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遣家驛風物誌之《三遇小仙師》(已燒毀),有記: 第一遇:小仙師何等人,哪裡會與廉方、廉媛這兩個不知禮數的臥龍鳳雛計較?他二人和他老子一個樣兒,不知凡間辛苦,就會拿身份壓人,以後小仙師變成大大仙師,肯定降下伏龍神火,把他倆燒個灰灰! 第二遇:謝邀,剛下馬車,聽到這事就氣,大仙師在遣家驛的聲望,全是小仙師給的,他自己不知感恩也就罷了,把一雙兒女也教得和他一樣愚蠢!都見我家小仙師兩次了,招呼都不知道打一個,什麼東西!小仙師和露仙大宗什麼樣的關係?我都知道,但我不說,這麼講吧,小仙師隻要稍微和露家打個招呼,大仙師就要遭殃! 第三遇:那遂心宗正是上吐下瀉之際,卻有人巴巴送上解藥,正是那兩個看不起我家小仙師的廉家小輩! …… 盡管不知露噫和墨奈的私下勾當,賈穀鈺仍能猜中大概意思,因為廉方、廉媛能來遂心宗,肯定不是他倆自己的意思。 誰把他倆一個好爹、一個好新晉金丹搞成這樣的? 誰把廉家一個族群拆散的? 且不說這些大災禍,遣家驛大小仙師的事,廉方廉媛哪能不知實情?臟活累活都是自家老父親去做,好名聲給墨奈全占了。 每天還老廉老廉的稱兄道弟?你什麼東西?和金丹修士大呼小叫? 廉方、廉媛和墨奈一樣,都是練氣七層,卻莫名差著輩分,怎麼想? 他二人對墨奈完全沒有一絲好感,內心恨到極點都有可能,繼而賈穀鈺判斷,這倆孩子是不會自己屁顛屁顛來遂心宗的。 而墨奈知道得更多,一經老太太提醒,他馬上想到:這倆孩子來鬼手島,隻能是露噫的意思。 遊龍幫波折,他暗恨呂家做法,但沒扯上露仙宗,當初畢竟算自己招惹了露之恩。 沒成想大戰過後,竟是露噫先想到了自己,而且是把老廉倆孩子塞了過來。 “這個巧妙。”墨奈嘆道。 廉理墮入露仙宗,說是要派去外海辦事,不知真假,但他那對兒女現在成了實打實的寶貝:老爹金丹沒死,還成了露仙宗名義上“外海執事”,哪怕是當殺手,也是離川頭牌宗門的凈人師、清道夫。 之前吵鬧著分家、且也分了家的廉家族人,以廉香惜老太婆為首,哭著喊著要歸宗、要回族,帶著一大幫子凡人,跋山涉水來到露仙宗的山門外,又是吞金、又是懸梁,要重歸廉理這一支的族下。 “我生,是你的好大孫!死是你的小棉襖!” 廉理再是迂腐,也看透了,心裡哪還有族群親情,隻是兒子苦苦哀求,過來應付一下罷了。 一根白綾在廉老太婆的頭頂左右飄蕩,聽她聲嘶力竭、發願賭咒,卻又總站不上那木凳,手裡的小金元寶也舍不得吞到腹中。 就這情形,廉方還勸了自己父親幾句,氣得廉理破口大罵,再不見自己子女。 廉理拂袖而去,廉老太婆把作中的廉方一頓臭罵才揚長而去,醜陋的麵目成了離川當時最大笑話,和美談。 把賈穀鈺和廉家老太婆一比,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要麼怎麼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遂心宗、廉家都是! 把廉方、廉媛推給遂心宗,是露噫下的一手好棋,給了遂心宗一把不輕不重的保護傘。 也名正言順,他和廉理一起勞過苦役,按凡間四大鐵的說法,沒準這倆仙師還做過其他不可告人之事。 現在把一對子女托付給低輩分的兄弟,說得過。 露噫此舉還有暗示:給阿貴的丹藥送去沒有?魔修查得如何了? 後者目前剛好有了點眉目,前者,說不得就得去趟遣家驛了。 “賈老太,你硬是可以啊,人老腦子沒老!” “想通了?”賈穀鈺得意的說,“看來廉前輩心裡還是清楚的,此時他這對兒女,也隻有寄在我家山門最好。” 露仙宗參與其中的關節不可告人,但不重要了:“對對對對對,我在露仙宗的時候,老廉就有這意思。” “現在就看你留不留得下這倆孩子了。” 墨奈虛心請教:“客卿大人何以教我?” 這老太婆,膽兒賊小,但天賦在【營造】一途的修行,不僅隻是蓋蓋房子那麼簡單,不洞悉家庭糾葛、族裡矛盾,不懂人情世故,再好的山門、洞府都會垮塌。 且看賈老太登島第一天,拿幾本冊子就把自己七個門人治得服服帖帖,之前她在山門裡開課,教那幫女人如何懲治自家丈夫的新歡。 “老身有三策,上策最好,但掌門你這個人吧,也適合下策……” 得,又要聽嘮叨了。 山門大殿裡密謀一番,墨奈獨行,讓宋旗、吳正遠遠跟著,須臾間就到了鬼手北湖的近前。 一男一女,正背對他們,站在岸邊的五指礁上,對著湖水指指點點,感到有人過來,轉過身,既不說話也不行禮,直愣愣站著。 墨奈快步走過去,一拱手:“遂心宗墨奈,見過廉家二位修士。” 墨奈這一抬手的平禮,不亢不卑,帶了股冷意,廉方被氣著了,倔強地把方臉方頭扭到一邊。 墨奈把想說的話藏入咧嘴一笑:我和你父親一場兄弟,這時沒讓你倆見禮就算不錯了。 廉媛要世故些,幾句話就把來意說明:那個滿頭白皮屑的邋遢修士,要吃魚。 猜到了,當時露家就是用這理由,當著薩家和廉家幾人的麵,把墨奈留下的。 “那你倆都過來是什麼個章程?”墨奈依舊態度模糊。 “露屑前輩說了這句就走了……我和我哥想的是,他負責捕魚,我送過去。”廉媛說完,從儲物袋拿出四個二階玉匣。 墨奈好奇道:“這一路去露仙宗可有點辛苦,反過來是不是好點?” 廉媛為難的說:“我是想在我爹走之前和他見上一麵,我哥和他之前吵了一架……” “哈!”墨奈一笑,“我懂,老廉那個性子,軸得厲害。” 此話一出,廉方臉色變了,不是廉媛攔住,怕就要和墨奈對罵起來。 “你們過來,我就猜是靈魚這個事,之前露前輩也提過,我還當是他老人家的玩笑話,”墨奈話頭一頓,繼續說道,“廉道友既要盡孝,挺好,靈魚嘛,一個月送一次就夠了,再多我這湖裡也沒有哈,你一個姑娘家也辛苦。” 眼見墨奈想都不想,就輕描淡寫定下章程,廉家兒女也就信了他和露屑早就定下計劃。 墨奈又道:“不過這件事你倆對任何人說起時,都不能扯上露仙宗,隻能說是你爹的意思,送靈魚是兒女、晚輩自發的孝敬,明白嗎?” 不等倆人反應,墨奈很不客氣的朝宋旗那邊勾勾手指:“你!過來!” “我家捕獲靈魚的事,向來是他安排的,”墨奈一指宋旗,“你,負責把廉方道友的住所安排下,還有多下的靈魚籠什麼的……” 廉方此時打斷墨奈:“我就住在湖上。” 墨奈笑一下:“行啊……宋旗,你負責在湖上給他弄個住處,記得紮實點,別給【丹皮鱉】一口吃了,這事辦好了你再回山門。” 說過這話,墨奈又轉身招手:“老吳!老吳過來一下。” 廉方見墨奈對築基修士如此無禮,再想到遣家驛大小仙師的事,再忍不住了,走到廉媛身邊低聲說:“你看這廝模樣?是怎麼當得了掌門的?” 這時吳正已過來,對廉家兒女微微笑、點點頭,也算非常客氣了。 墨奈用下令的語氣說:“這是我家傳功長老,正好有事要出趟門,廉方道友這時也沒什麼事,就隨他走一遭吧。” “我為什麼要去。”廉方直接拒絕。 廉媛趕緊圓場:“我哥的意思是想請墨掌門說個理由。” “這事與你們的父親有些關係。”這事和露仙宗有關,也等於和他爹廉理有關,不算謊話。 “和老吳把事辦好了,我是要親自去趟露仙宗看你爹的。”墨奈說過這話就走,再不和這年輕的迂修士囉嗦。 走到半道,墨奈又“老吳老吳”的高喊。 廉方冷笑:“看到沒,召之即來呼之即去,在遣家驛時他就是這樣,我就不明白爹當時為什麼不一掌拍死他!” 廉媛笑笑,不理自己哥哥,反倒問宋旗:“宋道友,你家掌門這是什麼待客之道?” 宋旗苦笑一下:“之前宗門卷入亂戰,我家掌門最疼惜的小師弟身亡,所以心情不好,而我嘛……當時三位師兄爭掌門,站錯了隊。” 廉方點點頭,廉理遣家驛勞役之時,他嘗夠了人情冷暖,之後他以德報怨想讓家族再聚,卻落得裡外不是人。 這宋修士和他一樣,不小心卷入宗門內鬥,既押錯了寶,當然被墨奈不喜。 同命相連之下,廉方語氣和善了,方臉看向宋旗:“宋兄的苦,我懂,那吳前輩呢?貴宗就一個築基修士,呼來喝去的,總要有個道理吧。” “你知道,我掌門是呂家貴婿,和露仙宗……尋常築基修士,哪裡入他的眼?” “真是狗……對不住宋兄……” “沒事,我耳朵不好使。” 這邊竊竊私語,那邊籌籌握算。 “屋子要多窄有多窄,椅子要多擠有多擠,不用太舒服,就說我的意思,湖上動靜大了引王八……” “你帶廉方去大仙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多轉轉,多!轉!轉!你家夫人不是許久沒回去了麼,帶回去,租個好院子,別舍不得靈石,讓你夫人多玩玩,看看老餘家有沒想去的,都帶上,沒事,造!但別仗勢欺人,畢竟薩家在那盯著……” “你倆多去靈魚小店呆呆,請呂管事過來,就說你陪廉家去翠屏山辦事,要用【野雲靈幻舟】,態度好點,就看他借不借了,也該惡心惡心他家了……” “那什麼,我暫時不和宋旗碰麵了,你讓他帶廉媛去甄家借個靈植師,秋天收【嘆月果】要用,再說廉理想吃他家靈果兒,媽的跟我稱兄道弟,打生打死的時候,屁都不放一個的,起碼要三筐子回來!” “那黑珠子的正事,不可假他人之手,找對了人就行,多的自己看的辦,要水太深就趕緊退出來,命最重要!” 墨奈一樣樣說,吳正一樣樣點頭,最後才問:“掌門這一手漂亮是漂亮,但那廉姑娘不傻,好似已經看出來了。” 墨奈朝湖岸邊看一眼,三個人正在那說話,笑。 “看出來更好,戲是演給聰明人看的。” 行回山門,心情好了些,史禾逝去的陰霾去了幾分,廉家兩修士的到來,讓山門緩了一口大氣。 起碼遭遇種種惡事之後,再不是雪中送屎。 “看來該有個多事之秋了,之後,我應……” 鄭重其事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走,右腳已經踩回自己院子,看到半開的窗欞裡黃欣正探出身子,一看到他就縮了回去。 “小欣,為夫回也!”