一拍大腿:“著啊!大當家的!橫豎一刀奪命,灑家喜歡。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縱橫奪】!” 墨奈掏出大拇哥:“得嘞二當家的,就是這個!” 刀疤糙漢指著一大盆黑水問:“那多的材料……” “嘿,我還沒說你呢,趁我不在,想狠狠宰我一刀是吧,做夢!你既是練手,自然還是半價,材料?我才不管!” 墨奈一甩袖子走了,留下理虧的糙漢,垂頭喪氣。 阡尋拍拍他肩膀說:“沒事兒喻大家,你把總價抬高不就完了麼,我家瓢把子有靈石,就喜歡哭窮。” 有這句話,刀疤糙漢歡喜起來,兩個人坐上小板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一陣竊竊私語。 修真界,是忙不完的不修事。 才把阡尋開導完,墨奈又喊了宋旗、燕柒,花靈石開了間練功室,遞上呂烏語給的資料,好一番合計,又演練兩日,才算有了對敵良策。 “行不行就這樣了!真打不贏,也是技不如人。” 墨奈精疲力竭送走二人,剩下的時間專心調息,不再操心勝負。 話這樣說,到了比鬥場,墨奈還是有些驚訝:看臺上坐滿了不說,擂臺上的打鬥也比之前激烈多了。 他能理解,畢竟再贏兩場,就能為宗門得個新修士,還有這修士族裡的一百戶百姓。 據說遣家驛每次升仙大會之後,都有械鬥、血案,誰不想跟著仙師脫離苦海呢? 那些修士遠親,消尖了腦袋都想一起雞犬升天,誰擋了路誰就得死。 放在選修大會,也差不多。 許多本是一輪遊的修士,憑運氣闖入了第二輪,就真有點玩命的意思了。 門人出點子、借裝備,或詭異、或殺傷力大的各種法器頻出,不停有築基修士跳上擂臺,架開殺紅了眼的對手。 想通這一關節,墨奈無奈搖搖頭,繼續閉目養神。 一旁的甄誌勇若有所思看了他老半天,驚訝的問:“老墨,你不會想上去真打一場吧?你要是來真的,給我一個凜冽的眼神!” 墨奈扭頭,朝他賤賤一笑。 甄誌勇的三白眼滴溜溜亂轉,招手喊來矮胖修士,一陣耳語,大概是要調整他家賭檔盤口。 “遂心宗墨奈,對陣,流花門秦少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